40聚风雨雷霆隐隐,燃灯火暗中共渡
瑞香说是用一两天动起来,但事到临头,皇帝做了决定,反而平静许多,直接下旨,时间宽限到四天,连贵妃淑妃的册封礼,都挪到行宫办了。也即是说,三天时间是瑞香用来沟通宫里和行宫,要求众人整理行囊,宫内六局收拾行李按照需求调整随行人员,瑞香再用来替每人择定住处,安排通知下去,叫行宫洒扫增加陈设,做完这一系列事的时间,最后一天黎明即起,所有人往行宫进发。 幸好安排车马不是瑞香的事,否则三天是真的不够。 即使这样,也是紧紧巴巴,宫里顿时就狼烟动地,乱了起来。不过,宫里是没有蠢人的,瑞香这里虽然若无其事,不曾走漏任何风声,但人人都敏锐地察觉了这时候去避暑的不合理之处,什么问题也没有,全都在迅速地整束行装,筹备衣物首饰。 本来瑞香想说,去行宫前就给他们把夏装做了,多做几身,每个人也都做一两身骑装,在行宫用得上,但现在也来不及,只好叫尚衣局整个跟着走,到了再做。 他这里内有女官忙碌,外有薛充容辅佐,除了有些时候太忙乱了坐都坐不住,倒也没有什么不顺利的,总算是掐着时间安排完了,事毕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向后一靠,道:“只好先这样了,到了若是出什么事,免不得要出雷霆之威压住了。” 对面的薛充容却只是笑笑,低头喝茶,道:“或许,也用不上皇后的雷霆之威。” 瑞香忙得脑子也乱了,想了一会才明白,大概这是说,皇帝不会饶过这个时候敢上蹿下跳的人的。眼看着他心情就没好过,哪还有人敢这个时候偷jian耍滑,中饱私囊,或者不够勤快利落的? 到处都是聪明人居多,不然怎么爬上来的? 不过,瑞香也不光是说外头人和仆从,摇了摇头:“也不尽然。有些人嘛,皇后都是不好动的。” 他也不是不知道,最近皇帝少进后宫,忙得据说是不可开交,难免冷落新人。他们进来还没有多久,自忖本该携势得宠,因新鲜而风光一阵,哪能料到这种事?但无论如何,去行宫早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边规矩少,大家又住得远,奇招频出争宠就更方便了。 就算两个正主还算要脸不会抛头露面,但媵妾却没有这个顾虑了。他们本就是半主半仆的人,没有名位,能指望的自然就只有宠爱了。 但菖蒲和瑞香都知道,很显然,皇帝未必有心情去接这种争奇斗艳的招,于是也只是说说而已,都没怎么当真。 四月初六,一大清早,天还没亮透瑞香就被叫起来,梳洗,穿衣,吃了早膳但没怎么喝水,再换礼服,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叫人去唤乳母把嘉华带出来,这时大公主也来了,三人一起登车,嘉华与瑞香可以一起,但大公主册封后是有自己的车驾的,只是要跟着他走,就去了后面。 宫里出行,尤其是去行宫,也是一桩大事,上了车,等待好一阵,前面还要祭天,宫外官道上要清水泼街,黄土垫道,折腾好久,这才缓缓动了起来。瑞香的车驾还算好的,前头是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是他自己的仪仗,再往前就是皇帝的御驾仪仗,算是在队伍的前头,是最早出城的。 凤驾宽大,走起路来速度又慢,瑞香只觉昏昏欲睡却必须端坐,实在是受罪,只好和随身宫人说说话解闷。嘉华更是早就吃过奶睡了。这样,一清早出门,到了黄昏才到。皇帝的御驾直接往清凉殿去了,瑞香的车驾则被引到了飞霜殿,他也不愿折腾人,叫其他人先去住处歇着,有不合适的就改,不必急着来请安。 虽则如此,他也只是下车洗了一把脸,又叫奶娘喂了嘉华,带他回去,外面就来说大公主到了,外头也有妃嫔陆陆续续来问安了。瑞香就知道少不了这回事,换了衣服出来,人已经差不多来齐。 飞霜殿乃是行宫最大的宫殿之一,依水而居,又在山上,果然十分清凉,瑞香只得多加了一件衣服,出来坐下,见人人脸上都露着疲态,先叫过大公主来问了问,就叫她回去早点用膳,好好休息了。 皇帝说了住得近一点,瑞香就干脆把大公主安排到了这里,如今宫学又都是女孩子,也才初见规模,就把宫学也放在了附近。