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应天激战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应天激战 陆月归喝令群狐一齐退后，狼蛇两部人马也向后退却，在应天殿前腾出一大片空地来。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盯着方、陆两人。 其时天上阳光微暗，东边海面涌来nongnong乌云，大风吹过，灼热渐消，遍体清凉。 方云漪哗啦一声拔出金乌剑，昂然走入场心。 无尽海风吹得龙族少年黑发拂面，衣衫猎猎而动，身上火炮之伤沁出点点血珠来，而他浑然不觉似的，身形端凝犹如海崖，一双雪亮眼眸直勾勾盯着对头。 闵惊鸿忍不住呼道：“那是陛下的佩剑啊。” 陆月归说道：“听说金乌剑当年随着先帝陪葬进了地宫，太子从何处得来？” 方云漪说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与你有何干系？剑拂佞臣首，看招罢！”一声清喝，剑出如龙，身形随之疾冲而前，剑尖顶着疾风直直刺向陆月归胸口，正是醉翁剑法的一招“流星逐月”。 陆月归微笑道：“太子快人快语，陆某也不客气了。”一边说，一边斜步滑开，合拢折扇点向方云漪手腕。 方云漪飞足踢开折扇，身子顺势反转，金乌剑出其不意从腋下回刺出来，一招“夜入巫峡”攻敌不备。 陆月归尾巴一甩，陡然从原地飞起身来，折扇当头戳向方云漪顶门。 方云漪身子回旋，竟跟陆月归同时飞起。 众人情不自禁抬头望去，只见两人升至半空之中，一个挺剑直刺，雪亮真气犹如电光，一个开扇遮挡，火红真气犹如烈焰，当的一声脆响，电光烈焰撞出耀目火光。 金乌长剑刺入扇骨缝隙之间，迅如疾风般继续向前刺去，眼看着就要戳入陆月归的眉心，陆月归微微一笑，陡然合拢折扇，牢牢夹住剑刃，手腕一转，欲待夺过金乌剑来。 方云漪咬紧牙关绝不肯放手，身子在空中横着转了几个圈子，连带着陆月归也随之旋转，两人、一剑、一扇连成了一条横线。 忽然当头爆开一声霹雳巨响，不知何时，海上乌云由远及近，黑压压逼到应天殿上空来了。 陆月归飞起左掌拍向方云漪，方云漪胸中鼓足龙族真气，呼的一掌硬是接了下来。两人手掌相交，一触即分，一白一红两道身形倏然拆开，同时飞落在两边地下。 方云漪本就受了皮rou外伤，硬是接下了陆月归这一掌，震得他胸中气血不宁，呼吸略显急促。 那陆月归却是神完气足，足尖一踩到实地，便用力一蹬，整个人飘然奔至方云漪面前，狐眼金扇迅捷无双刺了过来。 方云漪胸中一口气尚未喘匀，仓促间提起长剑荡开扇头，陆月归一招“双龙抢珠”疾取方云漪双目，方云漪再次挥剑格挡，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陆月归得理不饶人，一步步直侵上来，右手折扇忽开忽合，左手五指忽劈忽戳，双管齐下以快打快，瞬息之间抢攻了十来招，直看得众人目眩神驰，惊心动魄。 方云漪平时武功就比不过陆月归，何况此刻胸中气息阻噎不通，急得他手脚反应不迭，连连向后退去，金乌剑左挥右晃，仓惶招架敌人攻势。数十招过后，方云漪脚下忽然一个踉跄，陆月归大袖一挥，一把狐毛针穿破袖子激射而出。 方云漪眼见得点点银光飞洒而来，要想一枚不漏全部接下，那是万万不能，情急之下索性往后躺倒，展开梨花飞雪轻功，仰身贴地飞了出去，狐毛针尽数从他上空飞过，不禁心有余悸，怒道：“你使暗器！” 陆月归说道：“咱们下场之前可没说不能使暗器啊，大家各凭本事，百无禁忌。”他口中说话，手下不停，眼见方云漪躺在地下，趁机抛出折扇，扇子急速旋转，飞向方云漪的喉头，扇子边缘锋锐无比，便如圆弧薄刃一般，但教碰到喉头就是血流断气之祸。 那扇面上一对狐眼炯炯有神直逼而来，眨眼间抢近方云漪上盘，方云漪在势躲闪不及，长剑也来不及相救，心想：“以硬碰硬，跟他拼了！”左手双指如灵蛇般弹出，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指一合，牢牢夹住了扇子边缘。这一下可谓是险之又险，方云漪出手分寸拿捏得稍有不准，两根指头就会给扇子削断。 折扇一旦受人钳制，扇面上浑厚内力就震了出来，方云漪手指一阵发麻，又恐他扇子有毒，于是当胸翻掌，一个云手又把折扇推了出去。 