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归去来兮在线阅读 -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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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贺第一次见他嫂子那天,人正被轿子抬进来。

    抬轿的是四个壮汉,胳膊虬结穿着白背心,饶是这样轿子还是抬的一摇一晃,日光热辣辣地晒着,那四个壮汉面上汗水滚成珠然后连成串,从面上落到胳臂上,三头肌被太阳晃得亮晶晶的。

    吹唢呐的摇头晃脑,那声音混着沙土让人心里直起疖子,好容易到地方,那几个壮汉将轿子一落,激起一片扬土,他们领了赏钱后折回去,这才小声嘟哝,“cao屄的母猪,真沉。”

    接自然是没人接的,只杜贺一个杵在门前,唢呐声见着冷清也静下来,杜贺站在门前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仿佛是察觉到没人会来揭开轿帘,轿子里的人才动手自个儿揭开。

    那手是标标准准一个男人的手,还谈得上说是一个做惯农活的。

    杜贺斜倚在门框旁边,瞧着一只黑布鞋从轿中踏出来,怯生生似的,然后展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脸上晒得黑红,似是在轿子里摇的晕了,一双剔透的黑眼睛也含着双水光似的。实在是杜贺一顺眼就注意到这双眼睛,其他地方实在是不值一提。

    壮,粗实,实实在在一个男人么。

    “到了就跟我来罢。”杜贺一扭头,兀自走到前头。

    “我说我自个儿能来,但偏偏要轿子接,如今到了又这般,你是拿我作什么嘛……”那男人嘟哝,声音也似含着哭腔似的。杜贺哼一声,心里就有些看不上。

    面上再像个男人腿里也是藏着个屄的,到底是孬种。

    杜贺家就是所说的破落人家,富裕过,往上追几代都是做官的爷,据说祖上还有做过总督巡抚的,而他爹那辈起就塌了台,败家子将祖上家业赌光吸光,又兼带了玩女人,这下最后一点家业也被人家卷走,他母亲到底是个存心眼的大太太,只留存了些家底,眼下他两兄弟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只可惜兄长身体瘦弱,年幼时底子不好,但那时家里富裕,还能用燕窝人参养着,现在没那条件成天个便只能在床上躺着,今年又找了个算卦的先生说他兄长便活不过来年,慌得老太太垂头顿足。

    只除非……那算命先生阴阳怪气地卖关子。

    只除非什么?老太太一吊就咬钩。

    只除非找个人来挡煞。

    于是寻生辰配八字,忙活了大半年,找到一个命够硬的,女子不成,水做的哪里来挡灾?男子又命太硬,偏是会更碍着大少爷。

    那得如何是好?

    偏偏得寻个不男不女的。那算命先生摇头晃脑。

    于是就寻了这么个人来。

    穿过里头的花园和院子,才到了堂屋里,门上吊着红绸,杜贺一侧身让那人先进去,侧头一瞟,低声就在擦身而过时耳语,跟悄悄话似的,“你阿爹阿妈没寻思给你裹脚?”

    那人面上赤红,头低的更低。

    杜贺心里腾地升起一种报复似的快感。

    堂上没的媒人没的两亲,只有那穿着长袍大褂的算命先生笑眯眯地抄着手,堂侧小厮捧着一只戴红花的大公鸡,此时锣鼓一铿,那公鸡受惊高吭一声,吓得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胆小如鼠。杜贺心里不屑。

    算命先生咳了咳,便开口,“两位情投意合,命中注定,此时我让你等二人精血融合,往后你命是他命,他命融你命,天长地久,不死不休。”

    算命先生拿着一根针走过去,手上还抄着印泥似的一盅,那看起来红艳艳的像印泥,但分明流动,鲁南浦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小盅血,还没来得及反应,算命先生捏住鲁南浦指尖一扎,圆润的血滴就融入了那一小盅血里。

    他阿娘在堂后不停地念经,杜贺冷眼旁观,知道这说辞分明是续命之言。

    鲁南浦怔怔杵着。算命先生从袖中抽出把小刀,一挥就将那公鸡的头斩断,可怜那公鸡的身子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没头的身子兀自扑腾不止,血溅了鲁南浦一脸。他惶恐后退,那血早已糊住了眼睛。

    算命先生攥住鲁南浦胳臂,高声道,“此时!礼成!”

