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蓟花王朝狂欢史在线阅读 - 六、嫉妒(整点纯爱/修罗场)

六、嫉妒(整点纯爱/修罗场)

    夜晚,王国的最北部。在大块切割整齐的灰岩筑成的城墙上,绣着白狮纹章的旗帜在烽火下清晰可见,在北风中猎猎作响。春夏交接的时刻,风声并不凛冽,而带有郊外温暖的花香。斯诺伯爵府上因为有了新的女主人,也因为主人即将远行的缘故,以往的肃穆氛围多少有些消散,家里的人不断悄声而快速地进进出出,为第二天的出行做准备。

    “你小子给我起来,自己看看行李里还有什么落下的。”斯诺推开房门,冲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人喊道。

    “亲爱的,别对他这么严厉。”罗莎蒙德从走廊另一头翩翩然地走近,“不过说实话,亚比林,你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你快起来吧。”

    “我不敢相信,”亚比林一骨碌爬起来,委屈地控诉道,“我不敢相信,你们居然真的要放弃我,放弃效忠英斯王子,转头去支持狡猾的查理——他算个什么国王啊?”

    “别傻了,亚比林,”斯诺冷峻生硬地说,“我们不能在这时候公然违抗新国王,让他抓到我们的把柄 ,如果他正想拿任何一个古老家族开刀的话。你要尽到你的责任与忠诚,不论是对你的王国,还是你的家族。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吗?”

    亚比林也改换了严肃的神情和语调,“我的责任与忠诚只对一人奉献。”

    “你这话是叛国!”

    “爱自己所爱的人难道是叛国吗?支持王位的合法继承人难道是叛国吗?”亚比林冲动地怒吼道,“他最好是一过去就把我杀了!不然我不会呆在别处,而任由他坐在那肮脏染血的王座上,占有本该属于英斯的一切!”

    “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去到查理的身边,如果你对英斯王子的死有疑问,而你还想为他多一点什么的话。”罗莎蒙德柔和宽慰地说,坐到床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比她丈夫小一些的青年人低伏了头,埋在她的膝上,一头柔软的褐色卷发在他低泣时颤动着。

    “英斯没有死。”亚比林重新抬起脸,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房间里的其他人喃喃地说。他瘦削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疲倦,色浅美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黑夜里亮如某种兽类。

    斯诺伯爵无可奈何地望了一会儿他最亲近的两个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亚比林和几个随身的仆从踏上了返回王宫的路。大部分追随的家臣和骑士被他留在了伯爵府上,他们人数不多,在战场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在近期的变故中又承受了不少疲累和忧惶,正好休养一番。再说了,他此去是让查理放心边境线上的动静,轻装简行更适宜他的目的。

    这条跋山涉水的路他走过许多次。从七八岁左右起,他大部分时候就住在王宫,只在节日或必要的时候返回家中一趟。他的父辈出身军旅,性情严肃不苟言笑,在早早地训练了他哥哥作为合格的继承人以后,对俊美顽劣的小儿子总算放松了一些,考虑到边陲之地缺少文化艺术与社交礼仪的熏陶,便把他送到宫里,作为侍从跟着年龄相仿的王子们学习与生活。

    亚比林的容貌不带丝毫粗犷,个头儿却很高,身板也很强壮。过去,出众的天资让他在学堂和训练场上都表现耀眼。他天性愉快和悦,哪怕对一个最低微的宫女都彬彬有礼,尽管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乐于追求新奇与刺激,武将的出身与良好的品德却让他天然地隔绝了宫廷里最为奢靡腐朽的那部分事物。

    在爱情方面,他开窍得很早,并且对英斯情有独钟。他第一次见到英斯,是在王宫的玫瑰园里。尤安娜王后生前酷爱玫瑰,甚至亲自培育了许多新品种,御花园里也因此遍种玫瑰。正当亚比林为那头次所见的烂漫云霞所惊奇和赞叹时,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身穿绿衣的男孩猛地从花丛站起,他的眼眸闪亮如新叶,肤色如园里最纯净的白色香花,身上洒落着露水、花瓣与叶子。

    “你是谁?”男孩警惕地抓紧了胸前的武器,像是玫瑰园小小的守护精灵,原来他背着一副迷你而装置全备的弓箭。

    亚比林机灵地判断,这一定也是某位贵族之子,还没等他介绍自己,男孩把手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一下子从附近的灌木中钻出来好几个年龄相仿或大一点的孩子。

    “怎么啦,长官?”

