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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点,满身痕迹疲惫不堪的喻熙悠悠转醒,他转头,发现燕晨已经熟睡。 他牢牢记着言铭的话,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身上燕晨的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蹑手蹑脚地走下了床,抓过睡衣后动作极轻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黑暗的走廊里,他正准备摸索着朝言铭房间的方向走去,可是刚一转头,就发现面前还站了一个人。 “唔唔。” “嘘,是我。” 来人身上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被捂住嘴的喻熙听着熟悉的声音,认出了言铭。 “跟我来。” 喻熙并不知道言铭在这里呆了多久,那双拉着他的双手比平时都要冰冷许多。 言医生拉着他贴着墙壁缓缓朝前走去。 这间别墅看起来很普通,但是穆黯早就在这里面装了很多隐形摄像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而且因为上次喻熙出逃,他将别墅所有的门窗都装上了密码锁和防弹玻璃,甚至大门口晚上还有红外线报警器。 不过言铭既然已经决定带喻熙离开,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带着喻熙从各个监控的盲点位置悄悄来到一楼的厨房,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钻石十字架项链,将一面玻璃的几个角做上记号,然后捏紧了钻石在中间狠狠一敲,那扇半人高的玻璃竟然就这样裂开了! 喻熙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言医生轻轻地取下了那块碎掉的玻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窗外树影绰绰,晚风从破掉的窗户处吹进来带来一阵凉意,像是自由的味道。 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今晚天空布满乌云,月光被遮盖地严严实实,言铭和喻熙两人从破碎的玻璃处爬了出去,但此时还并不安全。 言铭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手表,上面有指南针。 不一会,言医生拉着喻熙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里不停地走着。 从黑夜走到黎明,他们终于到了一处有河流的地方。 两人在这里歇息了一会,言铭告诉喻熙,只要沿着河流朝下走,他们就能到有人迹的小镇。 只是这片森林实在是太大,两人在河边足足呆了三天。 而且晚上的时候山中夜雨很大,浑身都被淋湿的两人只能先找处能躲避的地方。 还是言铭有办法,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洞,两人暂时在里面避雨。 山洞外的雷声阵阵,喻熙冷到浑身发抖,言铭正在艰难地生火。 就在言铭终于钻木取火成功,架起了一个小火堆的时候,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山洞,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随即而至,一个颤抖又冰冷的身体突然贴在了他的背后。 喻熙将头紧紧靠在言铭宽阔的脊背上,双眼紧闭,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言铭将火堆里添了一些干柴,转身揽住了喻熙瘦弱的肩头,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给予对方温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守在火光摇曳的火堆旁。 温暖的火焰和安稳的拥抱让喻熙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不知不觉就窝在言铭的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继续赶路。 第四天的黎明,筋疲力尽的两人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村庄还有汽车的轰鸣声。 两人对视一眼,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此时他们全都头发凌乱,身上也都是泥土和草屑,言铭身上的衬衫和西装裤已经不复之前的精致,被划破许多处,喻熙则披着言铭的外套,脚上穿着的拖鞋也沾满了露水和清晨的泥土。 可即使如此狼狈,青年的心情却变得很好,他像是一只终于从金丝笼里逃出来的小鸟,仰起头,尽情呼吸着山间自由的空气,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全是喜悦。 言铭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之后言铭与喻熙离开了这个地方,但他们并没有回北艾市,因为喻熙担心霍振,在他不停的请求下,言铭将他带到了瑞士。 “什么?!”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喻熙跌坐在一块墓碑前,近乎疯狂地摇头,他不相信….他的小姨还有爸妈都躺在了这块冰冷的土地上。 可是墓碑的上面的确写着霍晴霍云他们三人的名字还有照片。 “小熙,我已经调查过了,他们的车祸只是一场意外,霍振当时来处理的后事,可是后来他却突然消失了。” “消失?怎么会消失?” “据我所知,他搭乘的私人飞机在越过拉芒什海峡的时候雷达信号消失,警察在那片海域搜寻过,却毫无飞机和人影的踪迹。” 这种情况,几乎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言铭在提到霍振坐飞机失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瞬间,但沉浸在悲痛中的喻熙并没有发觉。 “不会的不会的….” “怪不得哥没有来找我….” 