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尘埃
之后薛府上下都畏惧了这神仙般人物的尧飞尘,薛少爷对张丑人做的事也在薛老爷的逼问下那几个家丁才坦白了出来。 原来经历船上一事,薛少爷的情况就不太对,经常对着空气又疯又打,对张丑人也是恨之入骨,前段时间大少爷曾来信到家里说宝境将要开启自己会进去寻机缘,待归来后来接薛少爷一同去师门,自知道这一消息,薛少爷便猜到桑朔迟早要走,他就一直忍耐着等桑朔离开,然后派他们去跟踪张丑人,跟踪一段时间后得知张丑人与一女子走得很近,同时还看见了女子似乎身怀异宝,想到薛少爷的可怕,他们也不敢隐瞒,赶紧回去禀告了薛少爷,后来薛少爷就安排他们将异宝偷出,还把与张丑人关系甚密的女子给绑到府里来,张丑人随后也一起被绑,只是女子绑来后薛少爷把她送出府找了个人牙子打算卖掉,而张丑人被绑来后就一直关在了那石牢中,天天受薛少爷的折磨。 薛父薛母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薛荣羞愧地低下头叹道:尧师兄没错,错的是我们。 事情结束后,张丑人在薛府得到非常好的照料,只是人还一直昏迷着,薛老爷也说了,无论花多少钱他都会把张丑人治好。 而柳兰也幸运的被及时救出回到了张丑人身边,这几日下来都是柳兰在照顾。 柳兰端着空碗从张丑人屋里退出,回过身便见那廊下负手而立的尧飞尘。 身姿出尘的男子一袭白衣广袖,袖边织了一圈蓝纹,长发用一根玉簪挽了一半的黑发别在脑后,有几绺青丝脱离了玉簪的束缚垂在男子白皙秀美的侧颜上,唇色看着苍白带着些病弱,转过头看向她时的那双无光无采的眼又让人感到惋惜,可依然挡不住男子出众绝世的玉颜。 不管见过尧飞尘几次,她仍会失神片刻,直到清风拂过她面颊,她回神过来,心不由跳得很快,脸也微微红了。她忙行了一礼,也知道尧飞尘等候在门口的原因,她摇摇头,担心道:“仙长,张大哥还是没醒。” 尧飞尘点点头没有说话,表情依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这冷心冷情的仙长只怕没人能让他在意吧,柳兰暗暗心想。后来要去放下空碗,她行过礼后就告退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她抬眼见到不远处走来的女子,心中一时竟涌上不知的滋味,或许酸涩有之,或许苦涩有之。 女子与她目光相对,对她微微一笑,倾城绝色的相貌刹时盖过了身边的风景。 柳兰行了一礼出声道:“琴……” 琴越忙笑着打断道:“琴姑娘……柳姑娘可别再唤我仙姑了,这样叫我我感觉我好老。” 琴越的抿着嘴含笑,眼中温柔,没有自持身份高高在上地看她,反而如此亲切。 柳兰受她影响,终是笑着听她的唤了一句:“琴姑娘。” 琴越含笑点头,越过柳兰走向尧飞尘。 “尧师兄,薛荣的情况有些变化……” 缓缓走远了地柳兰听着二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不住回头,曲折蜿蜒的红色走廊下站着两抹身影,男子出尘绝世,女子温柔淑兰,她眼眶也不知怎地聚了泪水,她转过头,擦了擦泪继续走。 “我还得继续给张大哥熬药呢……”柳兰带着哭腔嘟喃道。 熹光透过床账照洒进来,床上闭眼昏迷了几日的张丑人挣扎着痛苦的醒来,他下意识地叫痛,开口求饶别打了。屋内无人,他的哭叫没人打断前似乎停不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只觉得有一道气息在挨近他,他惊恐地抱着头捂着脸往床内缩,怕这样还会挨打,他又把床上的锦被掀起来盖住自己。 他在黑暗中粗重地喘息,耳里一阵翁鸣声,他有感觉到好像不对劲,可恐慌还是占据了他的脑子,他没办法一下子平静下来。 “张丑人。” 张丑人浑身一震,呼吸声无意识地放慢了些许,混沌的脑子也恼人的胀痛,他听着声音很熟悉,可他被关在石牢里被折磨了太久了,即使想到什么也会一时间难以置信。 那人又再次喊道:“张丑人。” 这一声把他昏噩的脑子喊醒了,所有的理智尽皆回来。 不知怎么他忍不住流出泪水,可不敢拉开被子。 修长净白的手伸过去把锦被拉了下来,把张丑人的狼狈丑陋也一同揭开,张丑人看着风姿俊秀皎如玉树的仙人低头正定定地“望”着他,他心口一痛,只觉发出呼吸都令他难受极了。 他期望过所有人来救他,可他不期望也不希望出现的人却救了他,他那时是不是很臭,是不是很脏,是不是很可怕,全身又都是伤…… 仙人会厌弃他了吧。 张丑人越想越害怕,他不敢再看仙人,他多想把自己变成一粒尘,谁都不会瞧的那种,最好连仙人都别注意他。 