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似乎有些落寞
一下课王新风就立马转过身来。 “喏。”阮述而拿出他的物理课本。 “都下课了你才给我。”王新风把课本一丢,“我告诉你啊阮述而,从今天起我可是你的恩人了!” 阮述而往后一躺,靠着椅子两支后腿前后晃荡,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鼻音表示听见了。 “如果不是我跟顾随去接你回来,戚小小真的要把你当垃圾一样丢出家门了!”王新风唯恐不够夸张,“而且我还把床位让给你了!你说值不值得请我跟顾随吃顿大餐!” “行啊,你们说个地儿呗。”阮述而也很干脆。 “就车站旁边那家红烧牛rou饭好不好?今天放学后。”王新风瞬间亢奋。 “今天不行,”阮述而放下椅子,敲了敲发涨的脑壳,“过两天吧。” “今天又去霓色打工啊?”王新风无奈,转头问顾随,“半仙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们定吧,”顾随漫不经心地整理着书本,“初到贵宝地,客随主便。” “那要不周六再吃呗,听说中心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必胜客,这可是河西第一家披萨店呢,怎么样?”王新风拍拍阮述而的肩,他已经馋了很久了。 “行,你说了算。哦,”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向顾随,“还得谢谢今早你放在床头的早餐,我转你钱。” 顾随正要说“不用”,王新风嚷嚷起来:“哎,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给你打的早饭啊?” 阮述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是回家睡了吗?” “那你怎么不说是宋子舟给你打的呢!”说着抓住宋子舟后衣领把人家拖下了水。 阮述而翻了个白眼:“拜托,之前你们宿舍有空床位的时候我去蹭过多少回了,有人给我打过早饭吗?”他点开微信正在转账,这才看到顾随昨晚给他发的三张照片,一下子愣住了。 眼见王新风好奇探头过来,他下意识按了电源键,屏幕灭了。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王新风正要来抢,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换上营业性笑脸,“老师好啊。” 阮述而回头,对上一脸无奈的老宋:“在学校里不要把手机拿出来。来我办公室吧,把昨天打球的都叫上。” 浩浩荡荡十几个大男生瞬间把办公室塞满了,但依然阵垒分明地隔成两堆人,七班的班主任是个娃娃脸男老师,看起来刚大学毕业的样子,一脸犯怵,主要都是老宋在主持大局。 顾随的录像作为呈堂证供上交给了老宋,然而作为双方辩手阐述观点和论据的第一个环节就已经卡壳了半天,基本上僵持在十六班认为肖远扬先挑衅,七班认为阮述而先动手这不可调和的矛盾上。年轻人火气大,很快就有人藐视公堂了。 “一点小事就找老师哭鼻子,不害臊!” “特么老子身上都淤青了想怎么瞒!” “行了行了……” “阿树一看就专门避开了你的脸,大冬天的穿着长袖怎么看你身上的淤青啊,还不是故意露出来的!” “专门避开?这家伙就跟疯狗似的扑上来,你们班上那转校生不是拿相机录了吗?放出来看看啊!” “行了行了……” “你们还好意思提?到时就会看到有人拿篮球砸新同学哦。” “行了行了!”嘟囔了第三遍的老宋突然大喝一声,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泼出水来。 一时鸦雀无声。 “都快十八岁了,王新风你已经十八岁了!都跟小学生一样,幼稚!推卸责任!”老宋喘了两下,看向角落,“阮述而!” 进来这么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等会儿,你嘴里在吃什么东西?” “没有啊。” “什么没有!”明明就看见脸颊鼓出一块,“吐出来!” 只听见咔嚓咔嚓牙齿嚼动的声音,阮述而把薄荷糖嘎嘣咬醉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张嘴以示清白。“真没有。” “……算了算了,”老宋无力地挥挥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阮述而身上,他有点嫌恶地皱了皱眉,平淡地道:“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老宋又炸了,顺了本不知道谁的作业本在扇风,“就是你承认错误了是吗!” “我承认。” “你这态度!你是不想上学了是吗!想被开除了是吗!” 阮述而继续一脸寡淡:“老师,打架不是最多扣二十分吗,我记得我这个学期cao行分还有剩。” “所以你是非得要把cao行分用完是吧!真会算呢,怎么不见你数学考得好呢!” 阮述而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顾随察觉到他一向很清楚可以把老师刺激到什么程度就收手,真是个经验丰富的惯犯啊…… 果然,老宋只是自己顺了顺气并且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两分钟后就该上课了于是开始收尾工作:“阮述而,你的cao行分扣完了。