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偶遇怪人
杨云庭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何止是怕怀孕,他也怕信期、怕落印,可事到如今桩桩件件都发生了,他也只能接受。他相信温行远不会给他扔在无间的地狱里头独个儿挣扎,可心里头仍有些恐慌。 不过落印之后到底与从前不同。先前温行远防他像防贼,如今却性情大变,破天荒地准许他住到明心堂中来。这却是杨云庭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那边深宅大院的,诸事不便,”温行远这么说:“你要出去到处走走,还得顾及其他几房。明心堂是我一个人的地方,总归好些。” 杨云庭一时无言,只得点头称是。 他们如今仍不一个屋子同住,而且明心堂十分机密,地方虽不大,仍有许多地方对他下了禁令不许踏足,早晨温行远在前院办公时也不得打扰。不过杨云庭也没什么所谓,他最开心的是从此可以随意出门不需报备了。 红玉仿佛比他还开心,温行远前脚一走,红玉便笑出声:“公子还没逛过洛阳城吧,咱们有空进城看看?” 杨云庭平日里性格很是冷淡,在一个地方住上三五年也不觉着憋闷,此时却也十分有兴致。 洛阳温家名声响亮,但温家大宅并不在城中,而是占据了城外很大一片荒地所建。杨云庭从小在蜀中长大,又常年在青城山习武,并没来过这么大的城市。住进明心堂没几天,他寻得管事报备了一声要去城中转转,便与红玉清早从侧门出去,进了洛阳城。 如今的洛阳虽非都城,也是仅次于长安的繁华城市。城中数十坊坐落于南北二城,中间被洛水分隔开来,另有东西南北四市,是举世闻名的商贸中心。杨云庭走在街上,瞧着可容数辆马车并行的宽阔街道,与路边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一时心中暗暗称奇。 二人特意没吃早饭,就是为了进城吃些好吃的,此时寻了街边一小摊坐下,要了些汤面油饼等吃食,边吃边聊。 “这洛阳城好玩的不少呢,”红玉兴致勃勃:“一会儿带公子去南市逛逛,想买什么都有。” 杨云庭点头,又道:“你家在城中何处?” “就在南市不远的嘉善坊,”红玉道:“这会儿父亲大概出门做营生去了,母亲兴许在家。” “你母亲身体可好些?” “好多了。”红玉道:“看病虽贵些,这两年倒也好转不少。” 杨云庭平时在家衣着简朴,此时出门也不想惹人注意,仍是穿一身家常旧棉衣。城中也没有什么乾坤之体,此时二人瞧来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青年男女,没半点特别之处。吃完早饭一路逛到南市,只见各类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教人看花了眼。 红玉到底是小丫头,仍在贪嘴的年纪,瞧见有卖豆沙糍糕的,不等杨云庭说话便飞快地拿零花钱买了两份,转过身跑了几步将一个糍糕笑嘻嘻地塞进杨云庭手中:“公子尝尝,可好吃了。” 杨云庭哭笑不得,心说自己做主家的还要丫鬟请客,实在说不过去。红玉却全不在意,一边吃一边道:“可惜如今快要入冬了,等开春时,城里还有许多卖冰酪的,那才好吃。” 说罢又盯上了旁边卖饰品的小铺子,转了两圈大概是嫌贵,恋恋不舍地走了。 杨云庭犹豫片刻,道:“我送你一个吧。” “这怎么好意思!”红玉连忙红着脸摆手:“我东西都够用的,不缺……” “就当糍糕的回礼了。”杨云庭一向冷冰冰的脸此时也不自主地温和起来,给红玉挑了她先前看得最久的一只玉簪。 又逛了会儿,杨云庭问道:“你要回家看看吗?” 红玉没料到他这么问,一时怔住。 “你日日在温家当差,应该也很久没回去了,既然你家离南市不远,不如就回去一趟,我自己逛逛就行。”他温言道。 红玉听他这么说,心里头有些感动,点了点头:“公子真是好人,那我快去快回,咱们下午就在那边儿的酒楼醉仙楼碰面吧。” 杨云庭点头称是,又买了些茶叶硬让红玉带回家去,红玉更是千恩万谢。 红玉走后,他独自又在南市逛了逛,只觉着洛阳果然繁华,一个集市许久也走不完。