喻熙整个人失魂落魄,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墓碑,血淋淋的噩耗让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变得一片冰凉,面对这个让他不得不承认的残忍的现实,心口一阵剧痛,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小熙——” 他连眼泪都来不及落下,双眼一黑,昏迷过去。 言铭及时接住了青年软倒的身子,他将他打横抱起,然后离开了这片墓园。 靠近英吉利海峡的一处玫瑰庄园是言铭母亲留给他的,母亲的外公曾是王室的一个小分支贵族,可是后来经过战乱,早已没有之前的荣华,他的母亲伊丽莎白在战地当志愿者医生的时候认识了同样是志愿者的父亲,后来母亲心甘情愿地跟着父亲到了大洋彼岸。 这座古朴的玫瑰庄园是祖上的基业,伊丽莎白嫁给言铭的父亲后,都会在每年言铭过生日的时候带他回来。 再后来,这座庄园的主人就变成了言铭。 庄园里还住着定期给房屋做保养和给花园修饰的工人,所以整个庄园看起来干净又整齐。 继承玫瑰庄园后的言铭还将东边的一座阁楼改成了他的私人诊所,当他每次回来后,都会抽时间为庄园里的工人,甚至是庄园周围的居民义务看诊。 人们心里的威廉绅士如同天使一样善良。 庄园内的主宅,屋内装饰地高雅华贵的房间里,喻熙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鹅绒被,旁边红丝绒窗帘半掩着,阳光变成光柱照射在房间的木地板上,细微的灰尘在光柱中浮游。 醒过来的青年眼神呆滞,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动作。 他整个人肤色白到透明,原本如樱花一样颜色的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变得干涸苍白。 躺在床上的喻熙仿佛被人抽去了生命。 言铭端着食物进了房间,看到的依旧是喻熙这副样子。 他抓着盘子的手指用力收紧,但还是强作镇定,熟练地来到床边,将巨大的枕头立起来,然后扶着喻熙坐起来,喂他食物。 这个美貌异常的青年就像是一尊任人摆弄的精致木偶娃娃,他听见言铭说‘张嘴’的时候,听话地张开了嘴,然后含住了那勺白粥,在听见言铭说‘咽下去’的时候,也听话地将流体食物咽了下去。 距离他们离开瑞士来到英国,已经过了半个月。 从喻熙醒来后,他就一直是这样拒绝一切外界交流的样子,言铭用了很多办法也没法让他重新打开心房。 言铭知道,很多人在受到巨大的打击后会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这是一种大脑自我保护机制。 面对这种情况,普通的药物和心理治疗几乎没有用,只能慢慢引导,最后让病人自己走出来。 言铭当然理解喻熙的心情,当年他的母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去世时,他也曾一度陷入自我怀疑和沮丧。 更何况,喻熙现在的认知里,他不仅失去了双亲,还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言铭端走了餐盘,帮喻熙掖了掖被子。 他看着面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真的很想再次见到那个在山谷河边阳光下的笑容。 第二天天气变得很好,仍旧沉默的喻熙坐在轮椅上被言铭推出来在花园里散步,花园里还有工人在修剪花枝,很是恭敬地和言铭打着招呼。 那些工人看上去比普通工人都要强壮,而且对言铭的态度毕恭毕敬。 他们当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看上去‘冷漠’又呆滞美貌青年,有些疑惑对方的状况,但言铭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就推着喻熙继续前进。 坐在轮椅上的喻熙呼吸着带着青草味的空气,微风拂过他的手指,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 言铭带着喻熙去庄园周围都转了一圈,然后去了庄园后山。 后山是一处悬崖,下面就是嶙峋礁石还有大海,太阳渐渐露出了光芒,海风吹来,带着热与咸。 面前宽阔的大海,水面波光粼粼的景色,眼中本来毫无神采的喻熙突然眨了眨眼,可也仅仅是一瞬。 但这一瞬也被一直观察着喻熙的言铭捕捉到了,他立刻蹲下来和喻熙对话。 “小熙,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可是美貌青年黑色的瞳孔又恢复到了之前古井无波的状态。 言铭看着对方晶莹的双眼里即使出现了自己的身影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并没有气馁,只是用手指温柔又怜惜地抚摸了一下对方白皙的脸颊。 靠近海峡的天气总是变脸变的很快,明明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不一会就狂风大作,看上去是要下雨的样子。 言铭赶紧推着喻熙回到庄园。 果不其然,他们刚一回来,硕大的雨点就开始落下,乌云也遍布天空,甚至还伴随着阵阵雷声。 将喻熙送回房间的言铭刚准备去给对方倒一杯热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骤响。 下一秒,他的怀里多了一个正紧紧箍着他腰部的无言青年。 还正微微发抖。 窗外冰冷的雨点不停地刷刷落下,屋内的喻熙躲在言铭温热的怀抱里。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冲进面前这个人的怀抱。 只是直觉告诉他,对方是值得信任的人。 “小熙,不怕,我陪着你。” 言铭低头,看着青年长长的睫毛正在微微煽动,似乎是很害怕雷雨的样子,他动作很轻地拍着喻熙瘦了不少的脊背,小声地在他耳边安慰,同时他也紧紧回抱着对方。 两人的身材相差巨大,言铭的身形有着西方人普遍的高大,而此刻半跪在床上单薄柔弱的喻熙在他怀里看上去甚至有些娇小可怜,。 一个吻缓缓地落在了青年柔软的发丝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低沉的嗓音响起,男人凑到怀里人的耳边说出仿佛誓言一般的许诺。 房间内十分昏暗,大雨带来了一阵阵的阴沉,但被喻熙抱住的言铭心情却阳光开朗。 他的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个笑容。 如今喻熙最依赖的,终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