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退堂鼓

    伍博伟看自己的梦中情桃一脸怒容地冲到面前，到底不敢像在电话里那样嚣张，乖乖带胡醒去敲苏潇的门。

    门开了，客厅里放着电视，苏潇眉眼平直，看不出情绪。

    胡醒坐下后开始施展三寸不烂之舌。

    “苏老师，咱们剧组能将业内这么多梦幻团队聚在一起不容易，大家都摩拳擦掌想大干一场，你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啊！负责妆发设计的顾方老师、负责服装设计的吴玲老师，早两个月就专门针对你的脸型五官和身材设计头套和服饰了，咱们不说那些戏服都是花大价钱找行家里手定做的，就说一旦换了男主角，两位老师和他们的团队成员这两个月的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定妆照都拍好了，剧本围读也开过几次，新来的男主角得花不少时间才能达到你现在的状态，这段时间已经到襄阳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怎么办？是就地解散，等剧组重新找男主角？还是在这里干耗着等？苏老师是行里的老人了，知道剧组每天的开销有多大，那些工作人员赶场赶得有多狠，苏老师忍心让几百号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上火吗？”

    “耿总一直特别支持长宁，很多项目都是特批给长宁的，这些年咱们天成和长宁合作的还算愉快吧？天成的高管对你们的敬业和专业满意，你们公司的于润书这几个新人发展势头也都很好，这样的双赢状态来之不易啊！你这一解约，让耿总在公司里不好做人呐！”

    ……

    胡醒说得合情合理，伍博伟冷静下来，知道事已至此，于公于私都不能作出甩手走人的事儿。而且现在只是胡醒来劝，如果后面导演、编剧、其他主创、甚至耿总接着劝呢？他们能把圈子里的人得罪光吗？

    只是他们家潇儿怎么办？每天对着孟远那么个倒霉摧的，多晦气啊！

    胡醒见伍博伟面色松动，苏潇虽然一直盯着电视，但唇角向下拉，完全是心有愧疚的表现，赶紧再接再厉地说：“至于孟远，你们真不用担心，他就是跟着郑家班的人在下面做点粗活，跟苏老师没什么交际，苏老师把他当空气就行，何必为他生气？”

    “谁为他生气了？他本来就是空气好不好！”伍博伟马上帮苏潇澄清。

    “是是！”胡醒附和，然后觑着苏潇的脸色说，“前段时间他每天喝得醉醺醺，那一把大胡子蓄的，给他罩件袍子就能直接空投到中东卖石油了。我看他浑浑噩噩的，在剧组顶多就是偷偷懒，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苏潇的眼球微微转向他，嘴唇几不可见地抿了抿。

    伍博伟哼了声：“他最好是，不然我可饶不了他。”

    胡醒只知道孟远来自孟家，并不清楚孟家是个隐藏的黑道家族，甚至不知道苏潇被绑架的事，以为这两个人气的是孟远订婚，便抓紧时机帮他解释：“好啦，你也别老抓着旧事不放，他以前订婚还不是被他爸逼的，现在他爸犯心脏病死了，他不就马上退婚回来了？”

    伍博伟抱起手臂翻了个白眼：“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爸死了，没了靠山，所以人家英国小公主果断把他甩了？我听说孟家的产业卖的卖，关的关，已经没落了，孟远这才灰溜溜地回来的……酗酒买醉说不定是受不了这种落差，又或者是对小公主余情未了，犯了相思症呢？”

    见苏潇竟然同意地点了点头，胡醒恨不得掐死伍博伟这只饶舌鹦鹉。

    此时的孟远正站在宾馆房间的窗前，默默盯着远处华灯璀璨的唐城夜景，心头全然没了被安吉拉蛊惑时的冲动，而是一阵一阵打起了退堂鼓。

    他算着，从自己二十一岁救下被围殴的苏苏开始，迄今已经蹉跎了七个年头。这七年里，满打满算，两个人开开心心在一起的日子不过半年，其余时间，不是在寻觅，就是在懊悔。

    现在自己二十八岁，苏苏也三十有二，两个人这样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有缘分的。自己一个人吃苦也就罢了，何苦过来招惹苏苏？今天他不过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当场犯了旧疾，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成那样，从包厢出来的表情是那么愤怒，还要中途罢演，全然不顾自己在业内的名声。

    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出现在苏苏面前，委实太欠缺考虑了。

    胡醒来宾馆找孟远的时候，见他正在收拾行囊，不禁双眉一竖，上去按住他的手臂：“你干嘛呢！窝囊不窝囊？现在跑了回到京城等着你姐夺命连环骂吧。”

    “我……”孟远直起身之，垂下眼皮，轻声说，“还是算了，我在这里就是多余，苏苏一看到我就腿疼，你们都没法拍戏了。”

    “哪能呢，他看起来已经没事了，问题应该不大，别担心，啊。你呢，也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我跟伍博伟说你的时候，苏老师眼珠子巴巴儿地瞧着呢，听说你过得不好，那表情可关心了。”

    “真的吗？”孟远迅速抬起眼帘，定定地望住胡醒。

    “我都快五十的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我看人眼睛最毒，还能哄你不成。”