    看戏看到这时也算时候到了。杜贺轻蔑撇嘴,正想抽身里去,却见着那男子被算命先生紧掐住胳膊,只头向他这边扭,黑眼睛惊恐地瞪大,求救也似。手在袖子底子攥紧,青筋竟然隐约都看出来。

    杜贺顿一顿,到底还是走了。

    只今夜。他这刚嫁过来的大嫂就和他大哥圆了房。

    他大哥没那能耐,听阿青闲话说在大夫那拿了壮阳的药,又在房里置了他和小翠伺候,直到呈上了带血的帕子,大奶奶才算满意。

    这种种腌臜,杜贺到底不愿入耳朵。他在县里上中学,往后等着考去上海,离这腌臜地越远越好,在杜贺看来,阿娘是旧社会的腐朽,脚还是尖尖的金莲,大哥只是个药罐子,每次进他那屋都要觉得味道半晌不散。他只希望越快离开这个地方去越好。

    杜贺性情暴躁,下了学自然没人和他一块儿约着去舞厅歌厅里耍,省的自找没趣,于是杜贺下了学便径自回家来。

    而就在这时候,杜贺偏偏撞见了他那昨日刚承了欢的大嫂。

    鲁南浦毕竟是个壮男人,侧边也胀鼓鼓地凸着,只除了个头不高,于是穿着粗布衣服眼瞧着跟个麻袋似的,他正在院子里扫地,见着了杜贺就呆愣愣地头一扭,面色不比昨日的黑红,今日天色也阴,连带着他的脸又惨淡又苍白似的。

    “阿贺……”鲁南浦嗫嚅。

    杜贺一下变了脸色,“谁准你这么叫我!”他欺身向前,啪地一下就抽了鲁南浦一个耳光。心头不知道为什么火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因为眼前一片破败地要命,墙角还堆着一个破了洞的水光,而此时这一片腐朽中竟然还有脸面再添个新人出来!

    掌心碰到一片柔韧的弹性,鲁南浦被抽的佝偻起来,他只捂着脸,眼里就汪了起来,“你阿哥让我那么叫你的。”

    “什么时候!昨个你被人教着把男人的那东西往自己的屄里塞的时候?!听人说你叫的浪,发春的猫都没你会发sao?”杜贺扯着人的胳膊,恶狠狠地说。

    鲁南浦的眼眶一下红了起来,“我没有……”他抖着两片嘴唇,只是说。唾液微微地润着唇角,唇下几颗牙白莹莹的,嘴里恰似一片潮热热黑洞洞。

    杜贺将人的胳膊一甩,指尖挺尖锐地滑过鲁南浦的胸脯,那看起来胀鼓鼓的胸也正是凸凸地绵软也似个白面馒头,弹弹地更远胜许多粮食袋子。

    杜贺心里一冲,将鲁南浦搡着就往前推,连跌带撞地将人推到在杂货室里去,里面放着些不用的旧家伙,灰都积的老厚。

    鲁南浦被搡倒在地,背着光看不分明杜贺脸色,只觉得那光从杜贺脑门后面射过来迷眼睛。

    杜贺直立着,两条腿叉在鲁南浦腰两侧,看着这一个圆滚滚壮实实的人倒在他的腿间,一只胳膊肘撑在地上,昂着头兀自迷着眼睛朝他看。

    杜贺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昂扬亢奋,差点做出事情。

    鲁南浦不明所以,只听得杜贺呼吸陡的粗重,而来不及反应事情,他的上半身就一脚被杜贺踹翻在地。

    “少用你这张贱嘴叫我的名儿。”杜贺说着抽身离去。

    鲁南浦胳膊肘还支在地上,望着那个少年也似的清瘦人形远去,只用袖口擦了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