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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四章、讣讯

    第七百七十四章、讣讯

    白经国和白怒洋带着这事来汇报时,医生正给大哥拆着腿上的绷带。白镇军借着靠枕坐在床上,垂眼看着自己残缺的左腿。

    瞧见两弟弟来了,他的唇紧紧抿着,心里是不愿被看着这样的情景,然也没有赶他们走。

    绷带解下,断腿的真面貌就显露出来了,那仅剩的半截有如丑陋的rou块,一道狰狞的rou疤横陈其上。两弟弟清楚看到了,白镇军亦然,双拳狠狠的掐紧。

    「密斯特白,伤口已经癒合。」医生认真审视着,倒是松一口气:「你就先用拐杖试试行走。在床上躺了这麽久,也许双手会感到无力。」

    白镇军颔首,然而他并没有嚐试,只是眉心紧拢的看着那断腿。

    白怒洋走前一步,就道,「大哥,我来扶你。」

    看三弟搀来的手,白镇军脸有难色,却是哑着声道:「不用……」白经国看大哥又要犟了,就忍无可忍的也来扶他,谁想大哥瞪了他一眼,就死活不愿下床。

    「大哥……」白怒洋便道,「你试试吧,医生也要知道你的状况。」

    白镇军冷凝着脸,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等着,便不情愿地支起身,他把手环上三弟的肩,靠着另一边完好的腿站起,可才刚踏到地上,那大个子就歪着往前倒去。

    「小心!」

    白经国眼疾手快,从另一边把大哥扶住了,然大哥的身子又壮又沉,就他们二人扶着也是吃力,怒洋取了拐杖,让大哥支在两臂下,白镇军从镜里看到自己,脸色却是越发难看,失去一腿的模样教他难以忍受。

    他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接下来的半生,却是都要如此过麽?

    「……放开。」白镇军哑声开口道。

    怒洋和白经国闻言,便慢慢的放开支撑,白镇军拴着拐杖,小心翼翼的往前挪步,缓慢地来,是可以的,可这步要迈阔一点,走的就不稳了。

    如此一拐一瘸,只是走到镜子面前,竟彷佛是一辈子的漫长。

    白镇军来到镜前,便不再动了,他看着这陌生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白家回绝了日本大使的会面要求,只道镇帅伤重在身,不适宜见客。

    白经国出面与大使馆交涉,声言白家并无与日军开战的意图,然边境的挑衅事故,却是持续未止。

    时而,广东军阀与南京的战事未停,赭党又联合着工人,於全国各处作乱,见证过俄国革命带来的後果,白经国、白怒洋与徐元培一致同意,必须把涉事分子抓捕下狱,尽一切警力揠灭这火苗。

    而白镇军则从醒来以後,发下了他的第一道指令。

    「就当作我死了,发丧吧。」

    然而两弟弟听了,却是都没有要服从的意思。

    「大哥……」白经国烦躁的在房里踱来踱去,这阵子里外的军务,早已让他焦头烂额,「你别糊涂了,这是你亲手打回来的江山,不单是爹留给你的,还有你自己从东北挣回来的,这一切,难道就不要了吗?」

    白镇军躺坐在床上,比前段日子的沉郁,如今的他,却彷佛是後事已定、波澜不兴的模样。

    「别说了。」他也不和二弟辩解,光是发出气音,已是让喉头的伤处生痛:「发丧。」

    「不行。」白经国抿紧了唇,眼镜片後的目光含着了怒气和责难:「哪有给活着的人发丧的?你别想拍拍屁股就走,军里许多人都在等你,他们还冀望你来主持大局﹗」

    白镇军抬头看着二弟,唇角却是自嘲的勾起,主持大局?他这样的身体,连走出这房间也不容易,两弟弟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是再也不能主持大局了。