陆月归伸手一接，恰好把狐眼折扇接入掌心。 方云漪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衣衫满是尘土，形容狼狈不堪，但趁这个空档，胸中一口气终于喘匀。他望了一眼火堆中三人摇曳蒸腾的身形，迅速稳定心意，龙华神功罩住全身，手足似乎又生出无边气力。 忽喇喇上空又爆开一声霹雳，堆堆黑山似的云层里电光闪烁，犹如蛟龙神行，乌云电光聚散变幻，阴影在地下不住掠过，照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陆月归微笑道：“太子是龙族最后的血脉，今日死在应天殿前也太可惜了。咱们又何必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你要服输，现在还来得及。” 方云漪顶风握紧了金乌剑，大声说道：“陆官人，你道行是比我深，但我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你吗？今日和你周旋到底，方云漪唯死而已。” 陆月归笑道：“就是因为这副自大性子，你们龙族才走到了亡族灭种这一步。” 方云漪说道：“你老人家灯台不照自，狐族怎么也走上了龙族的老路？废话少说，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夹着尾巴滚下山去罢！” 陆月归说道：“自寻死路。”左手一扬，袖中又射出一把狐毛针。 方云漪展开轻功侧身飘开，狐毛针擦着衣袖飞了过去。陆月归趁势逼上，方云漪岂容他近得身来？使出一招“折花照水”，金乌剑贴着脸颊向前急挑，剑光在他侧脸照出一道光芒。 陆月归抖开折扇，用扇骨缝隙套住剑刃，故技重施又夹住了剑锋。 方云漪武功虽不及他，但怎能在一招之下吃亏两次？当即两手拿定剑柄往后一夺，陆月归手中却运满真气，牢牢黏住了剑刃。 方云漪喝道：“撒开你的贼爪子！”飞起右腿踢向陆月归膝盖。 其时两人兵器相接，身子相距极近，方云漪一腿飞来，陆月归飒的一声踢开长袍下摆，抬起右足踏住方云漪脚背，当即往下一压。 方云漪竟不撤脚，脚尖一勾去绊陆月归的足踝。陆月归笑了笑，换作金鸡独立式，右腿腾空往回一收，又立即踢向方云漪小腿。 方云漪原地一跳，左足移后，右足往前也踢了出来，两人同时踢中对方脚踝又同时变招，勾缠蹬踏，瞬息万变，忽攻忽守，时进时退。 两人上面四只手儿抢夺兵器，僵持不下，下面四条腿儿又打得热闹非凡，不可开交，众人瞧得目不暇接。 陆月归出手老辣，胸有成竹，方云漪临敌经验不如他，但胜在反应机敏，而且越打越有长劲儿，龙华神功竟似用之不竭，越来越充盈完满，雄浑真气鼓足全身，竟然和陆月归打了个不分上下。 陆月归想着方云漪修为有限又受了伤，本来没把他瞧在眼里，但没想到两人交手数百招，方云漪虽然常有慌乱之状，但总能磕磕碰碰跟上他的手段，竟始终收拾不下来，心想：“龙族真气天下无敌，这小子修炼龙华神功为时尚短，但遇到强敌，却能激发出无限潜力，我倒成了陪他练招的教头，岂有此理。本来还想正大光明压服他，但说不得要用计了。”想到此处，手法一变，蓦地撤开了折扇上的全部力道。 东迦罗看得分明，忍不住喝道：“小心！” 方云漪正在运力回夺，陆月归突然撤力，方云漪手上一下子失了劲道，不由自主向后跌倒。 陆月归飞起一脚踢向他小腿骨，喝道：“跪下！” 方云漪左手急忙往后撑地，一个“铁板桥”稳住身形，还口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哪知陆月归就趁这一瞬间，再度控住折扇，将金乌剑挑飞直半空中，众人惊呼声中，陆月归夹手就接住剑柄，呼啦一声把长剑竖在身前，微笑道：“你连先帝的佩剑都弄丢了，还不认输吗？” 方云漪激怒攻心，一骨碌跳起身来，说道：“你、你……” 陆月归慢条斯理伸出长剑，似有如无指着方云漪的下巴，微笑道：“还想不想要了？” 方云漪气得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大喝道：“我要你死！” 随着他一声暴喝，漫天乌云中炸开一道惊雷，雨点子滴滴答答落了下来。雷霆万钧威势之下，方云漪双掌竖立，猱身直上，呼呼两掌拍向陆月归胸口。 陆月归左手持金乌剑，轻轻松松一拨一挑化解敌招，顺势一剑刺向方云漪小腹。 