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暗房里的烛光不甚明朗,没有阳光透进来,只有几个不明显的通风口。 “你听说过炮烙吗?凌迟?还是做成人彘?”白青岫看着被绑在刑架上不得动弹的人只觉得好笑,这世道,竟还有人认不清主子。 “你只当太后是后宫之主,你可知朕是这天下之主? 还有,你以为太后回来救你吗? 母后她得了重病,恐怕时日无多。”白青岫语调平淡,他手上把玩的鞭子比寻常的马鞭要长上一倍,沾了盐水朝人挥去,用了十成的力。 当今太后本就不是他的母妃,两人之间只是利益关系,什么叫做母慈子孝? 若是她安分一些也便罢了,都当上太后了有什么不满足的?可她将手伸到前朝去了,将自己的亲戚塞进朝廷,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更将手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些都可以酌情处置,可她万不该收买自己的侍卫去到边关假传圣旨。 贺卿不见了,白青岫却不信贺卿死了,时至今日既没有给人加官进爵,也没有给人立碑修墓。 只是她害了贺卿,那便是该死,让她死都是便宜了他。 至于眼前的小侍卫,叫做张序的,更是罪无可赦,白青岫看着侍卫狰狞的表情和身上渗出的血迹只是笑了,往前走了几步搭上人的肩膀。 咔嚓一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明显,白青岫直接弄断了人的肩胛骨。 就在此时,辰月出现在了暗房的楼梯口:“皇上,林相求见。” “好。”白青岫随手将皮质的鞭子丢给了辰月,“替你的主子伺候他,别叫他死了。” 白青岫在折磨人的同时,也在折磨着自己,这样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问题。 贺卿的书信他收到了,却是迟了,书信里写的是寸寸相思。 当今的太后,曾经的贤妃说:她这是清君侧,贺卿狐媚惑主断不可留。 太后字字情真意切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为了自己,白青岫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若说狐媚也是自己狐媚,让贺卿甘愿丢了权势。 “母后,你当真以为,你前朝的那几个人,真的能影响到朕的江山稳固?”白青岫戏谑地笑了,他忍辱负重从众多兄弟中杀出来,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不是简单的。 是这后宫妇人把他想简单了,他既然能叫人生,当然也能叫人死。 “母后重病,日后还是好好养着吧,不要踏出这道门了。”白青岫懒得同她纠缠只拂袖而去。 林询站在大殿内略略一拜:“纵使贺卿的死是他们的过错。陛下下手也太早了,如今朝廷都在传太后的重病是皇上之故。” “谁说贺卿死了?”白青岫语调眼神里带了些杀气,看的林询一怔,只得感慨贺卿眼光独到,看人总是比自己清楚。 “再者说,太后是病重。 朕为何要害母后,有何凭证?自即日起,若有再造谣者,杖刑二十。”白青岫的杀气很快收敛了起来,恢复成了寻常模样。 “就算贺卿没死,他也功成身退了。”林询神色复杂地看了白青岫一眼,见人愣怔着不说话便很快退了,他一直觉得贺卿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结局,对两人都好,不必深陷污泥,为人诟病。 是啊,就算贺卿没死,他也不愿意回来了,白青岫摩挲着手中的这枚玉佩,贺卿说的物归原主可自己却没什么印象,只问了江引,江引说:这是殿下幼年是贴身佩戴着的。 是自己母妃送给他的,至于为什么会在贺卿身上,估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很久以前他们就见过或者认识,只是他不记得了。 “殿下那年发了高热,九死一生,不记得是应当的。”江引只宽慰他。 便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门外的内侍却禀报说:抓到一名女刺客,说是替贺军师报仇的。 “将她押进来。”白青岫有几分猜到是谁了,是贺卿在自己登上帝位之前遣退的那几位,更有可能是朔月。 朔月被几名侍卫掣肘着,凶狠的目光像是要将人撕碎了一样,只不跪,侍卫刚要往人的腿弯踢去白青岫却将人制止了,他闭了闭眼说道:“贺卿死了,不是朕的意思。” “你胡说。”朔月挣扎着想要朝白青岫的方向过来,白青岫干脆屏退了侍卫,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朔月一个纵身向前匕首将要抵在白青岫喉口的时候,白青岫却躲开了顺便将匕首打落在地。 “你不如杀了我。 公子征战北羌,怎么可能以身殉国。”朔月的眼瞬间红了,只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匕首,她不能替督公报仇,可督公也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向眼前这人寻仇。 可眼前此人利欲熏心,早就没了为人的情感,为何要这样护着他,“公子武学冠绝古今,谋略堪比孔明,他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死了。 世上能让他赴死的只有你,便一定是你害了他。 可公子说,有一天,如果他死了,叫我们不必向你寻仇,可那怎么可能。” “你喜欢他?”白青岫这句是肯定句,寻常贺卿培养起来的暗卫细作或许会难过,但绝对没眼前人这样伤心。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她想做的,可身为君王的他却有责任和义务在里面,他不能贺卿死了便陪他去,他也不能做一些太出格的事,他只能坐在这里,完美无瑕。 “是,我是喜欢他。 怎么了?你看不起他的身份地位,你又怎知他事事替你考虑,把能给的都给了你。是他救了我,他也救了你。 是,他是太监,可他比你们这些自诩为男子汉大丈夫,自诩为王子皇孙的伪君子要好多了。 你知道为你做了些什么吗?他是九千岁,前朝后宫都是他的眼线,你为了得到你想要的,都不曾真心看过他一眼。 连最后刺向公子的那把刀,都是公子递给你的。一片情意抵不过你这冰冷的皇位。 你当真以为,那年你遭遇刺杀救你的是江湖侠客? 你当真以为,没有公子的助力,你会在朝中有如此威望? 你记得公子送你的那枚香囊吗?不会真以为是什么绣娘绣的,公子随手买来的吧。 香囊里装了平安福,是公子去求来的,而这针线是公子一针一线让我教他缝出来的,而那时候,他知晓,你要处置他了。”朔月越说越激动,有几分接不上来气,只说,“你这样的,怎么配得上公子。” 白青岫听她的言语,只笑了:“是啊,我配不上他,可他喜欢我。” 他如果不喜欢我,如今应该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九千岁吧。 贺卿腹部是有一道剑伤的,那年秋猎突然出现的刺客险先要了他的命,江引辰月都因此受了重伤,是一位白衣侠客突然出现将刺客杀了,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腹部的布料被鲜血浸染红了。 贺卿做那事的时候向来衣冠整齐,自己也从未将这件事往他身上想过。 他知晓贺卿做了许多,可他知晓的远比贺卿做的要少上许多,白青岫摆了摆手只说:“你走吧,朕不杀你。” 朔月似是没听到似的,同他对峙着,白青岫只得说:“战场上,并未找寻到贺卿的尸首。 还有就是,我喜欢他,从未想过害他。” 白青岫揉了揉眉心,终于展现出了几分疲态,他说:“朔月姑娘,我很想他。” 朔月张了张口,她说:“让我留在宫中吧,消息也灵通些。 若是公子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 白青岫没有回答他,只招呼了内侍,让人带着朔月去找一处住处。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处村庄, 溪流房屋和山峦相映成趣,这才算得上枕山栖谷的日子, “隔壁院子里的那个后生怎么了,只看他每天发呆哦。”几个农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 “可惜了,长得俊俏的了,就是人可能有点问题。”一位看上去算是丰腴的农妇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道。 “哪里说哦,据说他是刚打完仗回来的,和隔壁村老李的儿子一样哦,得了病。”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见得了这样多的刀光血影呢,啧啧,我一想那打仗的场面啊,想都不敢想咯。 活着回来已经很不错了,因为打仗回来兵得病的又不是他一个。” “只是他的家人呢?都没人照顾他的吗。” “这么个俊俏后生,娶个媳妇照顾他也好啊。” “谁说不是呢,只是人家现在的状况,现在有人一靠近他那院子就要拿刀出来砍人哦。 谁敢去照顾他哦。” “哎。”众人皆叹可惜,这一日也便在这样的七嘴八舌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