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摔在地上的药膳撒了一地。 季承鄞半天回不过神来，自晏玖走后，他不再被迫服药，也逐渐能够下床了，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这滋补的药膳只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恢复正常，然而这一刻，他希望自己不要醒来。 “你说什么——”他想下床，却因为还没彻底恢复，狼狈地整个人摔下床去，中保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却被帝王紧紧抓住手臂，他看见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一脸的惊恐慌乱，“你、你说什么？！” 中保于心不忍，还是告诉他实情，“陛下，我们都误会晏候了，他去邕州带兵平乱，却因为中途病发，被那群宋人抓捕，把晏候给……挫骨扬灰，头颅悬挂城墙——”中保声音咽哽。 “……”季承鄞一脸茫然，他看顾四下，徒劳的想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突然喉头一股腥甜呕出，血染褥衣，中保慌乱的想要叫太医，却被阻拦，季承鄞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坐在地上，久久无言。 中保连忙掏出几封信来，递给他，“这是晏候的亲兵送来的，他说晏候希望陛下亲启。” 季承鄞看着那几封信，突然伸手撕了个粉碎，愤怒道，“我不看！他有什么事情叫他当面来跟我说！” 中保以头磕地，“请陛下……保重贵体。” “保重？”季承鄞冷笑一声，“他想让我死才对——！”他愤怒的吼了一声，而后癫狂的抓起中保，逼迫他起身，“他是不是骗我？你说，他是因为恨我才这样报复，他在骗我是不是，他只是在演苦rou计，他没死！” 中保低下头去，不敢回话。 消息传到京城已经过了十来天了，那头颅挂在邕州城墙上那么久，只怕早已经腐烂，十天的时间足够澄清一个谣言，到现在晏候也没有出来辟谣，又怎么会是骗局？ 君王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他恨我……”季承鄞痛不欲生，心如刀绞，他俯下身去，声音嘶哑痛苦，带着哭腔，“他恨我，中保，他恨我……” 所以才会那么决绝，那么心狠，他给季承鄞一个重新开始的谎言，让他生出希望，再同他欢好，让他深信不疑，最后一击必杀，诛他的心。 中保也难过，但他没办法去宽慰帝王的伤痛。 晏候那么多年来不管大小战役，他都立于不败之地，区区一个邕州，那些只会背地里耍手段的宋人算得了什么，会轻易击杀他，除了晏候自己愿意自投罗网，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中保怎么也想不到晏候临死之前，还要诛一次帝王心。 他是真的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所以恨到不惜牺牲自己让帝王心痛。 这血淋淋的伤痛大概要让帝王铭记一生，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没有什么伤痛是过不去的。但他偏偏在季承鄞的生命里占据了太多分量，哪怕他拥有后宫佳丽无数，想要遗忘经年的伤，也会在某个时刻想起，然后时常抽痛，一次次提醒帝王，曾经失去所爱。 可是中保没想到更狠的还在后面。 殿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猫，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 只见它丝毫不惧人，钻进床底下，用脑袋顶出一个箱子。 中保来不及惊讶那只猫的聪明劲儿，连忙将箱子拖出来，看了帝王一眼，小心翼翼打开，低头一看，愣住，随后他低垂着眉目，将东西一一取出来，小心翼翼放在季承鄞面前。 那是一封封残缺书信，上面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每一封都不算完整，只剩下一点边角，依稀能看见几个字，还有两个黑乎乎，支离破碎的陶瓷小人，可见是花了不少时间一点点弥补。 十九封书信，十年的情意，尽付其中，他本想烧了以示决心，最后还是从灰烬中捡回残余的碎片，珍重收藏。 季承鄞看了，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他不顾形象的将东西拢在一起，抱着那堆东西痛哭出声。 中保正准备悄悄退下时，发现那只猫又不见了。 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半个月后，邕州舆论翻转。 季承鄞派羡君淮带领五十万大军去邕州诛杀逆贼，同时还带了大批的粮食，谁也不能沾手，谁要是敢染指，可诛九族。 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军队力量面前，都只是渺小的。 邕州百姓若是投降，开放城门，一切既往不咎，但是胆敢拦在面前，可先斩后奏。 反正季承鄞暴君之声在外，他也不在乎多加一项，更不用像晏玖那样多有顾虑。 宋子钰辛苦积累多年的势力在绝对皇权面前，只是螳臂挡车。 之前不动手，是因为季承鄞还在查他们，为了把他们连根拔除，避免吹风又生，不得不做隐忍。 