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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来运转

    昨晚把话说开,赵小宽自认是个好师父,倾囊相授毫无保留,又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多赚钱才有新希望,房贷早还完早舒心。

    今天如往常一样,他炸油条,徒弟煮好甜豆浆封杯,边卖货边收钱。俩人如火如荼到闲下来放慢动作,已经快九点了。

    这时,有个中年男人找上门来,周梁瞧他有点眼熟。对方自报家门,是早上在这买了油条豆浆。他回去尝了尝,油条气孔大很蓬松,凉了以后吃皮子也酥脆不发硬,正适合做店里新品海苔rou松油条。是诚心实意来谈批发的。

    赵小宽听明来意后,笑容越发灿烂,招呼大哥进店坐。大哥说自己的店离毛巷不到一公里,主做各种粥饼包子,24小时营业。从来不知道这边有家油条店,还是听来店里喝粥的小姑娘提起的。

    原来是被宣传了。赵小宽笑着说可能是毛巷的居民吧,大哥摇头,说是他们粥铺所在的松园小区居民。小姑娘听同学说毛巷一区有家油条店新来个大帅哥,卖的油条特好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哥扫了周梁一眼,又小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夸油条还是夸人。

    周梁一早起来就低气压,今天已经学徒第四天,天天他妈的干活干活,烦躁到抓狂,昨晚立下的豪言壮语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正心不在焉旁听呢,被人夸帅气,顿时一扫阴霾,挺胸站直,去给大哥倒了杯水。

    他美滋滋地想: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就没有我周梁拿不下的人!

    送走大哥,周梁趾高气昂地低头睨着赵小宽,“师父,你这大客户得有我一半功劳吧?”

    “那…那也是我这油条做得好。”赵小宽稍显底气不足地回道。

    周梁故意戳破他,“还以为是古代那套酒香不怕巷子深呢?现在不说网络营销,我往这门口一站,可不就是块活招牌。”

    “……”赵小宽仿佛看见徒弟身后摇晃的尾巴,“好了好了,晚上给你加鸡腿。”

    周梁哼了一声,没回应。

    明天开始,要每天给粥铺送油条,加上一直给鸡蛋饼和煎饼果子摊的批发,一百多根根油条,属实不少,得需要人送。赵小宽摸摸鼻子,清清嗓子喊住徒弟,“小吴啊,我早上要炸油条走不开,这送油条的活就交给你了,家里有电三轮。”

    周梁刚被夸完正浑身舒畅,又他妈要多干活,真把自己当成送外卖的了。他没吱声,赵小宽又摸了摸鼻子,让他有要求可以提,尽量满足。

    这几天体力活干得有些多,伙食营养还跟不上,肌rou该掉光了。他趁机给自己争取权益,丝毫没客气,“我要每天都吃rou,补充蛋白质,天热了还要吹空调睡觉!”

    “好,那不吃鸡腿,晚上给你弄油焖大虾。”赵小宽爽快地答应,又为难道:“不过吹空调确实对身体不好,过几天看看再说,行不?”

    周梁点了下头,就没指望赵小宽会答应,不过试探罢了。

    **

    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梅雨季终于过去,天气逐渐炎热。昨天谈妥了给粥铺供货,周梁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还有赵小宽那副土掉渣的墨镜,突突突开上电三轮送货去。

    一路上收获不少目光,他嘚瑟地想着,老子就是开个破三轮那也是风采依旧,权当体验生活,反正大清早人不多,兜兜风也挺好。

    傍晚六点,吃过晚饭,周梁正准备躺下看会手机,被赵小宽薅起来带去店里学揣面。他心里正万匹草泥马奔腾,想自己没事学什么揣面,谁他妈要学那玩意儿。可转念一想,没准能拉近距离,要不勉为其难地揣一揣得了。

    赵小宽戴上口罩洗好手,盆里倒入面粉酵母等加入水,一边揣面一边讲解知识点。肢体接触个屁,料理台上那俩特大号不锈钢盆,好像张着大口在嘲笑周梁的无知。他根本没听师父在说什么,目光扫过对方低垂的脖颈,又扫过随着揣面动作而起伏的腰肢,确实赏心悦目。

    轮到周梁揣面,赵小宽看着他倒面加水,那手生的,差点把水一股脑倒光,赶忙抓住他的手制止加水。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赵小宽觉得热,抢过水壶,示范分次加水。

    周梁看着赵小宽的手在面盆里搅来搅去,也伸手下去跟着搅成面絮,两只手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一起。他坦然得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还开口问道,“师父,我这样搅对么?”

