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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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下着大雨,徐羡骋浑身湿透。 “孜特克——”他隔着围墙叫喊,叫了半天,无人回应,“孜特克……”徐羡骋跌坐在围墙外头的地上,浑身发颤,他低声呢喃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何时,徐羡骋眼前站了个身影,他抬头望去,眼睛被雨水迷得睁不开。 “叔叔……”徐羡骋起身去抓孜特克,却只能抱住孜特克的腿。 “叔叔,看看我……”他的下巴靠在孜特克的腿上,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孜特克弯腰,蹲了下来,“……你起来,不要在这里淋雨。” “叔叔扶我……我走不动……” 孜特克扶着他的手肘,徐羡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叔叔要去哪里?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我?” 孜特克没有理他,低声道,“……赫祖哥哥和弟弟,前日已经处死,过不久她便会发配至牙子,当街贩卖。” “叔叔这几日,是忙着要去救她么?”徐羡骋道,他的发丝散开,被雨水打湿,贴在面颊旁,“……怎么救?” “叔叔……不会是要连夜……送走赫祖……”雨大,徐羡骋看不清孜特克的反应,他痛苦地吼了出来,五脏六腑都在滴血,“——那我怎么办?”徐羡骋浑身发起抖来,“若是叔叔遇到追兵,或者被人告发,该怎么办?” 孜特克道,“别在这里吵架,雨太大了。” 徐羡骋把住孜特克的肩膀,“叔叔,我问你?”他听见自己的牙关在打颤,“我若是不让你出城呢?” 没待孜特克回答,徐羡骋便听见有人在远处,喊着孜特克的名字。 “孜兄……怎么在这里淋雨呀?”那人走近了,好容易从雨帘中瞅见了徐羡骋,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两个都在这里?快回去罢——” 陈届听了一会儿,才发觉他们在吵赫祖的事情。 “哎!这赫祖的事情,我正要和你说。”陈届道,“你快来帮我劝孜兄,他这般菩萨心肠,我一直在劝他,若是要把小姑娘放走,一是世子那里难逃其咎,二是一路凶险,未必比留在狄恰好。依我看,她对孜特克有意,若是把她娶回来,让她在庙堂立誓与母家断去联系,”陈届道,“这样,从了夫家,她不至于入了奴籍,也省去路上许多凶险,这不是很好么?” 徐羡骋闻言,浑身发起抖来,“孜特克,这是什么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浑身因为愤怒和羞恼而发抖,嘶声力竭,“孜特克,你心里有这么想过么?” 他看不清孜特克脸上的神情,心一阵阵地往下坠,愈发痛苦,浑身湿透,不由得打着颤。 “……你先回去吧。”孜特克道,“这儿解释不清。” 徐羡骋猛地扑上前,和孜特克一起滚倒在地上,两个人摔了几跤,徐羡骋觉得寒意沁入骨髓,“……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你说你要时间想清楚……”他怒极反笑,声音嘶哑,“孜特克……我就等来了这个结果?哈哈哈……”他怪异地笑了,声音嘶哑难听,“孜特克……你说,我值不值得?” 孜特克没说话,在雨中,他仿佛静止了似的,沉默得像一尊木雕。 “我累了,孜特克,”徐羡骋摇着头,他额上火辣辣地痛,嘴角皲裂,有血珠冒出,能尝到血味,又被雨珠冲刷,“我还不如门口的看家狗,狗儿还有主人去爱,而我什么都没有,”他低低道,“姓陆的也好,姓叶的也好,你明明都知道,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是因此和我疏远……还有……”他喘着气,语气更为痛苦,“……那玛尔罕,我听见她的名字就要发疯,我永远争不过她,是么?”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恼你,恨你,我都心痛你,爱你。而你呢,孜特克,你的关爱怜悯都给了别人,连分我那么一点爱都不肯么?” 孜特克似乎很痛苦,胸膛起伏着,“不是的……”。 徐羡骋打断他的话,“我不要再等了,总是盼望着你从前说过,却做不到的话。这么多日子,我怕你说我嫉妒、不知事、幼稚,一直做低伏小,都忘了我本来是什么模样的了……”徐羡骋道,“我讨厌总是被你留下来,我讨厌忍让,我讨厌等你抉择,比行刑还难受……” 孜特克没有搭腔。 