这可都是宗女和重臣豪族之女,不容有失,也都是孩子,瑞香不敢想万一出事会是什么事。 随后,他就对众人道:“出来的是匆忙了点,你们若有什么短缺,只管找我就是了。行宫这里陛下登基之后还没有来过,先帝后几年也没有用过,算来闲置许久了,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下人,你们看着敲打一二就是了,不要忍着不说。” 众人自然都说挺好的,没什么短缺,行宫里的仆从也都很好。 瑞香点了点头,又说:“还有,这里毕竟是行宫,你们也不必过于拘泥礼数,以后请安,每旬来一次也够了。陛下是来消暑的,等闲下来了,定然会来看你们的。不过,地方不熟,且这里毕竟是林子里,据传还有熊罴豺狼,你们无事也不要乱走,免得遭遇什么危险。大家今日都累了,我就不留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端茶送客。 别人如何他是不知道,但他是真的累了。 众人都听明白皇后的意思是好好等着,没事不要出来乱走,搞什么巧遇,旁人倒也罢了,淑妃总疑心皇后是知道那次薛充容生辰宴上自己失礼的事,一时间羞窘异常,低着头不语。其他人或许是看见了他的这点异常,但都不动声色,迅速告退出去了。 至于他们到底会不会听自己的话真的不乱走动,瑞香实在不是很关心。他累坏了,倒在熟悉的床褥上就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还在打哈欠,好一阵才注意到皇帝坐在自己床边,立刻吃了一惊:“陛下?!” 不是说好风雨欲来,要出大事,没空进后宫的吗? 皇帝嗯了一声,十分慵懒,伸手拉他下床:“你睡得太久了,起来动一动,等会用膳。” 瑞香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被他拉起来,趿着鞋看着他发呆,良久,没怎么迂回地试探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忙了?” 皇帝意味深长笑了笑,捏了一把他睡红了的脸:“好不容易到了行宫,为的就是省去那些繁文缛节躲躲懒,自然就有空陪你了。你会不会骑马?过些日子还有围猎,到时候你也跟着去看看热闹。” 瑞香不能再问了,只好顺着他的话答道:“小时候学过,不过现在也不会了,原说好薛充容教我的,他倒是会……” 话还没说完,皇帝用两个指尖捏住了他的嘴唇,似笑非笑,凑近了道:“往常我说个名字你都要吃一吃醋,现在自己说倒是不忌讳了?好了,你不会,我教你就是了。难得有空,多一些闺房之乐岂不正好?” 瑞香被捏得心尖都是酥麻的,都快忘了自己心里那点隐隐的大叫着的担忧,投进皇帝怀里,小声道:“那……我要是骑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皇帝顺手把他抱起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鬓发:“我何曾笑话过你?好了,别撒娇,你平日也没少骑……” 这回轮到瑞香来堵他的嘴了,不过用的是自己的嘴唇。 不知怎么心里还是有许多不安与疑问,瑞香吻得渐渐失控,好一阵才分开,低喘着忍不住问:“会不会出事?我总是怕。” 皇帝平静地搂住了他,眼神锋锐清冷如利剑,手臂极紧:“别怕,他们不会得逞的。” 瑞香默然不语,紧紧和他抱在一起。 天色已经黑了,床边只有一盏灯,他静静望着灯火外的黑暗,一时间竟然不敢出去,好像只有皇帝的怀抱是安全的。皇帝背对着黑暗与灯光,神情晦暗莫测,双臂和怀抱却如此熟悉。瑞香深吸一口气,好一阵才不舍地分开,从他怀里离开,拿起灯盏,点燃其他烛火,平静道:“天黑了,我把这些灯都点亮。”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渐渐被光明所笼罩,也如皇帝一般若无其事,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