他绝望地躺下拉过被子缩在里面,颤着声道:“仙人,我……我没……没事……您别管我了,我……真没……没事了……” 尧飞尘向来冷漠舒展的眉头不由紧紧拧在一起,正要开口说什么,察觉门外走近两人,他慢慢回身看向大门。柳兰和一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正推门而入,尧飞尘在两人进来前扫了一眼床上把自己藏起来的张丑人,皱着眉消失于屋中。 柳兰进来后每回都会去看看床上的张丑人,在发现张丑人醒来后,她惊喜地跳了起来,好不容易扶着张丑人坐起来后,她才把后面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给张丑人说了。 张丑人愣愣地听完,好半晌才勉强对柳兰笑了笑,柳兰忧虑地坐到一旁,轻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了?” 张丑人垂下头,良久后才说:“我……我想回家……” 柳兰顾虑着张丑人的身体,犹豫着要不要说,劝道:“张大哥,我们先住几日行吗?你的身体和情况现在还不明朗,要是走了……” 柳兰的话头噎住了,她看见大滴大滴的水珠砸在张丑人的手背上,她心疼不已,解释道:“张大哥,我不是不听你话,也不是贪墨薛府的富足,我让你留下是……是……是你的房子,还有蓝儿姑娘置办的屋子都被砸烂了。” 说到后面她也落下泪来,委屈地道:“我被救下来后我就回家去看过了,那屋子被砸得不成样子,要不是那日下雨,屋子早被那个牲畜薛少爷给烧没了,现在回去,你的身体我怕在那烂屋子里住你会吃不消。” “张大哥你别气我好不好,我现在找人去修,修好了咱们就搬走。” 张丑人摇摇头,哑着声道:“我没生你气,我只是气我自己……好没用……也好窝囊。” “张大哥……” “没事,你安排人去修吧,我在那屋里藏了钱,你一会儿回去取出来找人来修,这……这几日……我们就先住在这……” 柳兰点点头,把候在一边的丫鬟叫过来,丫鬟把锦盒拿过来,里面摆满了美食,在柳兰的劝解下,张丑人毫无胃口地吃了起来。 后来张丑人醒了的事传到薛老爷那里,于是他携着夫人带着薛荣去给张丑人赔罪,至于薛少爷被薛老爷狠狠打了一顿后则被关了起来,一步不许离开院子。 张丑人苦笑着受了薛老爷薛夫人薛荣的负荆请罪,等人离开后把催着柳兰赶紧回家修房子,也是在那日后他整天躺在床上,人也无精打采,只在柳兰来时他还能笑一笑。 这半夜,也不知最近是不是因为吃太好了把他的胃养得有些刁了,晚间吃完还不够,这半夜的来折腾他,他饿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想无奈地起身出门打算寻吃的。 薛府毕竟他呆过段时间,寻找厨房还是轻而易举,他在厨房遇到值当的下人,找下人要了吃的吃饱后才离开,那下人也知道张丑人现在是府上的贵客,张丑人要吃什么他也都给了。 月华如练,夜赖寂静,脚步声声声碎碎,花瓣的飘香如醉人的美酒拂过鼻尖,近日来浮躁心跟着这一刻的寂静坠入无声。 “咦,是……张丑人吗?”女子的声音拉回他远走的思绪。 张丑人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素雅的白裙衬得女子皎洁纤细,温柔的笑靥如花一般的美丽,女子缓缓向他走来,柔声道:“你身体可好了?这半夜你怎地跑出来了……” 女子身后还跟着尧飞尘。 张丑人怔愣地望着两人,怪不得薛府上下的人都说两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时候他听着无甚感受,如今眼见为实…… 张丑人低下头把披散的头发扒到面前,声音低低的道:“回仙女,我……我是饿了出来找吃的。” 女子娇笑一声,嗔道:“诶咦,这仙女我可不敢当呀,你和柳姑娘一样叫我琴姑娘也行,叫我琴越也行……这仙女嘛……”顿了一下,她接着又笑道:“看到你身体恢复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那你找着吃的了吗?可需要我帮忙?” 女子轻柔的声音里满含温情,张丑人有些不敢多呆,含糊的回答后赶紧告辞离开。 至始至终他都不敢看琴越身后一直沉默不言的尧飞尘。 砰———— 冲进屋又关上门的声音响在黑夜中,张丑人背靠着门框,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下滑,最后脚上似没了力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如同一头栽进无人闻津的尘埃里,他的头无力地靠着紧闭的大门,眼睛里没了光,眼角的泪水无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