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哨兵风尘仆仆,仍穿着出去那一天的衣服,露出来的一只手臂上绑满了白色绷带,身上似乎还萦绕着战场的血腥与硝烟气息。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高大的身影在艾柯的房门前伫立片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米勒沉默地坐在床上,自贴身的隐秘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打开后能看见一对戒指,镶嵌于其上的米粒大小的蓝宝石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他的背包里放着一份信物,一份加入自由联邦的信物,这是他准备的退路,给自己,也给他的向导。那天仓库发生的事情对他并不是全然没有影响,他直面了自己的软弱、无能,帝国士兵的装束令他想起至今不能释怀的过去。 那是两次刻骨铭心的背叛,一次是兔死狗烹、永绝后患,另一次是人为财死、笑里藏刀。 是艾柯将他从火海里拉出来,带着他辗转来到塞勒坦。没有地方去的是他,要留下的是他,愿意奉献出自己仅剩的一切的也是他。 现在……现在他居然花钱买了一副戒指,想要约定终生,想要爱情…… 哨兵闭上眼,攥紧了手里的戒指盒。 早晨,艾柯见到正在厨房准备早饭的米勒,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过问什么,只是普通的打了招呼,顺便暗示自己那份三明治多放点沙拉酱。 赫利奥没多久也起了,同样跟他打了招呼,自己去取了角落纸箱里堆着的营养剂喝。 米勒暗中打量这个年轻人,艾柯似乎并没有跟他发生rou体关系,这很好,意味着跟他分享的人少一个。哨兵大都对向导有独占欲,尤其是有过亲密接触的,米勒认为自己只是克制的比较好,不容易让嫉妒心表露出来。 平凡的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艾柯完全不问他出去做了什么,不问他手上的绷带,不问他出门的缘由,下楼又上楼,房门咔嗒合上。这让米勒有点难得的焦躁。还没等到天黑,他就跨进了主人的房间,想要主动坦白。 然而真正面对那双眼睛时,他又感到窒息,如鲠在喉。他很清楚艾柯不会和任何人缔结婚约或者类似形式的约束,这条铁则是艾柯亲口告诉他的,哪怕是向导与哨兵的绑定。 并且他不喜欢自由联盟的极端做派,也不喜欢白塔和建造白塔的帝国。 而米勒想要用婚姻关系圈住他,想要在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带着他去自由联邦管辖地带生活。 “我……”他讲不出话。 艾柯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靠近些。于是米勒在他身前跪下,枕在他的膝盖上,如同孩子寻求母亲的温暖。 在这样的气氛下,他才能开口将这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述说。 他去了委托区,凭借以前的人情找上了自由联盟在塞勒坦区域的战事负责人,表示想要以雇佣兵身份参与他们与帝国的战斗,如果他端掉了帝国的重要据点,他们必须支付报酬,如果他做了更多,那么自由联盟要为他准备后路。 负责人是个老家伙,大概听过他从前的名声,也因为有人情的担保,便直接把他送到了前线,然后就是战斗,没有给他适应的时间,敌人的攻势猛烈迅速。 好在,帝国还用着他熟知的战术、通讯加密手段,那群被调来前线的哨兵一看就没有见识过太多战场手段。他势如破竹,并且用了一点血腥手段,就把第四军团的有生力量打得溃不成军,几近全灭。他背叛了他过去效忠的帝国。 “是我自作主张,如果我们以后……无处可去了,还可以去自由联盟管辖区生活。” 艾柯什么也没说,手掌贴着他的侧脸,缓慢地放出精神力安抚他。 “你的精神屏障快碎了,前几天我就该给你修一下的,不过现在也不晚。你有点焦虑,这很正常。”艾柯轻声细语,在正常治疗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手法或许粗糙一些,态度却很柔和,“没关系的。那样信物就留着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仓库的事情只是意外。如果你仍然像以前一样渴望掌控一切,掌控你的士兵,你的敌人,掌控战场,那你也不会选择跟着我。我不是个好向导,但我至少是个好主人,对吧?” 精神力的彼此触碰让那股香味在鼻尖若隐若现,米勒很快就硬了。但两个人谁也没有更进一步。 梳理完精神图景,重新建立好精神屏障后,艾柯问:“你要留在这里吗?还是回你的房间?” “这应该由你决定……我的主人。” “好吧,那你和我一起睡吧,今天晚上有点冷。” 隔天早上,赫利奥最早起床,看到艾柯与米勒从同个房间一前一后下楼,他已经能很冷静地想,哦,昨晚他们睡在一起。 本地新闻报道了集团赞助的安心医院即将开业的消息,并且强调了前三天检查免费、治疗费用打七折的优惠措施,在最后放出一个吊人胃口的消息——白塔将派遣向导支援塞勒坦医疗事业。 之后的几天,陆陆续续有哨兵来到诊所寻求精神治疗,他们全部都是雇佣兵,这不难理解,艾柯的诊所只在这里开了几个月,也许出于财不外露的心理,“这间诊所有向导”这个消息仅仅在起初传播了一阵子,后来就变成了雇佣兵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前来的哨兵们语焉不详地提了提安心医院的事情,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过不下去了可以找他们。 艾柯假装没看出来他们的小心思,在治疗前把他们捆了起来,防止哨兵像饿了半辈子的家伙一样在治疗中途扑上来。他很熟悉高匹配度精神力交融带来的情欲,所以很容易就克制下去,不过那些哨兵往往都有点失态。偶尔,他会在结束后跟米勒做一次,防止自己憋太久憋出问题,他尽量每一次都避开赫里奥这个纯情大男孩。 