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贼案（二）

    城南窑子。

    如烟轻声翻进屋内，捂着鼻子皱起眉头，屋里的味道不好闻，被单独关着的人虽然伤口打理了，可身上的其他东西一点也没处理。

    她走近束缚架子，用手指戳了一下手下的伤疤，结痂的伤疤被她一撕流出血来，那人悠悠转醒，满眼血丝，带着怒气看向来人，见如烟站在面前，脸上表情古怪。

    如烟咯咯笑了起来，手指划过他的下巴，开口说道:“想不到我们的狼王被绑在窑子里让人骑了，可真是前所未闻！”

    说完，围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身上七零八落的伤口，最后视线落向他的裆部，说道:“鸟笼子不错。”

    听到那人的吼声，笑着将人解了下来。

    那人的手指捏的咯吱作响，将嘴里的东西拔出来丢在一旁，吐出嘴里已经变味的苦水，如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如烟，低声吼道:“你阴我！”

    “呵，我让你去杏花坊，你到查花坊，怨不得我！”如烟翻了个白眼，叉腰说道，那人又啐了一口，继续问道:“钥匙呢！”

    如烟摇了摇头，说道:“钥匙在买主那里，只此一把……”

    他恼怒的扯着身上的鸟笼，笼身锁着，笼上的锁链扣着腰蔓延到脖子，根本没办法取下来，除了疼之外他找不到第二个词！

    如烟看他这样，掏出自己的佩刀，寒光映在脸上，照出她的眼睛，那眼睛看过来，勾起的唇角有些妖魅，问道:“当然，我可以用刀帮你砍开！”

    “我可不想做太监！”那人盯着如烟的刀，站起身子冷哼说道:“那人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抓起来，丢进狼群里让他生不如死，最后剥皮抽筋！”

    “那你倒是可以继续呆在这里等你那买主再来光顾。”如烟见他靠近，退后了几步继续说道:“这里做的，都是没名的买卖。”

    那人想要大喝一声，被如烟制止，只好不甘心的穿上衣服，身下的鸟笼提醒他之前的憋屈。

    如烟暼一眼屋外，说道:“要不继续留着做你的窑鸭，要不赶紧跟着我走，这里是京城，别徒生事端！我会找人在这里盯着，有消息通知你！”

    那人冷哼，瞥见地上的帕子，捡起一看，血迹粘在白色的丝绢上星星点点，是他自己的血，他将帕子攥在手中，心里发誓一定让这个人找出来，还他这一遭！

    可他想找的人可能暂时来不得。

    ——

    安乐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突然有人着急忙慌的跑来，喘着气看一眼屋门，小声地说完消息，他先是一惊，推门进殿喊道:“不……陛下，不好了！”

    天子捏着书卷，扭头看向他，眼眸中带着困觉的雾气，问道:“怎么就不好了？”

    安乐收回紧张，跪在地上说道:“虞统领……虞统领当众砍了崇侯世子的一条胳膊，现在正被压在朝堂听候发落！”

    天子听完，只觉得脑中嗡鸣，手指的力气之大将书页的一角扯破，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被安乐扶住。

    安乐看着他推开自己的手，匆匆走出寝殿，也跟上去，心中暗骂男人也忒会惹事，如今砍了小世子胳膊，别说是胳膊，就是一根手指，崇侯也能让他赔上一条命！

    站在廷上，廷下的男人如最初一样被缚住，面上的面具堵着嘴，没有当日的叫嚣，他身边的人不再是手边的太监，而是手握权柄的朝臣。

    屋外阳光明媚，他却遍体生寒，只能勾起一抹笑来，问道:“怎么了？可是毛贼抓到了？”

    大将军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丞相也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戍卫长先跪下说道:“昨日毛贼现身，臣派左右千牛卫以组为单位轮班看守，没想到今日刚进门，虞虎不但打晕众人，还砍掉了小世子的手臂，毛贼没抓到，小世子却受伤，臣也不知该如何，只能进宫请陛下做主！”

    天子看向魏廷，魏廷看一眼身边跪着的男人，说道:“臣去时，虞副统领确实已砍下世子的手臂，但之前所发生的事尚不知晓。”

    天子深吸一口气，问道:“其他在场的人呢？”

    “回陛下，皆在昏迷之中。”戍卫长抬头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天子，继续说:“小世子如今也还在昏迷，右边的胳膊已经保不住了。”

    “既然案情不明，将他先行收押，等众人聚齐，再做定夺。”天子捏着手心将手藏在袖里，继续说道:“宫中的药随时支取，世子那边派太医署的人全程看护，尽快治疗，早日让世子醒来！”