徐羡骋见状笑了,表情极为狰狞,“叔叔,你不爱我的话,便恨我吧,我不要你爱我了……你总是骗我……我不信了……” 孜特克还说了些什么,徐羡骋没心思听了,他混混噩噩地爬了起来,听见陈届和孜特克喊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去,只觉得浑身麻木。 “随便你想怎么救赫祖吧……反正……”徐羡骋浑身发着抖,“我会软禁你的,反正你出不了城……你就呆在宅内,哪儿也不许去。” 孜特克欲伸出的手顿住了。 徐羡骋喘着气,猛地醒来,他浑身大汗,摸了摸眼下,那儿有着泪痕——他梦见了五日前的事。 徐羡骋起身,发现身下压着睡前观看的密信,摸起来一看,署名是许清。 身边有人唤他,“大人。” 徐羡骋转头望去,那是几位士兵,在他的榻下跪伏。 几位士兵,袖口绣着徐字——与其说他们是世子的军队,不如说这些是徐羡骋招募的私兵,在狄恰屯有田产,除了徐羡骋,谁也指挥不动。 “大人,世子有请。”其中为首之人道,那人相貌端正,五官称得上是威武。 这人姓何名敏,是个二转子,母亲是一名羌人庄奴,徐羡骋上他们庄园捉拿庄主的时候,还在僵持之际,这何敏从角落冲出,一刀杀死了庄主,投奔了自己麾下。 “世子那儿,”何敏道,“……小人听说,世子殿下近日提起大人,语气甚为不满,并于前日去往牢狱,探望尚未处死的富户……属下以为,虽世子宣称,回狄恰是陪伴妾室,实则是对大人起了提防之心,”他望向徐羡骋,“望大人明鉴。” ——李瓀的税赋多依赖于富户,徐羡骋在时,城内听说富户被捕,自然是怨声载道,加上世子回来,壮了他们的胆子,纷纷抗不纳赋,弄得世子极难堪,几番痛斥徐羡骋。 何敏恭敬道,“大人,我和您前日所说的话,望您多加考虑,万事已经安排妥当,只待大人一声令下……” 徐羡骋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何敏之意,“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罢。” 待徐羡骋离去,那何敏转头,望了望后方,“你们几个,领兵去那额吉恰府邸附近巡视,听候吩咐。” 临走前,徐羡骋望向自己的盔甲,那东西擦得铮亮,甲面映出一个疲惫而阴沉的男人。 徐羡骋到了议事厅,隔着门槛,徐羡骋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是一名男子与李瓀在对话。 “……此番战事吃紧,若是不征赋税,前线难以为继……虽说世子殿下已经求娶江南肃恒公之女,肃恒公虽富庶,对西域仍有顾虑,且路途遥远,不定会大力援助……而哈拉扎德身家半数于那龟兹,短时难以取回……属实不利……” 他们听见了徐羡骋的脚步声,话语停了下来。 “末将参见世子。”徐羡骋行礼道。 “免礼。”世子道,他的身边是一名汉官,二人正在商谈政事。 “世子殿下,不知找属下何事?” “我近日因诸多事情烦忧,有事要找你详谈。”世子道,“我知你在城内,搜刮富户,激起民愤,现在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徐羡骋,我再问你一次,你这是何意?” “殿下在前线,所用的银两,”徐羡骋道,“怕是不知出自哪里罢?若不是属下拿这些富户开刀,又哪来的钱供给前线?” “此事不宜做绝。” “若是不做绝,那些富户入十缴半,饿死手下庄奴农奴,我方兵源更为吃紧;若是做绝,将那富户关押,其财缴五余五,将土地施于庄奴农奴,有得是人替殿下卖命,也多得是庄奴农奴逃奔前来,岂不更妙。” “满口胡言!”李瓀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杀富户养农奴,尊卑贵贱不分,岂有此理!” 徐羡骋知道再说无益,低头挨斥。 李瓀发了一通脾气,道,“看来你只适领兵,不适治城,如我所说,过上十日,你领兵前往前线,城内的事情,你与陈河、武煜等人商量,将那富户土地还归原主,平息这场sao乱。” 徐羡骋没有说话,他知道李瓀在削他的权,收缴的屯田若是没有了,手下的兵人心不稳,哪一天兵变都是可能的,他这个统帅自然也是岌岌可危。 临走前,他被李瓀喊住。 “徐羡骋,”世子问道,“我问你,此番我们路过龟兹巴图,当地人禀报,辛年间,有一汉人逃兵于彼处奔逃躲藏,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徐羡骋顿了顿,他转头望向李瓀,露出一个微笑,“是么?末将在巴图呆了许久,却从未听说过此事,想必是当地人谣传。” 李瓀没说话。 徐羡骋出了门,“现在是几时?”他问门外的何敏。 “——回大人,将要寅时了。” “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何敏瞅见徐羡骋的眼色,继续道,“大人,属下已经将额吉恰手下亲兵其家眷尽数擒获。”那何敏应声上前,他知道徐羡骋在说什么,补充道,“如大人所吩咐,今日是菩萨诞日,又是三元斋日,额吉恰大人麾下亲兵统领的家眷,多于此日尽早前往寺庙祈福,属下早就派人蹲守,并擒获了她们。” 徐羡骋并不意外,知道自己若失势,最焦急的便是这些奴人出身的下属,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好,我记住了,将那西城门开启,送我亲兵八百入城。” 徐羡骋又吩咐了些事宜,何敏都点头称是。 “好……”徐羡骋道,“我去见额吉恰。” 徐羡骋将盔甲穿戴齐整后,领着一干士兵,自小道前往额吉恰的府邸。 走在路上,徐羡骋的心很平静,他本以为自己会发抖战兢,而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 ——天还暗,额吉恰府邸距徐羡骋的很近,路上鲜有人烟,全副武装的士兵进府时,有家丁试图去拦,被乱刀砍翻。 徐羡骋穿过晾庭、前廊,在寝房见到了衣衫凌乱的额吉恰,被捆在地上——显然他也是被从被窝里翻出来的。 “徐羡骋,你这是何意?”额吉恰仰着头,一头深黑短发凌乱,他望向四周,只见身边涌上了些身持刀刃的亲兵,“——你是要谋反么?” “大人,”徐羡骋道,“还记得从前我和大人说过的话么?” 额吉恰厉声道,“——徐羡骋,你可知,你虽手下有兵,即使软禁了世子,定西候一系深耕西域,前线必然大乱,你这叛变一事,比起那额尔齐玛有之过而不及,又有谁服你?” “我并没有要谋害定西候一系。城内姓李的,不是还有两人?” “……皇上……契玛王子……”额吉恰意识到了什么,摇着头道,“我决不许……” “你本是哈拉扎德的家丁,本身与李瓀并无大关系,那李瓀对皇帝大不敬,圣上抱恙,不见他亲自慰问,入狄恰疗养,也常借口不去病榻见拜,此举何如?” 额吉恰虽为羌人,但从下自都护府长大,习得四书五经。徐羡骋一话切中了他的困惑,半晌默默不语。 徐羡骋道,“若废了那李瓀,这个世子,给了李瑚,哈拉扎德老爷泉下有知,定是十分欢喜,你说呢?” “你真是疯了,置幼子于险境,”额吉恰道,“我手下兵力不输于你,驻防于城外四十里,望你好生考虑。” “——大人,您还不知道,您手下的亲兵统领,胡成、刘德、俟汾目、俟几科热等人的家眷已尽数于我手,此番,我看,就算大人此番行动自如,他们会不会应大人之命出兵,尚未可知。” 额吉恰许久未答,怔怔许久。 徐羡骋见他表情,笑了笑,正欲离去,听见额吉恰低声道,“……小姐怎么办?” 徐羡骋道,“自然是随那皇帝归京。” “因世子折返,已有人在外头辱其狐媚惑主,而今,她撵转侍于二夫,重礼教的中原人,会让她好过么?” 徐羡骋低声道,“皇帝荒唐,酷爱人妇,但也确实不在乎贞洁cao守,姚贵妃被指私通,听说证据确凿,仍然复宠,小姐自然也不会例外。” 额吉恰大震,“岂能如此……” 徐羡骋低声道,“寅时已到,额吉恰大人,请好好歇息,”他颔首,“请额吉恰大人,侯属下佳音。”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四周士兵步步收紧,将外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额吉恰往后退了几步,颓然坐在地上,恍惚中,他见着地上有一摊开的书页,他去捡,一行字映入眼帘。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额吉恰低声道,“这汉人圣贤的文章……少时……我还奉为圭臬……如今……他们这些汉人虚伪,竟是无人遵循……” - 末卯时初。 一束烟火升空。 世子府邸大门发出轰隆之声,朱红鎏金大门震颤着倒塌,余音不绝,竟然是被从外而破开了。 暗处,披甲士兵如潮水般涌出,将世子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从外头突入府内。 火光冲天,一时间,府内外嘶嚎声、铳响、刀剑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激战短短一个时辰,战事便平息。 徐羡骋全身还算干净——世子府内家丁士兵不多,自然是想不到狄恰城内竟然会有这么一遭。 四下零星散布着世子家丁及亲兵的尸体。 “城墙如何?”徐羡骋问。 “世子有部下欲前来支持,于城外、城墙处混战许久,此番突然,对方毫无准备,死伤甚多。” 徐羡骋颔首。 身边有传讯兵上前,“大人……那李瓀已被擒获……” 他话没说完,前头有几位士兵押着一人,那人衣冠纷乱,经过一番搏斗,面有青肿,连护甲都穿反了。 “……徐羡骋……”那世子被扔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堂堂一定西世子,居然像狗一般,匍匐在地上,他喘息着,面目狰狞,“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徐羡骋笑了,道,“近日,我受朝廷密信,才知圣上于狄恰养病,饮食中查出信石,御厨招认,是受世子贿赂指使,欲毒害圣上。人证物证俱全,李儒,你还想抵赖么。” 李瓀抬起头,满目赤红,“你血口喷人——” 徐羡骋摆了摆手,后头有人应声出列,宣读圣旨。 “……逆臣李儒,因羌妃一事,心存反念,于圣躬亲征之日,泄密于叛贼李琚,致使圣驾遇刺,且未及时救援,此为一罪;回至狄恰,圣躬不豫,李瓀毫无忧戚,谈笑如常,此为其二——” 李瓀大惊失色道,“这不是真的……” 徐羡骋低声道,“请看这折上玉印,殿下,圣上是英明天子,又怎会出错。” 他示意那人继续读。 “李瓀割据西域,府邸房屋僭侈逾制,图腾仿照宫内制度,园寓点缀与宫中无异,此为其三。大逆不道,膳食下毒,行刺皇帝,致使圣体抱恙,此为其四。今圣躬不豫,故由朝中六相代为行事,废李瓀为庶民,定其死罪。因西域地远,恐日久生变,念徐校尉护驾有功,衷心之意,众人皆知,命其擒获李瓀,就地格杀勿论,念其皇族,特开恩留其全尸。” “罪人李瓀——”徐羡骋道,“你可知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瓀咬着牙道,“这莫须有一事……”。 “竟自比岳飞,意图蔑指陛下为何?罪加一等。” 有人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孩童的哭泣声,“大人——” 徐羡骋望去,发现是几位士兵,为首的肩上扛着哭泣不止的李瑚。 “李瑚,你听着——”徐羡骋上前,把那小孩抱了起来,小孩挣扎不止,抱不严实,徐羡骋将其扛置于肩膀,“今日,皇帝有旨,将李瓀废去世子名号,就地处死。” 身后人会意,继续宣读诏书,“定西候幼子,李瑚,应祯祥于震夙,昭俊伟于孩提。今特封尔为定西世子,待束冠之年,持玺升都护定西府……” “徐羡骋,护驾有功,忠心可鉴,用兵有谋,封为平西右督帅,因叶知章年迈,且路途不便,狄恰将军一职,暂由徐代为行事……” 李瓀还欲说什么,却见徐羡骋抬了抬手。 几声铳响。 李瓀浑身一震,跪了下去,身上血洞崩绽,猩液绽出,他口吐鲜血,指着徐羡骋,却说不出半句话。 “……你……不忠不义……定有报应……” 李瓀扭动着在地上攀爬,身后留下血迹,终是无力回天,好半日,睁着眼断了气。 李瑚哭得嗓子沙哑。 徐羡骋把李瑚放下,李瑚站不稳,往前摔坐在李瓀的尸体旁。 “属下参见世子殿下——”徐羡骋跪了下去。 后头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李瑚转回身,看向他们,惊厥着往后缩,他伸手去摸李瓀的尸身,手上脸上都是血。他望向身边不远处,歪七扭八的都是尸体,伴随着火铳焦味,猩臭难闻。 李瑚恐惧极了,惊泣不止,“姨妈——我要姨妈——” “把他带走……”何敏道,“今后,不许喊李瓀世子,今后只有一个李瑚世子,契玛世子,都听见了没?” “大人,”何敏道,“下官带人去城外,歼灭李瓀余党。” “去吧。” 徐羡骋起身,他有些恍惚,做了这么多天一直筹划的事,一切都顺利地不真实。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身边人道,“……孜特克呢?” “皆如大人吩咐,这些日子一直被困在府邸里,此人前些日子试图买通城门……” 徐羡骋示意他们闭嘴,他不愿意再听,“……将他带过来。” 不出一炷香功夫,孜特克由人押着,进了府邸。 徐羡骋甚至没有让人清理现场,像是炫耀般将李瓀的尸首展示给孜特克。 孜特克看上去极为震撼,这些日子他被软禁看管,不知道外界已经变天。 “李瓀刺杀皇帝被废,”徐羡骋低声道,“世子之位,归于李瑚。”徐羡骋上前,试图抚摸孜特克耳旁的鬓发,对方却撇过脸,徐羡骋心里一沉,他示意身边人说话。 孜特克抬起头,望向徐羡骋,表情陌生极了。 “孜特克,无姓氏,原为巴图富户阿拉图之奴,特被李瓀所赦,今日李瓀谋逆被废。按律法,羌人孜特克还籍为奴,归于巴图原主。原主已逝,余下一老奴,其可证,阿拉图曾收汉民徐羡骋为养子——”那人顿了顿,“照大庆律法,四品以上汉官可蓄家奴,故羌奴孜特克听命,今后侍于新主——” 孜特克愣了许久,抬起眼,原先的震惊变为愤怒,看起来极其痛楚,“……你们……说什么?” “来人,”徐羡骋低声道,“给孜特克耳下,刺上奴字……”他顿了顿,轻轻补充道,“奴字下,刺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