还有,不想上课就别上了,接下来一节课到走廊罚站去,好好反省一下;顾随劝架有功,cao行加十分;肖远扬cao行扣十分,其他人扣五分,回去上课。” 众人稀稀拉拉往外走,老宋忽然又开了口:“顾随,你留下来一下吧。” 顾随应了一声。 阮述而靠在走廊栏杆上,百无聊赖地转头望着楼下,其他人从他旁边经过径自回教室。肖远扬落在最后面,放慢脚步往这边投来视线。 “怎么,又皮痒欠揍?”阮述而斜睨着他。 肖远扬的笑容很冷:“阮述而,你无知的样子真是特别愚蠢。” 阮述而也勾起嘴角回敬:“你这无所不知的样子似乎也不太聪明。” 肖远扬趾高气扬地走了,阮述而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难道肖远扬最近又和戚小小发生了什么吗?他突然想起昨晚的状况,现在联系戚小小感觉也很尴尬。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把顾随发他的那三张照片点开,下载原图。 是说修过,具体修了哪里阮述而有些说不上来,但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把脸美颜了之类的。他在裂屏上艰难地一张一张辨认了一番,脸好像没动过,不知道背景是不是做了什么模糊处理,感觉比他在河边看到的时候,整张照片更立体了,似乎……似乎画面在讲述一个什么故事。 除了正儿八经的证件照和毕业大合影,他都没拍过什么照片,更何况这种被抓拍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现在影像里会是这般模样,是他,但有点陌生。 他把三张照片保留到相册里。 头还是很痛,感觉脑子里有根筋一直在抽风。这都什么破事啊,他烦闷地踹了一脚墙壁。 “阮述而你干嘛!墙上都有你鞋印了!”老宋在门里边喊道,“站直了不准靠墙!也不准玩手机!” 看到老宋旁边的顾随也闻声望了过来,阮述而更郁闷了,往角落里挪了挪位,眼不见为净。 真无聊啊,他把手插进兜里,摸到还有一颗薄荷糖。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顾随,没想到你还没正式上课就被卷入到这样的暴力事件里,这也是校方考虑得不够周全了。”办公室里,老宋挠挠头发,感觉这谈话比刚刚的训话还要艰难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们学校虽然比不上省二中,但是整体氛围还是好的,还是有同学认真学习的。” “嗯,我知道,”顾随笑笑,“只是个意外。” “对对对没错,”顾随一给台阶,老宋立刻识趣地顺着爬下楼,“这种打架斗殴事件只是意外,阮述而那种学生也只是异类,绝对不能代表本校。其实我觉得吧,你现在的座位吧,就……” “老师,我明白了。” 老宋的神情舒缓了点儿:“你真明白了?”说实话,就算是不卖王主任的面子,他也不能眼看着一个来自重点高中的好苗子跟阮述而这种学生同桌,万一沾染上什么恶习就糟糕了。但是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他还是无法把这件事情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有教无类,每一名教师成为教师之际,大概都默念过这四个字吧。 但是要做到却又谈何容易,毕竟孔子的教学可以绵绵无绝期,但高中只有三年啊,任何的行差踏错都耽误不起。 他对上顾随真诚的眼神,觉得这小伙子真懂事。 顾随点点头:“我明白了,老师您是说,我既然跟阮述而同桌了,平时要多带一带他吧。” “对的对的……啊?”老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很明白老师的苦心的,”顾随行云流水地继续道,“就算是省二中这样的学校,也明白‘有教无类’,差别对待是绝对不可取的,我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一定会努力跟我的同桌共同进步的。”他就差把一颗红心标在胸口处,又补了一枪,“我知道,没有哪个学生应该被放弃,没有谁跟谁不配坐一起,对吧?” “放弃”“不配”这两个词和“学生”组合在一起,让老宋大惊失色。“你……嗯……虽然是这个道理,不过你自己的学习一定要……唔……”他不知不觉冒了一头的冷汗。 “我知道了,您交代的事情就放心吧!”顾随热情地道,“那我先回教室了,老师再见。” 老宋没看见顾随一转身,整张脸的笑容就都消失了。 他只是站在原地欲哭无泪:我究竟跟你交代什么了啊! 顾随走出办公室,看见阮述而懒洋洋地倚在角落里,一会儿老宋出来必定又是一番扯皮拉筋。 “瞧你欲言又止的样子,”阮述而轻笑一声,“老宋跟你讲我坏话了?讲什么了?” “说你很特别。”顾随自顾自把“异类”做了近义词美化。 阮述而一怔,这时上课铃响了。 “我先回教室了。” “……嗯。”阮述而乱七八糟地挥了挥手。 顾随也笑着挥了挥,十六班就在楼梯口旁边,他要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阮述而远远地在走廊尽头,已经转过身趴在栏杆上昏昏欲睡。但不知道为什么,顾随觉得他低眉敛目的样子,似乎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