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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此时疏解了欲望,小皇帝便呈现出昏昏欲睡之态,被我轻轻拍醒,“陛下,还是待用膳之后再睡罢?如此,身体如何吃得消?”

    他在我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又任我服侍着穿了常服,方强打着精神,唤了王德全带人进来备膳。

    自小皇帝幼时,王德全便贴身服侍,早已人老成精,此番小皇帝回宫,事事亲力亲为,不叫人伺候,他想必早已觉出不对,但并不多嘴,只听命行事,反倒叫人放心。

    不一时,十几样清淡粥饭便已摆满了一桌子,我深深看了侍立一旁的王德全一眼,他并不抬头,只低眉顺目地布菜,“陛下连日cao劳,胃口不健,奴才便自作主张备了些清淡的,陛下恕罪。”

    小皇帝轻嗤一声,“就你机灵!”又回身招呼我坐下一起用。

    旁边的小太监便又添了一双碗筷在下首,我告了谢,恭敬地坐了半边椅子。

    被小皇帝留膳本是常事,但我此番获罪,在朝中众人眼中,必是已难有东山再起之日。如今皇帝离宫多日却从我府上被接回宫,转日又赦免起复于我,安置了如此亲近的差使,并于起复当日宣我在上书房“深谈”多时,其后更是留膳,传将出去,朝中风头只怕又是要变。

    能在上书房伺候的太监们哪个不是人精?侍膳期间很是比从前又多了几分殷勤,却不显僭越,令人不由叹服。

    用罢晚膳,王德全带着小太监们收拾完便又听令尽数退了出去,小皇帝方卸下强撑着的体统,委顿下来,被我抱回榻上。

    一国之君,时时得顾忌着体统颜面,即便是在近身伺候的太监们面前,也不能轻易露出病态疲态,很是辛苦罢。

    待小皇帝睡着,已是落钥时分,我悄悄退出门外,寻王德全安排了人送我出宫。

    ……

    第二日便是大朝会。

    如今我作为黄门侍郎,站得离御座更近,对身后的窸窣声只作充耳不闻。

    待小皇帝在御座上坐定,我随着众臣们叩拜起身,方才注意到小皇帝睡了一夜脸色却愈显憔悴,颊上还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

    朝会上只例行公事地听禀了先前商定的西北换防事务,又指派了新的几位转运使,便草草退朝。

    众臣中不乏惯会察言观色之辈,自是也看出来小皇帝脸色不佳,有德高望重的便劝谏几句“陛下保重龙体”,资历浅的便随声附和。

    我随着众人退出朝堂,却被秦相的大女婿、御史大夫林怀远拦住,不阴不阳地刺了几句,“顾大人果然好手段”之类的废话,又被王德全传小皇帝的谕令叫了回去。

    林怀远脸色瞬间又更显难看,却也不敢在天子近侍面前再放厥词,只得愤愤地甩袖走了。

    此人耿介是耿介,只是为人冲动,没什么脑子,不过是秦相的一副喉舌,一把刀子罢了。

    小皇帝仍在上书房等我,坐在几案后,面前散着几本折子,一手撑着额头。

    王德全退下后,我疾步上前,探了探他额头,果然烫手,不由便有些着急。

    小皇帝在南风馆里受了那么些凌虐,也不曾发热,如今回了宫,却是因为太过劳心所致么?朝政如今已这般难为了么?

    小皇帝叹出的气息都是guntang的,我帮他换了常服,抱他在榻上躺好,便禀了想宣太医。

    小皇帝面色有些为难,讷讷半晌,终于让我明白过来。

    “陛下昨夜未曾将那物取出么?”

    问完却又意识到是自己犯蠢了,那肛塞自前次被我塞进去,他能留了三四天才等我来取出,昨夜又怎么会自己取了呢?我那秽物在他谷道里留了一整夜,可不得让他发热了!

    我一时间很是愧疚难言,小皇帝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看我,任我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取了肛塞出来、替他挖了秽物、又灌水清洗、涂了箱子里的药膏……甚至还腾出余裕来安抚般地拍了拍我的手臂。

    我吻了吻他的额头,用自己额头抵住,心下纷乱,半晌无言。

    他对我……也太放纵宽容了些。

    即便是念着自幼的情分,即便是我父兄的事情上真有什么猫腻,即便是他受欲望折磨要靠我来纾解……哪有皇帝这般屈尊迂贵对一个臣子的?