方云漪滑步躲开，双掌一分，又合身扑了上来，拳掌暴风骤雨般满天袭来，不要性命般缠住了他。 陆月归左手使剑毕竟不顺，当即把长剑竖在背后，仍用狐眼金扇与他拆解，偶然间扇子边缘划破方云漪手掌，方云漪仍是不知疼痛，呼喝着继续猛攻不休。 群狐忍不住为陆月归呐喊助威，狼蛇两部瞧见这副光景，心里都揪了起来。 须臾间雨势转大，两人一举一动都击飞万千水珠。陆月归划拉一扇拍开方云漪的左拳，说道：“你气昏头了？赤手空拳还敢跟我斗？” 方云漪说道：“谁说我赤手空拳？狐毛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使暗器。”右掌紧跟着拍向陆月归手臂，左手回转，蓦地从怀里一掏，翻掌扬出一片碧绿粉末。 这当儿风向转变，一阵疾风将那碧绿粉云吹向陆月归面门。陆月归一惊，心想：“毒药！” 他素知中原正道不屑毒药暗器，方云漪在人族熏陶下也不善此道，哪知方云漪破天荒使出这一手来，陆月归猝不及防，急忙以扇遮面跃了开来。 方云漪却两步抢上来，飞指点中陆月归左臂xue道，陆月归手上一软，方云漪又劈手夺回了金乌剑，随即跃了开来。 陆月归又惊又怒，但见那绿云在雨水中渐渐消散，鼻中闻到淡淡的竹荷药香，分明不是毒药，而是疗伤药粉之类，这才知自己中了方云漪的计。 原来那是严惟洲塞给方云漪的御内竹荷生肌粉，方云漪捻了一抹儿当作毒药，诈了陆月归一诈，不成想马到成功抢回了金乌剑，方云漪不禁喜形于色。 只听哗啦啦风雨大作，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满场都弥漫着迷蒙水雾。方云漪笑道：“这雨来得好，灭了狐族的邪火！” 陆月归心头一震，扭头看去，只见大雨倾盆而下，元虹等人周围的火圈尽皆熄灭，几缕细微的黑烟空自缭绕飘逸。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场中情形，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天上轰隆隆又响起一道惊雷，陆月归独立狂雨之中，忽觉脊背上一阵凉意：“难道天道仍站在龙族那边，我狐族终究难成大业？” 忽然前方一震劲风袭来，方云漪一剑刺来，说道：“发什么呆？你的对头是我。” 陆月归冲开xue道，举扇抵挡，心中思潮却翻滚不定，再也不能冷静。 两人砰砰乓乓拆了数十招，陆月归忽然反手向元虹等人的方向射出一丛狐毛针。 方云漪急忙挑剑去荡开针雨，陆月归趁机挥扇拂向方云漪脖子，方云漪侧身躲避，颈侧还是划破了一层油皮，扭头怒道：“说好了就是我们两人生死对决，你又拉扯上旁人作甚？” 陆月归说道：“兵不厌诈。” 方云漪说道：“呆子，你别忘了我们也有人质。” 严惟洲立即举剑，在陆德音的颈侧也划了一道。丹金喝道：“陆家小子，你老老实实跟太子比武，否则我们如法炮制这老狐狸。” 陆月归肚中暗骂道：“这老家伙实是拖累。”但在群狐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管老大人的死活，只得继续与方云漪斗作一团。 眼见方云漪将剑柄举至眉心，似是是醉翁剑法的“红杏倚云”起手式。陆月归虽不知招式的名字，但他认得方云漪先前使过这一招，于是横扇于前，早早预备好了如何格挡。 哪知方云漪手腕急速抖动，剑光耀目生辉，如同明月大海，波纹万丈，浪潮粼粼闪动，一条神龙潜行其间。 场边稍有阅历的人们都认出这一招来，惊呼出声：“海上明月！”陆月归心头剧震：“这是龙族嫡传剑法，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方云漪一声清喝，剑出如龙，绝伦剑气刺破雨幕矫夭而来，陆月归变招格挡不及，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鲜血泉涌而出！ 闵惊鸿失声道：“玄皇天龙剑！”丹金忙问道：“是你教云儿的？”闵惊鸿惊喜极了，说道：“不是我啊，这套剑法我可不会，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方云漪一招得手，便即乘胜追击，金乌剑滚出一道道雪亮剑光，玄皇天龙剑的精彩妙着源源不断使将出来，出手堂皇正大，剑气雄浑淳厚，举手投足竟与龙帝生前风范一模一样，看得众人不住呼喊惊叹，犹在故国旧梦中。 