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耽美小说 - 君子不善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六章 失踪的人

第二十六章 失踪的人

    韦君元勉强把燕随风扶起来摆成坐姿,自己则坐到他身后解了封住的xue道和经脉,然后将双掌贴上他的后背,缓缓输送灵力。

    燕随风深深地低着头,身体僵硬地歪向一边,对身后发生的事毫无知觉,左臂向下垂着,手掌还在向外淌血。随着纯正天元真气的注入,他的身体逐渐舒缓过来,脸上也浮现出一点活气,之前向全身扩散的毒性被强行压制到左臂。

    韦君元一边运功一边心痛,他的灵力来之不易,每输送一点都心如刀割。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二人身上皆冒出丝丝白烟,韦君元猛地收掌撤了功法,瘫软下来的燕随风便倒进了他怀中。韦君元扶着他沉重的身体,打算把人放平,燕随风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韦君元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但又马上反应过来这人应该还是没有意识的,哪知燕随风动了动嘴唇竟虚虚地吐出几个字:“你给我输灵力了?”

    见他竟然恢复了神志,韦君元立即放硬语气道:“是啊,我本就灵力低微,现在更只剩下三层了!”

    燕随风躺在他怀中痛苦地皱了一下眉:“怎么不让他们来?”

    韦君元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手下都出去买药了,你现在还差一味药材才能恢复,先躺着吧。”

    说着他把人往床上一扔,立刻听到病人的一声哀鸣,伸出去的手一僵,转而把他的头在枕头上摆正,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燕随风躺着喘了几口气,右手轻轻一抬道:“我渴了。”

    韦君元见他居然又摆起少庄主的架子来了,不禁又气又好笑,憋了半天,还是下床给他倒了一杯水。

    燕随风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温水,半睁着桃花眼用右手蹭了一下嘴角水痕。韦君元审视着他修眉微蹙、薄唇紧抿的模样,愤愤然地想,人若是生得好看可真不得了,病成一块木头了居然也如西子捧心,叫人凭空生出一点怜惜。转念又想到这人对自己做过的流氓事迹,韦君元严肃身心,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怜惜他。

    燕随风似有察觉般转向他望了一会儿:“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韦君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来由地一阵心虚:“这是……贺兰兄的衣服,我前夜毒发,衣服都湿透了,借了他的来穿,不可以吗?”

    燕随风微微瞪大眼睛:“你中毒了?”

    韦君元冷哼着在床脚坐下:“不然你以为我一晚上没来是去玩了吗?”

    燕随风似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咳了两声,缓和了神色又问道:“现在好了吗?”

    韦君元偏过头不看他:“好了。”

    接下来屋中便陷入一片寂静,韦君元歪着头假装欣赏知县大人卧室之中的摆设,良久后用余光扫了一眼床上,见燕随风还盯着自己,别扭道:“你好好休息,不要总看我。”

    燕随风右手在床铺上轻轻叩了叩道:“你来我旁边躺。”

    韦君元立刻警惕地向后缩了缩:“不。”

    燕随风扯了一下嘴角,显出一个不比往日潇洒的笑容:“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怕什么?”

    韦君元嗤之以鼻:“谁怕你了?我就是不想躺。”

    燕随风闭上了眼睛,竟是很悠长地叹了口气。

    韦君元斜眼看他:“干什么?”

    燕随风喃喃道:“疼。”

    当时他那手掌被利刃穿透就发生在韦君元眼前,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溅到他脸上,后来为他摘除法器硬刺更是未用任何麻醉药物,疼痛可想而知。然而一路之上燕随风都未露痛色,毒发时也只是紧咬牙关不肯示弱,若不是冷不防听见他说出这个字,韦君元真要以为他是个铜皮铁骨的金身罗汉了。

    可是他终究是个有血有rou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疼你就不要说话了。”韦君元很没底气地说道。

    燕随风依旧闭着眼,又道:“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

    “什么?”

    “像三年前那样,我以为你又骗了我一次。”

    三年前三个字让韦君元恍惚一瞬,不由得想起当时燕庄主寿辰时的一派热闹之景,还有燕家后山那片缤纷的落梅林。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不就是蛇、蛇灵草吗,我还你钱就是了,我现在有钱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想要补救当年错误,但燕随风好似没听见一样继续自语:“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杀了你……”

    韦君元心中一凛,紧接着又听他道:“不……我不杀你……我要……”

    韦君元见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变成叹息一般,便凑到他唇边想要听得清楚一些,哪知燕随风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我要cao死你。”

    韦君元腾地红了脸,恨不得在他脸上啐一口。转头间发觉这人脸颊绯红、鼻息guntang,忙把手背贴上他额头,这才发觉他竟是发烧了。

    安慰自己对方刚才所言都是胡话,韦君元忿忿地下床打来一盆凉水,浸湿手巾为他擦拭面颊,而后把手巾敷在他的额头上降温。如此更换几次后,燕随风再次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盯着韦君元,忽然扯住他的手腕向床里拉。韦君元忙叫道:“干什么,别乱动!”