    “我们是被敌人发现了吗?”

    男孩们吵吵嚷嚷,穿绿衣的男孩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正欲说话的时候,国王的秘书官急忙跑来,“王子殿下,北边的约翰爵士到了,您现在应当换衣服去侯见厅。”

    王子点了点头,将弓箭解下交给秘书官,他的一举一动有不符合年龄的优雅与干练,“我们走吧,有新来的伙伴,”他招呼着其他人,又扭头对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亚比林笑了笑,“等下在侯见厅你可以好好地向我介绍你自己。”

    亚比林住进宫里以后,两人迅速地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王宫上下的人都知道想找其中一个孩子时该去问谁,或者干脆一起找他们俩,因为亚比林永远在英斯近旁晃悠,高高兴兴地替他完成一切想做到的事:英斯说想要古希腊的作品,他便去市场和图书馆搜罗来一堆古籍;英斯说要研究一下战术,他便跟着苦读军事典籍,好跟他讨论排兵列阵。

    到了更年长一些的时候,躁动的情愫伴随着一年之春的雨点在心中飞旋。是亚比林先察觉到异样的。他们平日里一起学习,又一起骑马去城外打猎,在盛开着犬蔷薇和蓝铃花的森林里,他们一起收拾了地上的箭矢和猎物,一起在清凉的溪水里洗刷灰尘,一起在草地上午睡,英斯毫无顾虑地枕着他结实的臂膀,黄昏时他们又一起回来王宫,吃过晚饭后在一起闲聊或读点书;直到深夜,英斯在阴暗而飘有木槿馨香的走廊上轻柔地吻吻他的脸颊,喃喃地祝他晚安,然后回去自己的寝殿。

    亚比林独自躺在黑暗的床上时想到,他们已经分享了白天,而他们还应该一起分享黑夜,因为他爱他胜过世上的一切。由于他们之间一直心意相通,不存在任何秘密,当他开口向英斯诉说这种想法时,英斯惊讶之余很快地接受了;但是他的身体却接受得那么晚,亚比林这个经验不足、热情有余的猎人也不得不放缓了步伐,从最平常、亲昵而纯洁的一吻到令手指发麻的嘴唇颤栗的触碰,他从不强迫英斯做任何事,因为知道猎物迟早会落入他的口中。

    那是一个阴雨天,他们没办法踩着湿软的泥巴出门做任何事。这个王国里身份最高贵的少年们或坐或站地在大殿里读着无聊的文章,很快就由于没有老师的监管变得懒散松懈。亚比林偷溜了出去,踏着院子里积水的泥坑,来到后边松松掩着门的厨房仓库里。

    英斯蹲着空旷昏暗的地方,让他赶紧掩上门别让雨飘进来。他们曾在这里偷偷收养了一窝雪白的小野鸭。

    王室仓库内里很深,里头堆放着新鲜的小麦和苹果,地下还有一层酒窖。亚比林偷过看守的钥匙,拿去又配了一把,方便他们随时偷取英斯父亲的酒喝。

    “这可不如上回在国宴上喝的。”亚比林说着又灌了自己一大口苹果酒,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巴,把酒瓶递给英斯,“你看你头发都湿了,快喝一点吧。”

    英斯坐在麦秆堆上,接过来喝了几口。亚比林掏出手帕,想要帮他擦干头发上的雨珠,他不甚在意地甩了甩头,“别管了,不会让我生病的。”