现在已经出现在明面上来，也摸清楚了底细，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胆敢做拦路石者，一律格杀。 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把邕州夺回来。 宋子钰仿佛早有预料自己会败，从晏玖死在邕州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晏玖算计了，故而早有心理准备，大难来临，举剑自吻。 陆浮生却突然疯了，被士兵乱刀刺死。 临死之前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失败得那么快，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已成定局。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想，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游戏而已，我是玩家，我才不会死……他不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邕州事平之后，朝廷的振灾及时，同时也真相大白。 原来朝廷没有放弃他们，一直都有赈粮，只是被别有用心的宋人蒙蔽——舆论反转，意味着晏玖的名声也开始变好。 原来晏侯是为了平乱才带兵亲征，却不忍对百姓动手，甘愿成了俘虏被杀，被折辱。 之前骂得多狠，现在就有多夸赞。 “我就说嘛，这个晏候是个好的！” “可惜了，还那么年轻就……唉！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呢？” “这可不一定，他亲征之前还寡权呢……” “你放屁！这一定是污蔑！晏侯那么好，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心脏的人，就喜欢用阴私猜测别人 看你也不是好东西！” “我只是质疑了下，觉得事情不简单，怎么就说起我来了，行行行，晏侯是好人，好官，晏侯是英雄，大英雄！” …… 听着外边的声音，沈琼华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 世间众生就是这样蒙昧又无知。 皇宫， 高墙之上，一只白猫蹲坐于高墙，似在沐浴阳光，很快它身边就多了一只橘猫。 “你还不去跟他融合，整日徘徊干什么？”冰冷的男音响起，竟是白猫开口。 “不要。”444拒绝。 白猫吃惊道，“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能够重新做回自己？为什么不要？” “那不是我，我不会像他那样，做尽蠢事。” 023劝他，“一个时间线不可以出现两个季承鄞，你之前那个时间线崩了，其他时间线也都崩了，只剩下这个，这次再不快点去融合，你真的会消失。” 444一脸无所谓了，“你们打着拯救时间线的旗号让我和晏玖一次次重来，以此获得数据能量，榨取我的气运，甚至诓瞒我做了临时系统——到了现在，还要让我去融合自己，你当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个时间线？只怕我一单融合后就没有了记忆，你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我最后的气运抽干弃我而去吧。” 一个时间线的气运之子气运抽取后可以转化为能量源，“系统”们为了达成目的，不停的在其余支线榨取季承鄞作为天命之子的气运，甚至欺骗他出卖自己的气运。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可没有强迫你，是你自己选择，难道你没有尝倒甜头？再说了也是你自己说想要再见晏玖一面，满足了你不是吗。” “你是指抹杀我的记忆，然后作为一个系统跟在晏玖身边，看他在不同的时间线一步步走向悲剧，直至死亡，这就是你说的满足我的愿望？”444语气嘲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想重新和晏玖来过，并不是作为系统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个蠢货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 “那也是你啊。”023说。“只说会让你见到他，可没答应让你记得他。” 季承鄞是系统“异类”他不是主神创造出来的，跟真正的系统不一样，是出卖自己的气运换取和晏玖重逢，可是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禁止的，023为了骗取他的气运，诓骗了他。 季承鄞的存在是不能被主神察觉的，否则823会受罚。 为了一劳永逸，他指使事情记忆的季承鄞，也就是444去做任务。 本意是想让他消失在那些执行任务的小世界中，以失败作为借口，利用规则漏洞将他抹杀。 他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开局，好几次差点被销毁，还是做到了，甚至积攒了不少能量，看得023眼红无比。 他没想到九万多的积分，为了复活晏玖，说用就用了。 