可惜百密一疏。 一个下午,赫利奥躲在自己的房间,强迫自己不去想另外一个房间里可能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老板他没把门关好,在自己上楼的时候听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声响,出于好奇…… 赫利奥闭上眼睛,拼命告诉自己把那些画面和声音忘掉,无论是艾柯白皙的好看的小腿、他的因快感而蜷缩起来的脚趾,还是搭在男人宽肩上的手臂,那惹人遐想的水声和细碎的呻吟…… 他很悲哀地发现自己硬了,而且有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果符合标准就可以,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艾柯发现赫利奥避着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不过工作都有好好完成,也就随他去了。他现在更在意安心医院的开业仪式,据说那个向导会来参加剪彩活动,能让诺瑞森觉得“诡异”,也许对方真有一些特别之处,而且还是白塔来的,这让他更感兴趣。 艾柯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不过都无所谓了,他的老师教他人要向前看。他还能回到塞勒坦,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已经很不错了。 在参加上午的开业仪式之前,艾柯要求米勒与赫利奥呆在诊所,自己去围观整个仪式过程。 集团的宣传做得很好,医院门口聚集起了不少的民众。艾柯戴上口罩混入其中,打算看看那个从白塔来的向导。 他身边的人小声和同伴交谈,“听说白塔来的向导会露面,你觉得可能吗?向导比哨兵少那么多,他们会放一个珍稀动物来塞勒坦?” “话都放出去了,应该会做好防护措施吧。这里的雇佣兵那么多,万一谁起了贼心把人抢回去,白塔不就亏死了,说不定我们周围全是帝国的人。” 他们一下子噤声了。 又有别人窃窃私语:“向导哎,八辈子都没见过,听说有个诊所,里面也有一个向导,长得还很漂亮,你见过吗?我听雇佣兵圈子里的朋友都说那是真的,是个来做慈善的好心向导。” “我估计那根本不是向导,用安慰剂糊弄哨兵的吧,我听说那个人特别下贱,给钱随便上,不可能是向导吧。对向导来说跟哨兵上床不就意味着绑定吗?不可能同时绑定那么多人的,我估计也就是噱头,吸引别人去干他呢。” 他们窃笑起来。 艾柯神色平静。老师教会他把不想听的话都当成放屁,这项技能他掌握的很好。他知晓自己的特别,也愿意去接纳这份特别带来的后果——尽管这并非他天生。 目前为止,他都对自己的人生保持着掌控。 一辆装甲车开过来,人群自发散开。医院门口被警卫圈出了一片不可靠近的区域,在四周的建筑里藏身了无数士兵,就为了保护即将现身的向导。 那是个青年人,从装甲车上下来,黑发黑眸,温和的气质符合人们对向导的猜想,不少在场的哨兵嗅到了空气里很淡的向导信息素气味,有些躁动,但很快又被压下去。 一个活的、官方认证的向导! 随后,开业仪式的主持人就宣布,这位好心的向导在开业的前三天会给来这里看病的哨兵进行免费精神治疗。 人们哗然,难以置信。 “这确实是真的!今天下午我们正式开业以后,诸位就可以来体验我们的周到服务,让白塔来的这位向导先生缓解你们脑子里的疼痛!”主持人脸上洋溢着笑,“老实说,在开始前我也不知道,是这位先生主动提出想要提供免费治疗,这是多么慈悲的胸怀!你们想要听他说两句吗?” “想!” 向导站在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良好的扩音设备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他温和的嗓音。 “我是自愿来塞勒坦的,当听到这里存在很多哨兵,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向导,没有办法进行精神疏导,只能靠药品度日的时候,我很心痛。我虽然在福朗帝国长大,可是白塔的老师教导我,要拥有一颗宽容的善良的心。 我虽然生于帝国长于帝国,并不代表着只能治疗帝国的哨兵,还有那么多的别的土地上的哨兵生活在疼痛中!所以,我来到了塞勒坦,并且会停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希望我的绵薄之力能让你们感觉好一些,那就是对我的最好的奖励了,如果有人不相信我的无私、我的真诚,欢迎你们也来找我治疗,我会平等对待每一位需要帮助的哨兵,你们不该生来就活在痛苦中!” 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很多,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是哨兵,不知道有多少又被他打动。总之,人群情绪高涨,艾柯跟着人群一起欢呼,肢体语言表达了他的激动,内心却很平静。 就在刚才,这位向导进行了一次群体的安抚,兴许是为了加强他演说的说服力和感染力,精神力波动覆盖了人群,也带来了一些他信息素的香味。 信息素就像个人精神力的另外一个特征,只要动用精神力就会留下痕迹,留下印象。艾柯感到这波动有些熟悉,但没有别的想法。因为没有精神力接触,他就嗅不到别人的信息素,自然无从得知这名向导闻起来有多特别。 他不知道,如果换作任何一个闻过他信息素的哨兵在场,面色大约都会有所改变。因为这名白塔来的向导信息素味道与他至少有七成相似。 信息素既然作为个人特征,就很难在不同个体间找到相似之处,哪怕是无味型,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同的。因此,只是“感觉相似”,就足够给哨兵带来一些疑惑了。 而这点相似,或多或少会为安心医院带来一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