陆月归右肩剧痛难当，手法再不似方才机灵百变，只得把扇子交到左手，勉强格挡方云漪的无穷剑招。 方云漪则是越战越有长力，攻得陆月归连连后退，左支右绌。 暴雨如注潺潺而落，地面下积起了浅浅一层雨水，两人一步就踏出一个水坑，一动就激起无数乳白雨点。陆月归肩上鲜血披离而下，在身下洒下一点点血花，又融化在雨水之中。 方云漪一招“鸡鸣晓曙”劈头砍下，喝道：“你投不投降？”陆月归咬牙不应，只顾着抵挡剑招。方云漪反剑从斜刺里刺来，又喊道：“投不投降？” 陆月归只道这是玄皇天龙剑的“遨游青冥”，双手向上一翻，正待趁势还击，哪知方云漪下半式却接了醉翁剑法的“空庭拜月”，一剑又刺中了陆月归的左臂！ 陆月归踉踉跄跄向旁躲避，胸口喘息不定。 方云漪紧跟上来，将两套剑法融在一起，使得行云流水，毫无阻碍。尤其是那玄皇天龙剑与龙华神功相应相生，使了几百几千招也不觉疲累，反而真气更加悠远绵长。 天地间狂风暴雨大作，乌云翻滚欲摧海崖，黄豆大的雨点子洒满全场，众人望出去只觉雾迷迷、白茫茫的一片，唯有方云漪身周雄浑真气，犹如白龙般盘旋飞舞，将陆月归的火红真气压得宛若游丝，方云漪身随剑走，所向披靡，应天殿前宛若龙帝再临！ 陆月归身上两处受伤，身法更加重拙。只见方云漪唰唰几剑连环刺来，陆月归再也支持不住，蓦地跪倒在地，手中折扇也在水面上滑落出去。 方云漪抢上前来，刷的一剑指住他的背心，又喝道：“到底投不投降？” 众人的目光都射到了陆月归身上，只见陆月归垂头不语，衣衫尽湿，火红毛发都湿淋淋贴在身上。 满场寂静片刻，陆月归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运去英雄不自由，天命不助，如之奈何？我输了。”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震天价的呼喊声，狼蛇两部人马一拥而上，将方、陆团团围住，热闹欢呼不觉。 其实若论起真实武功，方云漪的玄皇天龙剑至少再练十年，才能是陆月归的对手，但陆月归不料方云漪地宫奇遇、习得剑法，这才让方云漪出其不意伤了他的肩膀，一步步占得赢面。陆月归含恨投降，当真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方云漪抬起头来，纷纷雨水贴着面孔流淌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道：“把这坏狐狸捆起来听候发落，先去救了他们三个。” 不消他多吩咐，早有狼蛇两族亲兵冲到铜柱边，七手八脚解开三人身上束缚。闵惊鸿伸指点住了陆月归的xue道，丹金则拿铁链要将他捆缚起来。 方云漪还剑入鞘，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久战之后难免疲惫，浑身伤痕也隐隐作疼。但见元虹等人脱离束缚，正在亲兵搀扶下向他走来，他心里高兴，开口说道：“你们身上如何——” 忽听得东迦罗惊天暴喝道：“云儿当心！” 方云漪一怔，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东迦罗一掌将他推到侧旁，接着嗖的一声厉响，一枚狐毛针激射而来，东迦罗抬掌去挡，哪知那狐毛针来势甚急，竟然穿破东迦罗的手掌，直射中他锁骨之间！ 闵惊鸿怒道：“狐狸崽子，恁地投降了又反悔伤人？” 陆月归哈哈一笑，神态凄厉邪气，嘴角边流下了一道血痕——原来他舌下一直藏着一枚毒针，xue道被封，却用尽全身气力射出毒针，欲待击毙方云漪，却被东迦罗挡了下来。 东迦罗闷哼一声，轰然跪倒在地。方云漪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失声叫道：“东禅师！” 严惟洲大怒，喝道：“作死的畜生！”啪的一掌击中陆月归脸颊，陆月归吐出两枚断牙并一滩血沫来，翻身摔倒在地。 严惟洲又拔剑出鞘，一剑就把陆月归的火红狐尾巴牢牢钉在地下。鲜血狂飙而出，陆月归厉声惨叫，手足尾巴不住扭动抽搐。 方云漪脸色惨白，双脚无比虚软，踉踉跄跄抱住东迦罗，颤声道：“东禅师，你怎样了？怎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