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醉话

    叶知精神恍惚地从车上下来，落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比起霍宥桥更像是喝多了的人。

    快要进门的时候他才稍微清醒一点。

    霍宥桥刚刚是在……告白吗？

    兜里还揣着对方的眼镜，手腕上被捏住的热度还没有完全消退，而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仿佛被烙了印记，至今还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是苍白一片还是通红一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对劲，好像只是魂魄借了一具躯体，还没有适应过来。

    霍宥桥拧开门之前还回头看了叶知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然后打开了门。

    霍宥桥身为市长，身边有好几个秘书和助理，林修明是其中最得力的一个，虽然年纪轻，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干劲，性子比较圆滑，连跟小孩子相处都有一手。

    他现在就在陪霍冉一边玩一边喂她吃东西。

    食物就摆在桌子上，不是正经的晚餐，而是一些拼盘小吃，汉堡、薯条、炸鸡块、蛋挞……平常霍宥桥禁止霍冉吃的东西，今天却例外买了回来。

    小姑娘吃得高兴，看到父亲更高兴，一边朝父亲怀里扑去，一边还招呼叶知，“知知，快来吃好吃的！超好吃的哦！”

    霍宥桥抱住了女儿，又回头朝叶知看了一眼，眼神中很是温柔，唇角甚至带着笑意。

    林修明也跟叶知打了招呼，又道：“您回来的话，那我先回去了。霍先生今天喝得有点多，麻烦您今天晚上多照应一下。”他经过叶知身边的时候还压低了声音，“真的喝得有点多，可能有些醉了。不过霍先生酒品很好，以前喝醉了并没有行为异常，所以您放心。”

    叶知看着霍宥桥，看着他抱着女儿的神态，光从他的五官上来看并不能看出太浓的醉意，但从他的动作上来看就知道确实是有些醉了。

    他拿薯条喂女儿的时候，把番茄酱都沾在她脸上了。

    叶知连忙拿纸巾给霍冉擦了擦脸，霍冉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今天玩得好高兴哦，知知还带我去吃了蛋糕。”

    霍宥桥缓缓笑开来，语速比平常要慢，“什么味道的？”

    “草莓味道的哦！好好吃，就是上面的真草莓有点酸。”霍冉皱起小脸，很快又笑了起来，“我们还买了好多好漂亮的发夹，我每天要戴不一样的！”

    “嗯，要打扮得很漂亮。”

    霍冉将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在父亲的笑容中，突然道：“今天我们还碰到了小叔哦！”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凝结了一下，霍冉没有感觉出来，但叶知能感觉到。因为他自己的心脏也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笑意缓缓僵硬在唇边，霍宥桥的情绪转换得并不自然，先前眼底的醉意似乎被驱散了一些，语气却还是同刚刚一样，“那么巧？”

    “嗯，在给爸爸买衣服的似乎碰见的。他还带了一个哥哥，不过好凶，欺负了知知。”霍冉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她本来对漂亮的哥哥还挺有好感的，但对方那样凶叶知，她就一点也不喜欢了。

    霍宥桥立即朝叶知脸上看去，“怎么欺负的？”

    霍冉努力在说清楚，“就是突然抓着知知的手，要他道歉，好过分哦，知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小叔怎么会有那样的朋友啊。”

    小朋友玩了一天又没有睡午觉，吃饱肚子洗完澡就想睡觉了。叶知给她吹干头发，又让她去刷了牙，在床边陪着她坐了一会，霍冉就沉沉睡了过去。

    把小夜灯调到最暗，叶知轻手轻脚地出去关上了门，在走廊上转了个弯，就看到霍宥桥正坐在阳台的位置抽烟。

    男人抽烟的姿势很帅，烟支夹在两指中间，烟头亮着红光，一缕细烟袅袅而上，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又飘散无痕，只留下一股对叶知来说并不难闻的烟味。

    霍宥桥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视线落在有些紧张的叶知的脸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过来。”

    在叶知过去的途中他将烟捻灭了，然后站了起来。

    他很高，站在叶知面前总有股居高临下的意味，这是上位者自带的气场，无法彻底收敛。

    他们再一次像在车厢里一样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宥桥拧了拧眉心，语气中带着懊恼，“我今天……确实喝多了。”