他平时物欲淡泊,也没什么要买的,走了许久也有点儿饿了,索性到醉仙楼去,点了两个小菜坐下吃中饭顺便歇脚。 饭还没吃完,却见酒楼中走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打扮倒并不如何华丽,可几乎就在他踏进酒楼的一瞬间,杨云庭就注意到了他。 ——这人竟是一个乾元。 如今即便在拥有真阳之气传承的世家之中,乾元也是少之又少。杨云庭第一反应,难道这人是温家的人?可温家几名乾元旁支子弟他都见过,并无此人。他脑内念头转过时,这人已找了个桌椅坐下,显然也是来吃饭的。 杨云庭默默低下头搛了一筷子菜,只作无事发生。虽然如今已有落印,他的气息不会再引发温行远之外的乾元情动,但乾坤之间彼此见了面仍是能够感知到对方性别的。 就在此时,几个提刀的壮汉走进醉仙楼,那一脸的杀意将不少客人吓了一跳。待到他们走到那男子桌前,一柄钢刀重重地扎进桌子时,周围的食客全都吓得“轰”地站起来作鸟兽散。 唯独那男子本人仍是神态自若,放下手中碗筷,笑道:“几位大哥追了我这么久,不知累不累?” “少废话,敢得罪昊天门,我看你是活腻了!”为首的那人不愿与他多言,上前一把反剪住这男子的胳膊,直疼得他脸色惨白唉唉叫唤。杨云庭冷眼旁观,看他痛苦模样不似作假,没料到这个乾元武功竟如此不济。 “各位大哥行行好,”那人皱着眉头,豆大汗珠从额上滴落,艰难道:“在人家地盘生事未免不好,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于是昊天门那人狠狠踹了他一脚,押着他走出了醉仙楼。 杨云庭盘算了一下,虽不认识这男子,可他一贯知道昊天门恶名在外,心里头总是有点儿做侠士的义气,由不得他们作恶,于是悄悄跟了出去。 尾随那帮人转到旁边的小巷中,走在后头的昊天门帮众察觉到后头有人,才转回头来,便被那冷冰冰的黑衣青年一拳打在面门上打得鼻血直流。 “哟,还有给这小子出头的了,兄弟们,上!”为首之人恶狠狠道。 缠斗起来杨云庭才觉不妙。他今日是来逛街的,自然没带剑,近身拳脚搏斗他并不能独自抵挡这许多人,眼见落了下风。其中一人飞踢过来,他左右支绌躲避不开,正要硬着头皮挨这一下,却被人揽住了腰轻巧带过,原来竟是那不认识的乾元男子。 那人身形似鬼魅,带着一个人也丝毫不觉阻滞,顺手还扔了一发梅花钉,射中了身后一人的膝盖,那人瞬间疼痛倒地。 这男子出手那一瞬间,杨云庭就后悔多管这闲事了,面前这人武功显然比他高得多,先前竟是刻意伪装成武功不济的模样。 那人搂着他的腰飞快闪避,弹指间又是两枚梅花钉出手,精准无误地刺中了两名昊天门帮众的xue道。他虽无意杀人,但武功高出在场众人甚多,昊天门那几人对视了一眼,狼狈地逃开了。 小巷中已经空无一人,杨云庭看了看他仍黏在自己腰上的手,冷冷道:“放开我。”他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假辞色,配上原就冰冷锐利的脸更是杀伤力十足。 “啧,”那男子翘起一边嘴角,英俊的面孔此时显得十分不怀好意:“先时如此热情地来救我,这会儿怎么这么冷漠?” “先时我竟不知这儿有个藏拙的大行家,”杨云庭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被搂得更紧,冷笑:“若是知道,我一定好好在醉仙楼吃我的饭。” “你,就是温行远的新夫人?”男子露出一个更加意味不明的笑。 他怔了怔,一时说不出话。 “不必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洛阳城能有几个坤泽男子,一想便知。”那人又道,手上甚至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杨云庭冷冰冰地板着脸道:“既然知道,该放我下来了吧。” 那人果然从善如流地将他放下,却又凑近他,几乎将他逼到墙角。 “不必这么冷淡吧,温夫人,”他恶劣地加重了那三个字,又啧啧两声:“这么俊俏的佳人却配了个半截入土的老头,真是让人可惜。” “你究竟是谁?”杨云庭脸色更加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