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是我的所有物。
楚家的这块地皮地理位置不算优越，占地面积倒是很大，依着山呈现环状，十几年前曾经传出来这一块地皮上要发展这个省最大规模的田园城市，这地方本就不够靠近城市中心，交通又算方便，附近居住的人本就少，在本就寥寥无几的建筑物拆除以后，这一块越显得荒芜。 当年的原住民本以为自己要拿到一笔不菲的拆迁费，然后转身奔赴更好的生活，再也不用在这个地方住着简陋的自建房。 只是可惜，原本的规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叫停了，现在这里树木杂草丛生，寥寥几栋居民住宅只显得渺小，荒芜在这篇土地上肆意生长。 段棠安站在车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块地，之前在规划案里关于这个土地具体的建设方案一遍又一遍浮现在他脑海里。 在签署土地合约转让权之前，双方都会约定一个合适的时间一起看地皮，然而在合约签订之前各种繁琐复杂的手续就够人一阵头疼，他前几天在准备各种手续的时候，能借口让助力处理的都推脱掉了，可今天这一块看地皮的事情他再怎么有事，再怎么不能来都要亲自到场，毕竟谁能想得到楚氏的继承人会亲自来这相对于市区而言偏僻又荒芜的地方实地考察。 他脚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修养几天后走路不像最初断尾的人鱼了，可脚挨在地面上走动之间还是作痛，更何况这块地皮还有些偏僻，道路也长久未修，坑坑洼洼不少，越往里车已经开不进去，只能徒步观察。 虽然那晚裴向玙也没有让他再开一遍盘山公路，可他这几天对开车这件事也是望而却之，也难为了平时跟在自己旁边的助理来给他当了一路司机。 楚家大公子跟他弟弟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段棠安看着楚峋站在一众精英中间也显得格外卓群，温润如玉的气质格外分明，哪像一个野心勃勃的商业家，他的弟弟更不像一贯精明的楚家人，倒是单纯的很。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着，可段棠安看着楚峋向这边走过来时还是向前迎来两步。 “段总。”楚峋面带着微笑问好道。 他们之间的身份本就不算平等，毕竟楚峋是楚家名副其实的总负责人，而他只是裴氏里名义上的二把手，私下里连裴向玙的情人都算不上。 楚峋现在主动过来打招呼更令人奇怪。 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段棠安微笑着问了好，还未等段棠安说出第二句话，楚峋就补了句，“楚琛平日里被惯坏了，是有点不懂事了，前几天赛车场那事我先给段总赔个不是，我也教育过他了，过两天让他给段总赔个礼道个歉。” 楚琛就是楚二公子，那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恐怕那晚赛车场的风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裴向玙抱着他上车，无论有没有，最好都不要出现他的正脸，不然他还要分出心思去处理，他在心里暗想着。 段棠安的唇角牵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说道，“楚总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兴之所至在一块玩玩车罢了，那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说法，至于那辆车，不过是我看楚二公子合眼缘送的礼物，这哪还劳烦楚总亲自来这一趟不仅要看着地皮，还要聊着私事啊。” 楚峋笑而不语，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话说到这，那赛车场的事情也就到处为止了，过两天以道歉为名约个饭，传出去就是双方和谐友好的关系，对双方都有利罢了，更何况建立在同一个策划案合作的基础上，双方的关系越和谐，这样越是百利无一害。 楚峋在口袋中找出来一盒烟，看向旁边的段棠安问道，“段总要抽烟吗？” 段棠安拒绝了，然后解释道，“我戒烟很久了，楚总抽吧。” 他也没有说谎，几年前他也抽烟，烟瘾也不算大，浅尝辄止而已，只是有一段时间他刚进入集团，肩上的压力太大，抽的有些凶了，被裴向玙看见过一次，仅仅一句“要是不能戒掉那就不要去了”，他就把烟戒了，迄今为止再也没有抽过。 楚峋收回了烟，然后侧挡了一下风，换了个位置才点了火。 烟草味有些浓烈，倒是不太符合楚峋的性子，段棠安轻嗅了一下被风带过来的丝缕气息想到。 “这块地皮十几年前也曾经说要发展过，当时的计划要把这里做成最好的田园城市，具体的规划图已经不见了，只记得父亲说过，要是当年的计划如期进行了，那个规划将会是这块地皮最好的发展。” 楚峋抽了口烟才说道，眼神看向那片荒芜，仿佛能看到它未来的发展。 段棠安也顺势看向那块土地，各种实况工图他看了不下几十遍，规划方案都能重复八九，他的内心倒是没有多少感慨。 楚峋也没有让段棠安接话的意思，自顾自的说道： “可惜我没机会看到那份仅仅是草稿就能让他们震撼的规划图，不过现如今已经这块地皮居然时隔多年还能有一份计划书能够打动我父亲，还能让各大股东都同意了这份计划书，不得不说段总真的是好手段。” 