    连自己的龙体、颜面也全然不顾了。

    单单是不曾及时营救一项,也够个普通臣子死上几回的,说轻些,那是办事不力,说重些,便是罔顾皇帝安危,有不臣谋逆之心了……

    更何况我还先以嫖客的身份凌虐于他……更何况,他知不知道是我害他身陷那脏污之地的呢?

    明明是我害他受这无边欲海之苦,却又在情事上对他百般拿捏,只任着自己的恶趣味戏耍于他,他却听之任之,无限纵容……

    一时间,那个追着我喊“回哥哥”的小人儿,那个对我扬眉轻笑、跟我分享趣事、冲我皱眉撒娇的少年,走马灯般在我眼前浮现,又幻映成眼前这个烧得满脸通红,浑身憔悴不堪的青年……我是被什么蒙了心窍,怎么竟会对这个我自幼守护的人做出这么多残忍的事儿来?

    心下又悔又痛,竟令我有些跪立不稳,小皇帝立时便觉出不对,嘶着嗓子问我,“挽风怎么了?”

    我攥紧的拳被他用手轻轻覆住,我看着那细弱的指节,心想着加诸在这人身上的种种凌虐,不由便脱口而出,“罪臣何德何能……陛下竟待我至此?”

    小皇帝一怔,旋即又轻吁了长长的一口气,顿了半晌,方才喟叹般开口:“朕本以为,挽风此生都不会明白朕的心意了……”

    我惊愕地抬头瞪他。

    “朕自幼长在这深宫,地位孤高不胜寒,人人敬之,则人人远之。唯有回哥哥……”他憔悴的脸上浮出一个清浅而脆弱的笑,似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不可追的过往,“一片赤诚之心待我,竟是不知何时,便种在我心里了。”

    我顺着他的力道把手放在他胸口,那瘦弱guntang的胸膛下心跳声却急促激烈,小皇帝的面色更显潮红,“回哥哥光风霁月,对这男子间的情事自是不齿,朕……便只盼能默默守望便罢。谁知竟有这一番遭际……”

    观他神态,竟是对这番苦难并不全然愤恨,“朕虽身受种种折磨,却能得回哥哥看顾怜惜……也是不枉。”

    这么多折磨摧残,侮你身体,摧你神志,你竟觉……不枉么?只为我所谓的……看顾怜惜?

    我不由垂头,竟不敢再看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咬咬牙,还是煞风景地问出了我心底的那根刺:“我父兄的事……当真并无冤屈么?”

    小皇帝神色一紧,复又一舒,似是料到我早有此一问,却终于等到我问了出来。

    他声音细弱却坚定:“并无冤屈。”

    我急急辩驳,“我父兄几曾与那些盐商往来?顾府繁华,又几曾将那些蝇头小利看在眼里?!”

    小皇帝安抚般地拍拍我,“下场并无冤屈,罪名却是无干。”不待我再追问,他便解释道:“你父亲是北晋细作。你是被他收养的。”

    我怔愕住,半晌回不过神,小皇帝轻咳着,伸手去够桌边茶碗,我回过神来,帮他重新斟了一杯热的来,他就着我的手饮了。

    小皇帝待我略略消化了这令人震惊得近乎儿戏的消息,才慢慢开始解释,“顾焱乃北晋皇族之后,原名完颜燧,自幼被养在我大齐,十七岁中了解元,一时为人称道。以旁枝的身份借住在京城顾家,几年后,顾家嫡支兄弟二人先后暴病离世,仅留下一个遗腹子,那个遗腹子,便是挽风你。”

    小皇帝顿了顿,轻轻捏了捏我的手,“顾焱甚得老夫人欢心,又自称父母早亡,便被过继到老夫人名下,承了嗣,也继承了顾家的家产和声望。那时他已有了你大哥顾连,约定若你生出来是女孩,便挑顾焱的次子兼祧两房,若你是男孩,便由顾焱收养你为次子,由你兼祧两房。你母亲在生你时难产过世,而老夫人,也在几年之后暴病离世了。”

    一家主要人口都先后暴病……怎么会没有猫腻!

    而且这承嗣也cao办得太快了些,虽孕中难辨男女,为何就等不得待生下来再作打算?便是一门孤寡,扶养幼子长大再图后计,不也远强过引了外人进门,埋下败家的祸根?

