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玩味
细细碎碎的光影斑驳，朦朦胧胧的虫影闪烁。 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更加困难，离奇怪诞的想法充斥着大脑…… 雨水一滴一滴的从古老建筑物的屋檐向下滑去，轻轻的躺在一片一片芭蕉叶上，温缓的“滴答，滴答”声奏出最温柔的乐章。 特林德尔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青砖黛瓦，拱顶扁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前方的那只虫，可惜他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眼前虫的面孔。 莫名的哀伤一寸一寸的偷偷向上攀爬并将他环绕起来，仿佛于深山幽林间徐徐生长的古木蔓藤，是苦味的。 特林德尔直愣愣地定在原地，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直到看不清了，然而嘴角边却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清晰且真实，有一点点疼，却莫名的令虫心安。自雌父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过如此平和安宁的感受。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让他在此桃园世外自私地享受这一份偷来的宁静；时间好像也过得很快，那份拨动心弦的触感只短暂的来过换气一刹那，便离开了。 无风，无声，无生。 “特林德尔，特林德尔……特林德尔！”贝利斯轻轻的唤了几声。 “什么？”特林德尔猛的晃了一下头部，他像是突然从深沉的海底破出水面，浪花折射过炙热的恒星光芒，他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眼前的虫不是亚当，而是那只让他感到危险的雄虫。果然刚才所见不过都是幻觉而已，然而已经达到S级别的高等雌虫的他却这样毫无防备的落入敌人的陷阱，眼前的雄虫有多么的强大也就可想而知，特林德尔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至此已经发生了太多超出他认知的事情，他不得不绷紧了身体，让自己警戒起来。 “你怎么了？”贝利斯抬起右手搭在特林德尔的耳侧，食指与拇指时不时的触碰到有些发烫的皮肤，细细摩挲着。 分明雄虫是一副关心的姿态，特林德尔却感到很不适，两虫之间的气氛随着贝利斯慢慢向下移动的手变得暖昧起来，特利德尔心跳越来越快。 “啪！”特林德尔一把将那只乱动的手拍开，将头转到一边，继续说道，“抱歉，请您自重。” 贝利斯愣了一下，眯起他金黄色的双眼，扫了一眼雌虫紧抿着的淡粉色双唇，随即略带不满的说道：“是什么让你对我有这样的误解，嗯？” “我能感觉得到你的精神域很不稳定，但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我只能先给你做疏导，然后让它稳定下来。”贝利斯抱着双臂慢条斯理地说道。一两撮银白色的头发懒散地垂在肩膀上，整只虫贵气而慵懒。 “谢……谢谢？”特林德尔有些没底气，他有些松懈。原来刚刚那种温暖的感觉是雄虫在为他做精神疏导。想想也是，二十多年没有梳理过精神力，要不是自己在沉睡，恐怕累积起来的毒素早已经让自己成为一个失去理智的变态虫了吧。况且……他并不是雄虫普遍都喜欢的那种柔美亚雌，只是一只硬邦邦的不懂风情的军雌而已。 特林德尔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对上雄虫的视线时，却总让他有一种自己被脱光了暴露在雄虫眼前的错觉。其实他从未告诉过贝利斯任何有关自己的信息，然而雄虫似乎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这并不是目前要面临的主要问题，因此特林德尔也只能以抱歉二字跳过这段令虫尴尬的对话。 然后，两虫陷入了沉默。 － 贝利斯也没多做解释，他抬手用精神力凝聚成两把座椅摆在相对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坐在靠右的那把椅子上，手支撑着脑袋，略微抬眼示意特林德尔坐下。他就这样看着他，用那双金黄色的眼眸。 他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提醒到：“坐。” 特林德尔抿着唇，这才慢慢坐到贝利斯对面的那张椅子上，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落魄。虫星上的虫民们大概也不会想到联邦三大元帅之一，同时也是埃弗顿家族的下任家主的特林德尔，竟然会在帝王星这样的荒星上畏畏缩缩并听从一只来历不明的雄虫的命令。 特林德尔服从臣服的态度取悦了贝利斯，他的手指搓了搓落在左肩膀上的一小撮银发，直白且露骨地问到：“交配过吗？” “什么？”短短几个字就让特林德尔无所适从。当然，他也并不是真的没有听懂。 斟酌了几秒，特林德尔声音嘶哑的回答道：“并没有。” 