    亚比林伸手想按住他,英斯往旁边闪躲,两人就这样扭打起来,最后以近战更为强健有力的亚比林把英斯压倒在麦秆堆上为结局。

    “起来啦,你不是想要帮我擦头发吗?”英斯扭动着被按住的肩膀,轻微地撇了撇嘴,他在争斗中落入下风的时候总是如此,没有意识到这种不服输的神情如今落在亚比林眼中多了一层挑逗的含义。

    亚比林没有作声也没有放开,他的手指摸上那像玫瑰花一般在最幽暗的地方也能娇艳绽放的红唇,睁大的瞳仁呈琥珀色,里头流动着微醺的情欲之光。

    “放开我吧,亲爱的。”英斯垂下眼睛,对那双清亮眼眸里陌生的神采感到不太适应。

    “为什么……”亚比林开口是从未有过的低哑嗓音,听上去有些失望和怅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质问什么,他只是困惑于英斯从来就不肯和他更为亲密。

    他放开了对英斯的禁锢,英斯却没有第一时间闪开,而是抓着他的一只手,下定决心般往自己袍子底下摸去。亚比林屏息着,他的手指一开始甚至僵直着,感受到腹部薄而柔韧的肌rou,大腿根细腻温热的肌肤的颤栗,然后是毛发覆盖的地方,直至抵达仙境里最隐幽的沟壑,不见天日的美丽与堕落之所在。

    英斯的手缩了回去,亚比林在那个地方细细摸索着,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好几次。英斯用指尖捧起他的脸,恳切而担忧地望着他。亚比林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俯下身去,用唇舌而非手指膜拜了那个地方。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英斯紧紧蹙着眉头,绿宝石上仿佛被呵了一层雾气,显得可怜又可爱,绯红的脸颊及挺翘的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在余韵中微微颤栗着。他自己便也后知后觉地有点害羞,便凑过去撒娇般蹭了蹭英斯的脖颈,顺便让那清新芬芳、带着雨水潮湿气息的头发盖住自己大半的脸。

    “你笑什么?”躺了一会儿,英斯有些恼怒地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胸膛,自那处发出了更多的傻笑声。

    “我现在就是好高兴,好快乐。”亚比林呲着自己的小虎牙,眉眼笑得弯弯的,他把自己热热的半边脸贴在英斯同样柔嫩通红的脸颊上,整个人赖在他身上,“我刚刚让你很舒服吧,是不是?所以你现在得让我抱着你,就像这样。英斯,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英斯任由他抱着自己,一只手臂也向上环抱住他的肩膀,有些犹豫地说道,“你不会认为我是个怪物吗?”

    “怎么会呢?我爱你,爱你的一切。”亚比林抓起他的一只手,虔诚地吻了吻手背,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我……我也爱你……”在黑暗的囚室中,陷入短暂昏迷的英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弥漫着粮食和醇酒芳香的仓库中,回到了那个雨声滂沱的下午。

    查理凑近了他,听清犯人无意识中的呢喃。然后他面无表情地退开,示意“魔法师”伊克西翁加大力度,进行下一轮调教。

    查理从囚室来到了地面上,重新呼吸着上头新鲜的五月空气。这个季节是王宫最美的时候,到处都有娇妍芬芳的花朵装点。查理四处走动时,身边始终有一圈侍从们不远不近地围绕着,他们小心地驱赶着任何一只飞近国王的蜜蜂与蝴蝶。被召来作伴的贵族及大臣们则远远跟在这一群人身后。

    “这里有片花圃还空着,不种点什么吗?”查理指着一处,随口问道。秘书官隐蔽地做了个手势,一边差人去叫来负责的园艺师,一边自己先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这里原本是尤安娜王后的玫瑰园,这一年玫瑰得了病,开得不好,都铲去了,现在还没有种上新的花。”

    查理点了点头,他给人的一贯印象是对装饰及艺术漠不关心。只见他背着手,继续散着步,随口问询着一些事情的进展,吩咐下一步的动作。年纪轻轻又即位不久,他却已经充分证明自己不是个好糊弄的国王。宫里的人们甚至认为他性情太过刻板严肃了。