    燕随风很执拗地把他往身边拉,直到对方跌到他旁边躺下了才停下作死,满意地合上眼。韦君元彻底无奈了,他没想到燕随风是个这么固执且幼稚的人,都烧成这个熊样了还想着让他陪睡。

    韦君元之前曾经有机会和云岚真人学习医术,但因感觉自己耐性不够又没有悬壶济世的心便放弃了,现在他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光是忙活燕随风一个病号就已疲惫不堪,若是真做了大夫,身上还不知要背几条人命。

    所幸知县家的床铺够大,他将胳膊垫在头侧歪躺下来,促狭地将一块湿手巾罩在了燕随风的口鼻之上。起初时,燕随风还是一动不动,但胸膛一起一伏很有规律;过了一会儿,他一口气呼出去竟是没有再吸入,韦君元发现后忙将手巾拿开,伸手去探他鼻息,见人还有气才又躺了回去。

    他也困倦得很,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忽然在门外叫道:“韦公子,药买回来了。”

    韦君元惊得差点从床上蹦起,平稳心神后下床开了门,顺便擦去嘴角一点口水。

    来人是落梅山庄的守卫之一,带回来一小包黄松。韦君元接过来看了看,心里很高兴,忙去厨房配合其他药材一同煎煮。

    半个时辰后,他端着一大碗苦气熏天的汤药进了来,给燕随风捏着鼻子灌了下去。这次剂量足够,再配合针灸,左掌中剩余那些毒素被尽数逼出体外,加之燕随风年轻体壮,睡过一夜后明显好转,甚至可以自行起身了。

    韦君元又逼着他喝了两顿药,欣赏他那嫌弃神情之余心中纳闷,这个人流血都不怕竟然会怕吃药,也真是稀奇。

    晚间为燕随风号脉后,韦君元彻底放下心,满腔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才想起一直没有见到贺兰昱。已经一天一夜了,派去其他城镇寻药的守卫都回来了,唯独不见贺兰昱的身影。

    出去寻药的一名守卫回忆道:“当时我们在大越镇和锡林镇都没找到,贺兰少侠便说想去远处的大镇子看一看,就向东去了。”

    从这里向东三十里确实有一座大城,名曰堰城,人口密集商铺也多,贺兰昱应该是去了那里,但他不是贪玩好事流连繁华的人,买到买不到都应该回来一趟。

    一直跟着住在知县府上的几个苍风派小辈也听说了此事,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的陆师兄提出想去堰城找一找。韦君元表示赞同,嘱咐他们早去早回。于是陆师兄带着另一名沈师弟上了路,留下中看不中用的石青看家。

    石青这几日胡吃海喝一天三顿白米饭,不仅补全了之前被妖女吸走的灵力,还把自己养得面色红润、溜光水滑,他见里里外外都没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便溜达到燕随风的卧室门口,正听见屋内有人声,嘁嘁喳喳似在争吵。

    韦君元一手端着个大海碗,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汤勺,站在床上一扬下巴道:“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病患,这药是你想不吃就可以不吃的吗?”

    燕随风盘膝坐在床上,还保持着运功的架势,两道剑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不耐烦道:“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再吃药了。”

    韦君元一敲碗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是大夫,我说你没好你就是没好,不要再多言了,快吃!”

    燕随风眼见着他要把那药碗送到自己嘴边,连忙向里一躲,掩住口鼻道:“太苦了,你就不能做得……稍微不苦一些吗?”

    韦君元轻笑一声:“燕少主莫非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药吗?世上哪有不苦的药?”

    “那你至少不要用这么大的碗!”

    韦君元改轻笑为灿笑,细长的眼中射出阴谋诡计:“我怕燕少主再吃剂量不足的亏,特意寻来的这个大碗,保管药到病除,燕少主别再推辞了,快快喝了吧。”

    燕随风已与他僵持许久,头都有些疼了,抬手扶住太阳xue揉了揉,他最终妥协地接过药碗,皱着眉一口气喝光。放下药碗便看见韦君元一脸暗爽的表情,不禁怒道:“这回你满意了?”

    韦君元收回那只比脸都大的海碗,看了看碗底又看了看燕随风道:“还有三副。”

    燕随风脸色骤变:“你是在借机报复我吗?”