    赵小宽再次收回手,让徒弟握拳开始揣面。徒弟此时却犯了难,一脸真诚地疑惑,不知道大拇指该不该收起来。赵小宽差点以为他是故意犯蠢,不得不示范了下,“看见没?像我这样握拳,然后这么揣。”

    周梁一切尽在掌握,他站到赵小宽身后,低头看师父乌黑的发旋,又伸手包住那只正在揣面的拳头,天真道,“师父,是这样把大拇指收进去么?”他边说边收紧手掌。

    外头天色全黑,士林街没了白日的热闹,气氛安静得有些微妙。明晃晃的黄色灯光下,赵小宽后背抵着徒弟胸口,手在面盆里被对方握着。他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当即抽出手闪到一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周梁玩笑得逞,笑得像只大尾巴狼,还嘴甜地喊了声师父,“我跟你开玩笑呢,刚才看懂了。这不是教学太严肃么,活跃活跃气氛。”

    “……”赵小宽无语,“揣你的面。”

    现在接到批发生意,揣的面团又多了十斤。监工的赵小宽舍不得浪费,怕徒弟揣不匀面疙瘩,只能上手接过来继续揣。

    等全部的面分完剂子装好,俩人都腰酸背痛,累得慌。周梁真心实意地夸赞师父厉害,天天这么揣面,那腰腹部核心力量够强的,怪不得看起来很细韧,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

    新的一天,新的突突突电三轮兜风。周梁已经懒得和赵小宽计较他拿自己当驴使,磨牙切齿地想,等cao到赵小宽那天,自己要好好“骑骑马”出出气。

    赵小宽自知理亏,说好是学徒,其实也是半个帮工,早上打豆浆煮豆浆,送货卖货收钱,晚上练习揣面。没办法,最近订单增多,两个人再快,也还是辛苦。收入多了自然更不能克扣徒弟伙食,中午给徒弟买了牛腩,烧一锅牛腩土豆,徒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看来还挺喜欢吃。

    夜晚又是乏味的揣面时光,今天周梁老老实实搅出面絮后又失败了,面团总是有面疙瘩。赵小宽怒其不争,这样的手艺怎敢开店。

    周梁耸耸肩,那就买个和面机好了,这样只要学会处理油条坯和炸油条就行。赵小宽真想踹他两脚,又想着算了,人家自己有招,抓紧时间教会,让他赶紧走。

    **

    往新村的士林街两边摆起了夜市摊,吃穿玩用,一应俱全,来往行人较多,场面十分热闹。

    今天师徒二人都很辛苦,徒弟来了一个礼拜,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两个人溜达在夜市里,药店门口有个卖裤衩和袜子的地摊。赵小宽看了看徒弟身上穿的长裤,梅雨虽然过去,但夏季也有雨天,更热。他在摊前蹲下,伸手摸了摸短裤的料子,纯棉的挺透气,问道:“大娘,这裤衩怎么卖啊?”

    “二十一条。”

    短裤只有一款花色能看,其他都太花哨。他抽出两条,笑着问:“我拿两条,便宜点,三十五吧?”

    摊主大妈摆摆手,“卖不了,最低三十八。”

    “诶呦大娘,就三十五得了。”赵小宽自来熟道,“我去年还在你这里买了好几条呢,记得不?我就在前边卖油条。”

    周梁无心继续听他讲价,明明店里收入最近增长,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真是小家子气。他冲还在讲价的赵小宽说自己去前面溜达,拎着菜直接走了。

    大学时,周梁也和普通大学生一样,偶尔吃点小摊子。正往前无所事事溜达,他闻到空气里漂浮的炸鸡味道,突然有些饿了。扫码买一份鸡排,等待过程中,排队的女生频频回头看他,他没理会。

    女生从队伍里出来走向他,问他也是新村居民啊。周梁摇头说自己是一区油条店的,又想到赵小宽那个葛朗台不就爱赚钱么,正是拉客好时机。他换上营业微笑,和女生说起油条店的情况。

    赵小宽最终以三十五块买下两条短裤,还低价买了个小马扎拎在手里,很是心满意足。他沿街往里走,远远地看到昏黄路灯下,站着一对青年男女正有说有笑,赵小宽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没有上前去。

    不过几分钟时间,鸡排炸好剪开撒料装袋,插上竹签,递了过来。周梁有些后悔和女生说个不停,可算鸡排好了,他取过来,和女孩子说有空去油条店捧捧场,挥手再见。

    回头就发现赵小宽站在阴影里,周梁嘴角的营业微笑还没来得及散掉,他快走几步赶到师父面前站稳。

    “啊—”

    赵小宽没领会意图。

    “张嘴。”

    赵小宽刚把嘴巴张开,一块热乎乎的鸡排就被塞进来,有点烫,他用舌头往外顶了顶。周梁看着那舌尖被烫得缩回去又伸出来,一阵心猿意马,好像…还挺软。

    两人都站在路边阴影里,吆喝声聊天声笑声,熙熙攘攘不绝于耳。赵小宽后知后觉耳朵红了,周梁咳了一声,“老板就给了一根竹签,好吃么?”问完往自己嘴里塞一块,“唔,还挺好吃,师父你再来一块。”语毕,又扎起一块递到师父嘴边。

    赵小宽其实不想吃,但此时此刻,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就着周梁手里的竹签,红着耳朵,两个人分食完一份炸鸡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