    “对了,亚比林到哪了?”查理停住了步子。

    “信使昨天说,他已经到了纽兰郡,在那儿的行宫歇了一晚上。”回答的是他的舅舅诺森公爵。

    “哼,纽兰郡,派人告诉他,别拖延,如果我后天在宫里还看不见他,那他哥哥一家可就危险了。”查理有些不快地说道。他越是思索着这个地名,面容越是掩上一层阴郁。一旁侍奉的人们也纷纷打住了闲聊,一时之间五月的花园里只剩下虫豸的鸣叫。

    查理有许多关于纽兰郡的记忆,因为那里是每年夏天王室的避暑之地。行宫坐落于一个风景秀美的小峡谷,周边有无数可爱的瀑布和长满青草的山丘。查理一向喜爱那里更自由自在的空气,直到有一次他撞见了不该撞见的秘密。

    一天黄昏时刻,宫里在为寻找失踪了一整天的英斯王子而忙乱着,侍卫们纷纷出动,查理也乐得在混乱中跨上马,前往微风徐徐的山谷。

    他在一条溪流边看到一白一棕两匹马,像是挣脱了缰绳。他认得这是英斯和亚比林的马,便接着往前头的树林寻去。还没等他走进树林,他听见林边开满紫红色宝石般花朵的欧石楠丛中传来了古怪断续的说话声。

    “宝贝……求你了……”

    “不要……别再做了……啊!”

    茂盛的灌木遮挡住了背后的动作,只传来混杂了喘息与气音、以及粘腻水声的两个声音,年轻气盛而又情欲炙热,与眼前的盛夏应和。

    “宝贝,夹紧一点……”

    “唔……别……那里不行……”

    查理站在夏日及膝的草丛间,耳边逐渐嗡鸣起来,不知是因为残余的暑热还是恼人的蝉鸣。最后他无声地转身向溪边走去,跃上自己的马。

    回到王宫不久,查理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他从自己房间的窗口望去,看见英斯和亚比林骑在同一匹马上,出现在一条小道的尽头。亚比林从背后牵着英斯的马的缰绳,而英斯软软地依靠在他怀里,头发和身上的衣袍散乱,粘有不少草叶。到了马厩外面,亚比林先跃下了马,然后伸手把英斯抱了下来。

    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查理的回忆,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来人向他行礼致敬,“回国王陛下,俺们已经订了一批玫瑰,下个礼拜就可以在这里种上。”

    “噢,”查理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不要玫瑰。”

    花匠惊奇困惑地瞪大了眼睛。秘书官手疾眼快地推了推他,“回头你列个单子,重新选一批花卉,记得事先要给陛下过目一下。”

    查理没有在意,接着往前走去。秘书官追上来,有些絮叨对他说道:“刚刚花匠说,这里的土壤是酸性的,还是最适合种玫瑰,而且王后在这里种了多年玫瑰,今年可能调整不过来,那地就得荒废一年。我让他……”

    “为了纪念前王后,就还是种玫瑰吧。”查理打断他。秘书官点点头,不再多言,毕竟众所周知,尤安娜王后是已死去的英斯王子的生母,而非查理国王的。虽然在她生前,他们关系并不坏。

    记忆中,穿着素色衣裙的女人也会在这样的黄昏走进园中,将纤弱的手搭在多刺的枝条上,她的面容早已流失了玫瑰花瓣一样鲜润的色彩,优雅的侧颜像一只枯蝶,久久地停驻在落寞的枝头。

    深埋地底的绿色矿物质一般的眼睛,又在黑暗中凝眸望向他,冰冷若霜的目光里的一丝企盼,鲜妍妩媚的脸上滑过了泪珠,唇瓣微启的诱惑,青春与情欲呵;查理和那位女人只是同样垂首,伤感地低声喃喃:昔日玫瑰以其名留芳,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他随手折下一根未开花的枝条,抬脚往自己的寝宫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