由于一开始骗了季承鄞，钻了他话里的漏洞，拿走了他的气运，看他隐约有恢复记忆的迹象，023强制清除记忆，同时限制他访问宿主的权利，也规定他不可以干涉支线任务。 实则还是不想让季承鄞发现自己曾经是个人类，也不能让他知晓自己的任务对象是他曾经的挚爱。 没想到444竟然反反复复的恢复记忆，他就像一个bug一样，没办法彻底清除。 最后他全部想起来，晏玖也死了，他没有按照023的计划去融合自己，而是有了别的打算。 它盯着023的眼神有些深沉，“晏玖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不去跟他融合，迟早也会消失……如果可以得到别的能量，我是不是可以继续存在了。” 023嗤笑一声，“痴心妄想，你积攒的九万积分都没了，去哪里找新的能量，就算你想重新去别的小世界开始，没有我的庇护，你会被主神发现，然后销毁。” “原来如此，只要拥有足够的能量就可以瞒过主神是吗。” “不然呢？”023晃了晃尾巴，立刻感觉不对劲。 可是晚了。 它已经被444紧紧咬住死xue。 系统并非无所不能，失去能量，它们就“一无是处”就像444之前花光了积分，什么挂都开不了，顶多就是能跟宿主沟通，其他的一样也做不到。 它花了很长时间寻找系统的死xue，打算试一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系统没有实体，堪称为“神”无所不能。一旦有了寄身的“活体”，那“活体”死亡，系统也会“死” 023倾死挣扎，源源不断的能量都被444抽走。 再这样下去，它将会“死”去。 它想不明白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类怎么敢这样做。 白猫不再挣扎，逐渐无力，头颅彻底瘫软下去。 444一点能量都不给它留，全部吸收干净，除了他自己的，还有很多能量都来自其它天命之子。 有了那么多能量，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444松口，看也不看那只死去的猫，消失在高墙上。 它回到自己的空间，一个小光球迎面而来。 “别闹。”季承鄞宠溺的伸出爪子触碰它，小光球围着他转圈圈。 “阿玖，走吧，回家，往前走，不要回头。” 一个传送通道打开，光球依依不舍的跟它告别，444眼神温柔的催促它，“去吧。” —— 病床上的男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刺眼的白光照耀在他脸上。 一旁的妇女跟他对上视线后，惊喜万分，“来人——医生，我、我儿子醒了，醒了——！” 晏玖想要喊住女人，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冲进来，表情无一不是欣喜若狂，好几个医生围着他检查。 “简直是奇迹，躺了那么多年的植物人，竟然醒了。” 晏玖躺了太久，浑身肌rou都很僵硬了，因此被安排复健，很长一段时间才学会走路和说话。 大概是全天下的麻麻都迷信吃啥补啥。 自从晏玖能自己下床后就被喂胖了不少，遭到来自jiejie恶意的嘲笑。 “哈哈哈，你美男子的形象一去不复返啊，之前还是颓废的帅大叔……你再不控制一下，过几年就变成猥琐的大肚腩叔叔。” 晏玖嘴里的鲍鱼翅瞬间不香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腰，瞳孔激烈收缩，真的有了一圈rou！ 但他还是决定吃完这顿再减肥。 控制饮食，注重锻炼，没多久又变成了帅大叔一枚。 “唉，对了，还记得之前你看到那个改编成游戏后又被下架了，现在好像又重新上架了。” “什么游戏……” “——” 晏玖：“？”他说，“我没听见，你再说一次。 “——” 晏玖：“……”我耳朵出毛病了？ “你看，这个人物是不是有点像你，怎么名字也一样？跟以前不太一样……上架后改内容了？” 晏玖凑过去看到游戏页面，大脑一阵轰鸣，所有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季——”他艰难的吐出一个人名，“季承鄞……季承鄞！” “晏玖！”他昏迷之前看到jiejie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想说我没事，却无力开口。 晏玖吓了全家人一跳，被当成了宝贝疙瘩，身边随时有人照顾，弄得他很无奈。 当他好不容易寻摸到机会打开电脑，再次看见那游戏页面，万般心诸复杂，不像最开始几次那样难以承受。 他曾经活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半生，他终于回了家，可是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再也……看不见季承鄞了。 甚至没人会知晓他曾经鲜活过，而不是游戏里冷冰冰的人物设定。 季承鄞人设卡上说他童年不辛，脾气阴狠毒辣不择手段，晏玖在人设卡上默默补充，他还是个爱哭鬼，单纯又好骗…… 写着写着，晏玖已经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不该活在过去，人应该往前看，他们隔着一个次元，永远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 晏玖鼠标点击了卸载，按下了确定。 就这样吧。 他在那个世界做着他的皇帝，他在这里去遗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