    虽则顾家历来诗书传家,靠的是读书的种子,不惧陷于袭爵争产之事,有个青壮年承继人脉以作过渡固然是好,却显然并非必要。

    只这其中的波云诡谲,如今怕也是难探了。

    “顾焱原本只怕也想着将你如他的子女般培养成北晋细作,未料先帝亲指了你为太子伴读,日日起居宫中,叫他无暇下手。挽风又本性纯善,不擅掩饰,顾焱诱哄你偷偷习武,却被你漏了馅儿,方才彻底熄了那心思。索性就将你蒙在鼓里……他事发之时,想必也多有对你言及皇家不公,给你留了人手,教你事后复仇罢。”

    我震惊不能言。

    父亲……完颜燧临被捕前,曾将我叫去,言道自己功高震主,已为皇家所不能容,不久后定会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置,若他身后我能因着皇家眷顾留有一命,便去接掌他未雨绸缪时备下的一支势力,“切莫想着替为父报仇,只保全自身为要!”

    如今想想,以我的性情为人,以当时情境,以他留下的那些话,他只怕早料定了我必会孤注一掷为他报仇。而我又有圣眷在身,更兴许他看出来了小皇帝对我的别样宽容,说不定真会被我搅出些许风云,令北晋有虚可趁!

    回过神来,我不由一身冷汗。

    心下已是信了这番情由。一则小皇帝无须扯这劳师动众的谎言骗我,再则若有案底与知情者对照,一看便知。

    小皇帝安抚般拍拍我,“自顾妃事后,朕已知你虽被卷入这些事中,却一派懵懂无知,又深恐你一片赤诚之心,反为jian人利用,索性便以雷霆手段,断了顾焱根基,却也不知……如何对你说起。终究是叫你伤了一场心,是朕对你不住。”

    ……是怕我无知鲁莽,反坏了大事罢!

    清除细作的同时还护住了无知的我,又有何对我不住的!

    “也是不及对你说起。原本想着徐徐图之,却不妨朕竟遭此大难……若还叫你蒙在鼓里,只怕你性子偏激,做出些与朝中钉子联合,废朕为太上皇,扶幼子继位之事……不好收场。更甚者,若有心人再从旁蛊惑,教你利用了朕如今欲念不由己、更信重依赖于你的境况,令朕秽乱朝堂宫中,失了皇家体统,无颜苟活……”

    我忙抬手捂了他嘴,“陛下……陛下莫要如此说,罪臣……无颜以对。”

    小皇帝却在我手下露出一个微笑,用舌尖轻轻扫过我掌心,惊得我连忙收手,“挽风纯善赤诚,这世人却jian恶者众。朕纵是再倾心于你,若被你废了手中权位,如禁脔般眷养宫中,只怕也难复前时心境。挽风既此时仍对朕心有不忍,朕便索性坦诚以告,并非携私要挽风对朕另有眷顾,只是不愿你我二人走向无法回头之绝境罢了。”

    我以手撑着膝盖,只觉颈间沉甸甸无法抬起,“罪臣愧对陛下一番心意……罪臣不敢当陛下纯善赤诚之语,罪臣长于污秽,便满心污秽。是罪臣……害陛下身陷那等龌龊之地,遭此劫难。是罪臣,对陛下用了那些肮脏药物,使陛下受此折磨。罪臣懵懂无知,中了恶人jian计,却自以为运筹帷幄,害得陛下……罪臣毁伤龙体,辜负陛下,罪比谋逆,请陛下治臣死罪!”

    说到后来,我羞愧惭痛渐至语不成句,狠狠地叩首在床前青砖上,几要痛哭出声。

    小皇帝轻轻喟叹一声,“朕早已有所猜测。挽风却是坦诚。”

    我垂首不语,用牙紧紧咬住拳头。

    小皇帝的语气却仍平稳,不见悲喜,“挽风若是不告诉朕,朕便当此事已过,只与挽风共想日后罢了。如今挽风既坦诚认罪,朕却不好不罚了。”

    我心下惊惶,却抵不住此时愧惭,“请陛下……治臣死罪。”

    小皇帝伸手抬我的额头,我顺着他的力道直起上身,压住眼中泪意,却不敢看他。

    小皇帝凑过来,轻声道:“一死了之,岂不便宜?怎抵得了朕在南风馆里受的那些个凌辱呢……便罚挽风……充作下等营妓十日,不着衣物,捆缚于cao练场上,任由侍卫们凌虐宣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