严格来说，特林德尔是有雄主的虫，但他的雄主异常的保守，并没有怎么碰过他，更别说交配了。 耳边传来贝利斯的笑声，那声音像是在嘲笑他这只没用的军雌，明明都已经将雄虫叼到嘴边了却仍然得不到雄虫的宠幸。 特林德尔四十五年的军旅生活，二十八年的政治生涯再加上强大的家族背景以及更加可靠有力的家族联姻，早就已经让他成为虫族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部分虫，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被这只雄虫牵着鼻子走。 似乎从遇见这只雄虫开始他就变得非常被动，特林德尔甚至连雄虫的名字都不知道，然而雄虫却像认识他一样，了解他，掌握他，压制他。 他想要改变这种局面，于是又不假思索地添了一句：“但是我已经订婚了，与我的雄主。只要能够回到主星，早晚都会和他在床上做的。”说罢，特林德尔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一件怎样幼稚的事情，他竟然向一只雄虫炫耀与另一只雄虫的交配权！？ 这不仅是对雄虫的不敬，也是对他虫生信条的挑战: 在特林德尔进入军事学院的第一天，他同他的同窗们就被教官教导：虫族的士兵无论如何都要对自己的信息绝对保密，不能给外敌以任何可乘之机。不过，大多数时候的虫族军队其实都是作为侵略者和杀戮者出现在各个星系中，像特林德尔这样流落外星并束手无策的情况还是少数。 贝利斯闻声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脸上平平淡淡的似乎真的只是想要和特林德尔来一次心与心的对话，看起来贝利斯对特林德尔出乎意料的言语并不感兴趣，也不准备责难他，然而他的内心却并非如此。 毫不掩饰的说，贝利斯一定是想要特林德尔，并且是出自雄虫生殖本能的那种想要。他当然可以利用雄虫特有的精神力将这只虫的记忆翻出来像看戏曲一样玩味欣赏，甚至cao得他只能在自己的身下呻吟、发情。可是太容易到手的猎物就像失去光泽的玉石一样失去了它本身的价值，其实，他更享受的是捕杀猎物的过程，这比直接把虫送到他床上享用更叫他兴奋。 特林德尔一直得不到雄虫的回复，他继续转移话题到：“雄虫大人，继续呆在这个没有水源，没有其他任何生命资源的星球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想我们必须与外界取得联系并尽快逃离这里。”特林德尔用的是“逃离”，而非“离开”，可见在他看来事态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特林德尔刚说完，贝利斯就站了起来，他一边向虫巢出口走去一边告诉特林德尔，“有生命体出现，大约百余只高级虫族，并且是训练有素的集群出现。” “什么？难道是军虫吗？”特林德尔又愣住了，在这只雄虫身边，他好像变傻了，一直跟不上雄虫的步调，他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虫族出现在这里。担任军部最高级别职位元帅的他要比普通虫掌握更多的信息，他非常了解，像帝王星这种危险偏僻并且没有生物资源的荒星并不适合虫族生存，因此虫族的军队是不会像巡逻周边星域或其他行星一样按照规律来此处勘测检查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刚醒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巧合，还是……特林德尔跟上贝里斯，眼神深不可测。 来到虫巢洞口，火辣的恒星光芒使特林德尔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接下来的一幕使他再一次并且是彻底的呆住了，他看见了他朝思暮想却自以为根本不可能见到的虫，亚当·德·普若夫里·莱文，那是他的雄主？！ “亚当？亚当！”特林德尔的嘴唇上下打着颤，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虫就是他的雄主，但反复确认几遍之后发现，那虫就是亚当·德·普若夫里·莱文！ 特林德尔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却又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 亚当刚从星舰上下来，他走在几只身材高大魁梧的军雌身后，身着厚实的白色防护服，手中提着药箱和几瓶用透明袋子装起来的营养液。刚下星舰就猝不及防的听见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的仰头，脑海中回味着先前那熟悉的声音。 一瞬间，两虫四目相对，静默无声，就像二十多年前在海蓝号飞船上一样。 春秋代序，时光荏苒，今时不同往日，两只分离已久的虫却再次相遇，二者皆感叹这命运可笑。 “亚当？”一旁的贝利斯看到了特林德尔这一系列反常的表现，也听到了特林德尔口中所说的“亚当”。 他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然后再一口吐出，“亚当。” “谁是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