    孟远眸子里的光闪了几下便又熄灭了，没吭声，慢慢挪到床边坐下，头垂得很低，拳头捏得很紧，高大的背影佝偻着。

    “看到你这样我头疼。”胡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伤感地说，“以前你俩感情多好啊！我这个奔五的大叔都羡慕！孟远你振作一点，人一辈子很长，遭遇几次挫折很正常，如果连尝试都不敢就放弃，那你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看他没什么反应，胡醒眼珠子一转，抬高声音说：“算了，你走吧，苏老师现在这么可怜，你走了他能少一桩烦恼也好。他现在境况大不如从前了，以前拍戏哪次不是助理保镖排一长串？这次过来就带了两个保镖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助理。”

    “伍博伟要带新人，过两天就得回去了，我看那小助理表情木讷，不太聪明的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苏老师。还有，保姆车也没了，还是我安排了辆SUV接送他，以后在片场休息只能坐小板凳，他那个腿哟，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下来……”

    孟远没等他说完，就猛地站起来，沉默地将衣服放回衣柜。

    胡醒望着他满身郁气的身影，得意地抖了抖肩，一锤定音道：“苏老师的境遇已经比不上事业全盛的时候了，你再不心疼他，还有谁心疼他？”

    离开孟远房间的时候，胡醒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两个小年轻，自己真是为他们付出太多了！以后改名叫胡付多好了！

    一场主角中途罢演的风波，就这样消弭于胡醒的察言观色和巧舌如簧之下，第二天照常开机。

    以往苏潇合作的导演大都颇有个性，拍戏喜欢保密，这次考虑到苏潇的特殊情况，天成决定一开始就投入宣发。正所谓黑红也是红，仅仅是内娱出柜第一人就够吃瓜群众兴奋起来了；拍的过程再每隔一段时间爆个物料，将这种热度维持下去，效果绝对是事半功倍。

    所以开机仪式他们请了不少娱记，其他演员的粉丝也组团应援，距离吉时还早，现场就已经热闹非凡。

    孟远这种不起眼的角色是不能出现在镜头前的，他也乐得不去打扰苏潇，远远躲起来看着供案的方向，惊奇地发现底下扎堆的粉丝们举的应援牌里，竟然还有江飞的名字！而且他的粉丝数量还不少，显然在这三年里江飞的事业发展得很红火。

    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在火速移动，他忙招了招手拦下来：“老胡，你看站最前面的那些粉丝，都是苏苏的！他现在还有这么多死忠粉吗？”

    胡醒凑过来，飞快地看了眼那几十个疯狂尖叫、大幅度挥舞应援牌的人，随意说：“哦，应该有一些吧，不过大部分都是我请的群众演员。”

    “？？？”孟远不乐意地绷紧了嘴角。

    “干嘛，别人都有就主演没有多尴尬！输人不输阵，怎么也得给苏老师争口气吧！你别这么抵触，把他们想成氛围组就好啦，把这个氛围炒起来，让大家觉得苏老师还是很受欢迎的，可以化解一些网友的敌视倾向。”

    孟远也没办法，只能放手让胡醒去主持开机。供桌上摆了烧猪和满满当当的水果糕点，每个主创人员都要烧香敬酒，然后揭开摄像机上的红布，给剧组人员发开工大吉的红包，最后娱记上来给演员们各种拍照。

    孟远打量了几眼依旧酷炫帅气的江飞之后，就将目光黏在他心里那个人身上了，看他正微笑着跟那些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群演的粉丝说话、合影，心里就直泛酸。以前苏苏对粉丝是真心的感激和爱惜，出柜的时候还特别自责欺骗了粉丝，现在胡醒搞些假的来糊弄他，他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他想看看网上怎么评价这件事的，打开微博搜了下斩龙，发现官微已经开通，赶紧用自己的小号“奥特曼的小火炉”关注一下，点进去一看，忍不住浑身一震，原来和开机消息一起发出来的，还有几个主演的定妆照！

    看到定妆照，孟远才意识到耿小灵和胡醒多次强调的那个量身定制的意思——照片中的苏苏虽然高冠博带，白衣胜雪，芝兰玉树，俊美如玉，但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萧索、决然刚忿的神色，和他现在的气质十分贴合。

    这是个悲剧角色，整部剧也是一出反抗强权但最终失败的悲剧，照片中的苏苏腰如约素，卓然而立，湛然清澈的星眸中传递出的迷茫、不解、倔强、抗争，恰好迎合了近些年美强惨的审美时尚，以至于定妆照一发，便被迅速转发上万条，赞美和诟病一同在网络上发酵开来，已经初步具备了爆款的潜质。

    孟远无法控制地为苏潇感到激动，兴奋地冲到元宵cp超话，觉得能够接受真人rps的元宵女孩们肯定会为苏苏额手相庆，结果进去后立刻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来鼎盛时期的十几万粉丝只剩下一万多，而且第一代管理员“你的小汤圆2012”也辞去了主持人身份，再也没出现过。

    孟远尝试给他发私信，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唔，小汤圆儿，连你都不待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