    叶知浑身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他的语气很真诚。

    绷紧的脊骨陡然松懈下来，叶知抬起头的时候，很努力地挤出一副笑脸，“原来是这样吗？没关系的，不用、不用道歉……”他很快又像承受不住一般垂下了头，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变成了他自己也无法形容的一种表情。

    就好像是，空了。

    以为被填满的心空了，魂魄也空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但他的五感还在，还能听到霍宥桥的关切，“冉冉说不清楚，刚刚也不太好问，阿城带的人没有欺负到你吧？”

    叶知连忙摇头，“没有。”

    “手腕给我看看。”

    叶知没有伸出去，反而把手背在了身后，轻声道：“真的没事。您要不要先去休息？”

    霍宥桥没动，叶知也没有动，两个人就这样站了许久，霍宥桥突然道：“还喜欢阿城吗？”

    叶知无法得知他在确认什么，他只知道霍宥桥现在喝多了，说什么都有可能是醉话，如果朝着自己愿意的方向去理解，可能又会是空欢喜一场，就像不到两个小时前那一幕一样。

    “因为我心动了。”

    一句话把他拉上了天堂。

    “我今天……确实喝多了。”

    又把他打落了地狱。

    无法跟喝醉了的人去计较，而且以叶知的性格，就算霍宥桥是清醒的，他也不会去计较。因为那种理由，根本就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霍宥桥现在是在补救，在自觉胡言乱语之后的补救吧？

    叶知轻声道：“他是我丈夫，当然喜欢。”他无法说出否认的答案，不然霍宥桥会很尴尬。

    快要焦灼的气氛在这个谎言下变得松快下来，原本凝结的空气都再次流动，霍宥桥后退了一步，又露出惯常的从容表情来，“嗯，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我会好好教育的，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叶知也开起了玩笑，“这也是员工福利吗？”

    四目相对，彼此脸上都透着一股轻松，只是没有一个人的笑意到达了眼底。

    霍宥桥道：“这是身为家人的关切。”

    专门照顾一个已经上了幼稚园的孩子并不累，何况霍冉很乖，又会自己洗澡，还会帮着做一点譬如说剥蒜之类的小家务事，叶知并不会很累。而且霍家电器先进，打扫有专门的机器人，连走廊都能清理得干干净净，洗衣服有洗衣机烘干机，洗碗有洗碗机，就连每天需要的菜品和日用品水果都有专门的人送上门来，叶知只用在网上下订单就够了，所以比起在公司上班，他反倒多了很多空闲时间。

    而所谓的“照顾”霍宥桥，也只用帮他熨烫一下衬衫外套和整理一下衣柜而已，他一出差，就连早餐晚餐都不需要帮他做。

    在那夜之后，霍宥桥已经出差五天了。

    这一次因为是星际出差，所以时间会久一点。也恰好有这一段时间，才能缓冲叶知的心情。

    相当于被告白然后很快被否认的事，对叶知来说并非不难过。人在得到后又失去的心情，总比从未得到要失落许多。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他在空闲时间总是忍不住回想，将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节都重复重复再重复，对方说的话，他的回复，他总想找出点什么，然而总是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结论。

    霍宥桥不是一个会戏弄人的人，他心里清楚。

    可醉酒的人又不能以平常的性格来推论，这是他纠结的点。

    叶知最在意的，是多少想要确认一下，自己是否真的“得到”过。

    霍宥桥真的可能有一点点喜欢过他吗？

    不过尽管心里拧成了麻花，叶知在照顾霍冉上却没有一点马虎，小姑娘在他的照顾下笑容更多了，连不爱去的兴趣班因为有他的陪同，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去。因为黏他黏得厉害，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还以自己有点害怕为理由，让叶知陪她一起睡。

    叶知虽然已经嫁了人，做的是“妻子”的角色，但到底是个男性beta，所以还是先问过霍宥桥，获得他的准许之后，才陪着小姑娘一起睡。

    霍冉高兴坏了，穿着睡衣一个劲在床上滚，兴奋到半夜才慢慢睡着。

    叶知却睡不着，因为他知道房间里有监控，而监控画面直接连着霍宥桥的光屏，床上的一切都有可能被对方看到。

    怕自己睡相不好，怕磨牙齿打呼，叶知的顾虑那么多，明明知道即便自己睡相再好，那个男人也不可能爱上他，却还是想保持一个好一点的形象。

    但他最终还是敌不过睡意沉沉睡去，并不知晓他入睡的模样被男人隔着屏幕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