    白经国是知道了,可他就是没法接受,他多希望大哥还是那完好无缺的大哥,然而命运弄人,身上的伤再好,那断腿却是修复不来的。

    大哥的自尊、威严,也是难以修复。

    「三弟。」白镇军也不再跟二弟废话,转而看向怒洋:「……我的帅服在哪?」

    「在衣橱里。」怒洋道:「但是已经不能穿了。」那帅服不但破烂,还沾满了血污。只因为这是仅止一套的,他就没有处理掉。

    白镇军看着怒洋,沙哑的说:「内襟……有一枚戒指……」

    白怒洋微微一怔,便意会的走到衣橱去,往帅服的内襟翻去,他从里头掏出了那沾满血的戒指,因为时间久了,戒身上的血都乾涸了。

    怒洋知道这是大哥给子吟的定情物,子吟离德国时,他们都戴在手上的。大哥出事时却是见不到了,原来他珍惜的放进了衣袋里。

    「我拿去洗乾净。」正这麽说着,怒洋却是见大哥摇了摇头,他把那戒指拿到床前,就要交给大哥。

    然白镇军也没有要那戒指的意思。

    「把这寄给子吟。」白镇军沉沉地看着他,道:「就当作我死了。」

    这会,白经国和白怒洋都是神情一愕,白经国首先抓狂的怒吼:「疯子……你就非得这样麽……就断了一条腿,犯得着这样?」

    然怒洋却是站在床边,久久的看着大哥,「你是认真的吗?」

    「……是。」

    怒洋垂下密长的眼睫,良久,便把那戒指紧紧掐在手心:「我会按你意思发丧,但这戒指,我没法寄给子吟。」

    白镇军紧抿着唇,就只把头别开去,再也不说话了。

    象徵一个时代的军阀,竟是如此骤然离世。当白镇军的死讯传出,一时东北哄动,国内亦是翻起了无数的涌浪。

    徐元培闻着讣讯,心里既惊且喜,没想到他这老家伙还龙精虎猛,白镇军却是先死了,那可是对他来说大好的局面。

    白二和白三两小娃儿,他有信心自己能整治好。何况白二对他也很有那点安抚的意思,大概是怕各方面趁着这时候动东北吧。

    诚如徐元培所料,白经国确实亦有拉拢徐元培的意思,只因军里人心动荡,边境外又有日军环伺,他思忖着还是必须与南京连成一气,才能把局面稳定下来。

    武昇以及几位白家的亲信旧部,对镇帅的决定难以接受。一名老臣子甚至翻了脸,说白镇军是逃兵、懦夫。

    他们心底的镇帅,是铁打不倒的硬汉,泰山崩於前而脸不变色。没想到这命保下来了,竟是决定以这样的方式退下来。

    一些部将对此却是沉默,毕竟军人一旦残缺,那就成战场上的累赘。何况镇帅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确实是难以再领军了。

    与白镇军相比,白经国的形象就要显得斯文的多,这样的人当上主帅,白家彷佛就换了一番气象。但白经国这人,倒也有他独到的手段——比之白镇军,他圆滑善言,这心眼儿也是极多,即使有人心里不服,亦是未敢造次。

    何况,白家是兄弟仨拧成一股绳——三少帅还在辅助着二少帅呢。

    「三少帅,二少帅让我把这信带给你。」

    白怒洋正在房里办公,就见副官带着一封信来了,只看着上头的邮票和字迹,他已是心下了然。

    「放下。」

    副官应了声,把那信搁下便离去了。怒洋并没有急着拆信,只把一天的公文批阅过了,才把那信带回家里细读。

    这信虽来自德国,却不是子吟,而是久未联络的朱利安。他看到了大哥过世的消息,发信前来问候。

    我并没想到作为挚友,竟是要从报章里才读到大白过世的消息……

    信里既表达朱利安的愕然和悲痛,更多的,是他的担忧。从军校毕业至今,他们的友谊未曾褪去,尽管立场不同,朱利安还是很愿意在三兄弟需要时给予帮助。

    若你和二白、三白有甚麽需要,务必与我说,我会尽力帮忙。华夏的形势想必是更严峻了,你和二白也要小心。

    在信的尾末,朱利安却是写道——

    ……我没有让武知道这件事……家里的报纸都收起来了。

    怒洋读完,便把那信放到一边,他长长的吁出口气,眉头却是一直紧拢,从大哥出事至今,再也没有舒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