    “陛下，眼见七日已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恕臣无法查明。”戍卫长顺势低头说道。

    天子扭头看向男人，他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样子，没有开口回答，丞相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戍卫营的十卫没了陛下亲兵，就办不了事了吗？”

    “丞相言重！”戍卫长低头，继续说道:“只是还请陛下再宽恕几日，这一下闹得人心惶惶，臣也要整顿军心啊。”

    “好，等此事了解后，寿宴前你要有个交代！”天子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戍卫长勾起嘴角退下，魏廷为难的看一眼殿上的景象，又扭头看看站在一旁的爹，也跟着退出去。

    李荣难得站在一旁看了半天戏才开口说道:“陛下这是在包庇犯人吗？如今众目睽睽，可无法争辩。”

    “当事人都不在，朕总要知道来龙去脉吧！”天子看向大将军，只见他咧嘴一笑，惋惜地摇摇头说道:“那臣作为长辈也劝陛下一句，早做打算，崇侯的十万军马可还扎在孟州虎视眈眈呢！假若崇侯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京中被人断了一臂……”

    “那就先封锁消息，别让崇侯分心！”天子看向他，继续说道:“朕自会给崇侯一个交代，大将军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兵再说！”

    大将军哈哈笑了几声，走出殿门，虞虎这一砍，砍得可不只是小世子的一臂。丞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跟着大将军一同走出殿门，两人难得的政见统一。

    看着眼前跪着的人，他走到远处抽出架着的剑，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架在虞虎的脖子上，看着男人诧异的神情，说道:“朕不管发生了什么，从现在开始，你背着铁荆棘跪在屋外给他赔罪，等到世子醒，自断一臂还给他！”

    虞虎听完他的话，眼睛眯了起来，仰着脖子势不认错，剑锋顺着划出一道血痕，落在男人黑色的衣服上消失不见，不知道上面还染了多少别人的血。

    天子看着他的眼神，手中颤抖握不住，最后将剑丢在地上，剑舌颤抖着发出一声哀鸣，他对着那人说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跪在这里！朕告诉你，这事，要么跪死，要么去给世子认错，你只有这两条路！”

    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安乐一甩拂尘，左右为难，最后只好瞪虞虎一眼，跟着天子走。

    殿中恢复平静。

    廷上是天子的宝座，屋瓦设计的巧妙，一束光穿过黑暗始终将那里照亮，虞虎看着那宝座上的光，静静地跪在廷下。

    ——

    更漏声长。

    天子睁开眼睛，外面是未亮的天色，他坐起身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安乐听到他叫，看后进入内间回道:“寅时三刻了。”

    “怎么不叫朕？”天子揉着脑袋要起身，想起昨天没让那人回来，继续问道:“他人呢？”

    “回陛下，还跪着呢！”安乐低头说道，天子皱着眉说:“马上上朝　把他拉到柴房去跪！”

    “陛下……”安乐搓了一下手，看他神色平静，继续说道:“大将军联合百官罢朝，丞相大人默认了，说要您给崇侯世子一个交代……”

    天子垂下眼眸，睫毛盖住眼睛，身后的发丝因为动作滑落肩头，安乐抬头看着他，但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先罢着吧！反正朕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

    天子掀开被子，将自己罩住不再理会。安乐见他如此，也没办法，退出门去。

    站在门口，他眼睛一转，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把……虞……武美人关到柴房，那能让他跪在前廷影响仪容！”

    “这……”小太监一脸为难，安乐轻哼一声说道:“福公公是我的师傅，如今管事也是陛下许的，你有意见？”

    “不敢……”那小太监低头，安乐拨弄拂尘，继续说道:“那还不快去！出了事有我担着，你怕个屁！”

    ——

    安乐推开房门，看着正靠在柴火上的闭眼休息的虞虎，弹了弹身上的灰，摇头说道:“诶呀呀，怎么绕了一圈你还是混的爹不疼娘不爱！”

    男人哼了一声，睁开眼睛示意他将身上的绳子解开，安乐看看屋外的把守，回头轻声咳一下，说道:“这柴房熟悉吗？你当时劈的柴还摞着，好不容易入了陛下的眼，结果呢！柴还有，你人又回来了！”

    男人见他不松绑，靠着柴火垛不听他说话，闭上眼睛，安乐看他如此，凑到他身边喊道:“你还敢瞪！”

    一边捏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你现在要想保命，只能去求天子，让他想办法保你！要是他不要你！你可就真完了！”

    见他不说话，安乐生气的踢了他一脚，说道:“你在陛下眼里，不过是个玩物！京城子弟那么多，有的是入陛下眼的，到时陛下倦了，崇侯回京，不说把你大卸八块，就是一人一刀还不够他军中十万人分呢！”

    安乐的声音很大，看着他依然不动，只能生气的又踹一脚，大步走出屋门。

    男人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