这也不得不令人感到奇怪，时隔十几年之后怎么会有一份堪称完美的土地规划书呢。 简直就像在当年的草稿之上进行了极其细密的计划，做出了一副清明上河图一样，要不是这份计划书里面的理念跟规划都太符合时政了，都要让人怀疑这份计划书就是当年画出草稿的人再世了，可是当年计划叫停的原因就是那个人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一份现在也找不到的草稿。 珠玉在前，这十几年里想要用这块地皮做各种开发的大有人在，谁也没想到最后签约的人是裴氏，再具体一点，是裴氏名义上的二把手段棠安，裴老爷子极力扶持的二把手。 段棠安没做声，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他垂眸只是听着楚峋的话。 楚峋也不在意段棠安的沉默，一根烟燃到底，然后他碾灭了烟头，转身看向段棠安然后说道，“不管这规划书怎么来的，我由衷的祝愿我们合作愉快，希望这块土地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段棠安脸上温和的笑意又挂了起来，“当然了，楚总放心，毕竟我比谁都希望这块土地能发展好。” ………… 裴老爷子年纪大了，自从退居二线以后就住在了老宅，平日里赏花逗鸟，静心书法，抛开前些年他在位时商场上兵不见血的厮杀，现在的裴老爷子倒开始像是一个和善的老人， 裴向玙绕过精致的长廊，径直走向了裴家老宅的书房。 “吱呀”一声，精神烁烁的裴老爷子正低着身子写书法，听到了声音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下。 裴向玙走近几步，站在桌子一侧，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草书。他对书法涉猎不深，只能看得出这几个字形神兼备气势磅礴，没有些功底写不出来。 “看出来什么了？”裴老爷子收了笔，细细看着字，然后问向裴向玙。 “笔酣墨饱，行云流水。” 裴老爷子没做声，又观看了会，才说了句，“不如你父亲。” 裴向玙觉得有些可笑，出言讽刺道，“我当然不像我父亲，毕竟只会舞文弄墨的人可坐不到这个位置，也活不到现在，是吧，裴老爷子。” 若不是他的父亲过于心软，也不至于死在至亲手里。 裴老爷子没回应，自顾自收拾了下桌面才开口说道，“说吧，来这做什么。” “楚家那块地我已经在走流程了，不出几天合约就能签上，署名是段棠安。加上这几年一些他签署的合约，主持的项目，跟你之间的约定总该完成了。” 裴向玙站在侧方，看着裴老爷子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击在实木的桌子上，一副尽在预料之中的样子忽然就有些不舒服。 “当年的事情现在再计较也没有多大意义，这份合约签署之后，段棠安跟你之间再也不能够有任何联系。”裴向屿沉下声音补充道。 他无数次想要划清他跟裴家的关系，可那血缘关系却是割舍不断的，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处事越来越像年轻时的裴老爷子，一样的冷酷无情，甚至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竟裴老爷子也没能在二十岁出头就掌管了整个裴氏，还能够狠下心来灭亲。 裴向玙想着还在国外的裴淮，又接着说道，“裴老爷子，人老了就该服老，不该动的人不要动。段棠安和我的合约在前，无论怎么样，这个人的身上刻了我的名字就只能是我的所有物，让裴淮收下不该有的心思，当年看着你的面子上留他一命已经算是我手下留情，他再不知好歹就不能怪我大义灭亲了。” 这份土地的签约，没有裴老爷子的干涉下，才能够让段棠安走的顺畅。他也不是不能够使些手段，然而他不屑于像当年的裴淮意义做一个伪君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他今天特地来一趟说清楚总比日后多笔债好。 裴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凝神了一会才开口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段棠安的事我不再插手，那份合约到此为止，至于裴淮那边我也会去警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 。” “我自会谨记于心，多有打扰了。”裴向玙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才表示出些表面的歉意，然后转身走出了这个地方。 那份合约是梗在他心口里的一根刺，每次看着段棠安他总会想起那份本不该存在的约定，如今这件事解决了，也不枉这几年他暗处的动作，更没有辜负他这几天到处走关系，将那份合约的签订时间提前了许久。 或许他还小时会对裴家抱有些希望，然而这十几年他孤身一人拼搏到裴氏的顶端，心中早就对所谓的血缘关系没什么太多的期盼，利益纠缠所维持的关系才是长久的，他不能够容忍自己的所属物身上有任何一份与他无关的联系。 新仇旧账叠起来，他总该要跟段棠安好好算算一笔。 裴老爷子敲桌子的手停了，把刚刚还在被观赏的字撕了个干净，随手丢进了旁边的纸篓里，打散了里面零零散散的几个废纸团，然后也不知道是对谁说道，“有些字再怎么学也不是那个样子，就如同有些事再怎么想要改变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