    韦君元不置可否的一笑,但脸上得意神色溢于言表。

    石青在外听得有趣,还想继续偷听下去,不料却被端着碗出来的韦君元堵个正着。

    韦君元登时收敛笑意道:“你在做什么?”

    石青被他这变脸功夫吓了一跳,忙道:“我就是路过。”

    韦君元上下扫视了他也没有追问,只道:“有你师兄的消息了吗?”

    石青摇头:“陆师兄和沈师兄还没回来。”

    韦君元皱起眉:“已经两日了。”

    石青偷眼观察他的表情:“是啊,我在想,要是他们还不回来,我也想出去找找,万一他们遇上什么危险呢?”

    韦君元斜了他一眼,心道就算真有危险,你小子也是白去送死,但也觉得事有蹊跷。三个身怀术法可以御剑的人,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力不能战,起码可以御剑逃跑回来送信,一个两个都有去无回算怎么回事?

    他思量一番后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你一会儿和我一同去找燕随风,看看能否借助落梅山庄的力量去探查一番。”

    石青当即答应,跟着他去厨房帮忙调配药剂。

    然而等待韦君元带着石青再返回来,正听见燕随风与心腹手下交谈,收尾的一句乃是:“不必管贺兰昱,先把货物安全送去铸剑派。”

    那手下领命离去,房中只剩他们三人。石青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这种情况还要不要进去求助。而韦君元站在二人中间,先是沉默,而后凉飕飕地开口道:“贺兰昱好歹也是为你寻药去的,你就打算扔下他不管了?”

    他因生得文气,一旦语含讥讽、面露嘲弄便会显出一副刁钻的薄情相,让燕随风很是反感,登时皱眉反问:“你觉得我要扔下他不管?”

    当着石青的面,韦君元自是要做出主持公道的模样,也反问道:“难道不是?”

    燕随风阴沉着脸瞪他道:“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吗?”

    韦君元被他瞪的有些慌神:“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让他们继续护送车队去往青坪山铸剑派。”

    “对啊,他们护送车队,那贺兰兄怎么办?”

    “贺兰昱由我来找。”

    此话一出,连韦君元带石青一齐愣住了。

    半晌,还是石青先开了口:“燕少主,你的伤还没好啊。”

    燕随风撑着床栏将双腿伸到地上,踩实之后竟是慢慢站了起来,将那只伤手背在身后,他露出与从前一般无二的轻佻笑容,话却是对着韦君元说的:“我刚才就说过,我已经好了。”

    他那负手而立的姿势的确看不出什么异样,面上笑容也气定神闲,但韦君元知道他的身体很虚弱,没人能在身中如此剧毒的情况下两天便痊愈。

    许是过于震惊,韦君元竟没能说出阻止的话,而是愣怔怔地问了句:“你要什么时候去?”

    燕随风在地上踱了两步来到窗口,侧头去看外面天气:“越快越好,就现在。”

    韦君元心底仅存的一点医者之心终于破土而出,一摔袖子怒道:“胡闹!不行!”

    燕随风回过头一挑眉:“你是在担心我吗?”

    “当然不是!”韦君元脱口而出,后又感觉反驳得太快,不屑道:“我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令尊再对我兴师问罪。”

    燕随风道:“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弃朋友于危难而不顾,我爹更不会饶了我。”

    石青朝屋里挪了两步,试探着问:“燕少主,你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燕随风转身,见这二人均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好笑:“贺兰兄也未必就是遭遇凶险,你们就不能盼我们一些好吗?”

    见他笑的轻松,石青也没心没肺的乐了:“就是就是,未必就是有危险嘛,这样,我跟你一起去,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燕随风这才仔细地打量了面前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年轻小辈:“这位小兄弟贵姓?”

    “晚辈石青,石头的石,青松的青!”

    “好,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

    “妥了!”

    石青欢快地出了门,燕随风也活动着手臂摘下床头湛华剑别到腰间,回身见韦君元一脸的欲说还休,便道:“我已经和本地知县交代过,你就继续在此休息,等我们回来。”

    韦君元一张脸还是雪白的,耳根却微不可查地红了,想起自己刚才那番言语,很觉脸上无光。燕随风的的确确是条汉子,而自己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如今听了对方的话,他忽然道:“我也和你们去。”

    这次轮到燕随风惊讶了:“你的灵力不是还没恢复?”

    韦君元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早就恢复了。”

    燕随风狐疑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让我摸摸。”

    韦君元反射性一躲:“摸什么?”

    “摸灵脉。”

    “……”

    “你以为呢?”

    “我……我说恢复了就是恢复了,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燕随风意味深长地看他,风流的桃花眼眯出狡黠的弧度:“那你可不要给我拖后腿。”

    韦君元嗤笑一声:“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