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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审问

    “姓名。”

    “许双沉。”

    “性别。”

    “男。”

    “年龄。”

    “38岁。”

    “与谭正什么关系。”

    “朋友,公司合伙人。”

    也算半个情人?毕竟上过床。

    记录的民警抬起头,看了一眼许双沉,继续询问:“你在公司占股多少?”

    许双沉:“28%,是公司的第二股东。”

    民警:“据我们了解,谭正之前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随后当事人签了谅解书,你在交了保释金之后,带谭正离开,是这样吗。”

    许双沉:“对。”

    民警:“离开后,你们去了哪里?”

    许双沉:“去了谭正的家,喝了点酒。”

    “之后呢?”

    “……之后我休息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谭正呢?”

    “不清楚。”

    “不对吧。”民警抬头,“谭正昨天下午还去了公司,从公司账户上取走了一笔钱。你知道这笔钱是做什么用的吗?”

    许双沉按捺着不耐烦:“这些问题你们已经问过我四遍了,我当过警察,知道你们是想通过这种无用的问题来确定我是否撒谎。没必要,问些你们真正想问的问题,不要耽误时间了。”

    两名民警对视一眼,果然换了问题。

    “你在两天前,以谭正的名义,购买了三张转机机票,最终目的地是阿尔巴尼亚,对吗?”

    “对,他有个项目要去国外,所以就给他订了机票。”

    “什么项目?”

    “这个涉及到公司的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

    民警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半个月以前,你曾经把一辆车送去车行做保养,开回来后一直放在车库里没开。为什么今天谭正正好开了这辆车。”

    “这你问他啊,问我干嘛。”许双沉觉得挺好笑的,“车库里那么多车,他要开哪辆车,我怎么知道。”

    民警说:“你有没有在那辆车上做手脚?”

    许双沉眉头一挑,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可以啊,都用上诱供了。”

    民警没说话,盯着许双沉:“老实一点,正面回答问题,不要逃避。”

    “想知道我动没动手脚,很简单。”许双沉身子向后,倚着冰冷的座椅,“你们不是说车子开回来后一直没动吗,车库监控,车行监控,随便查。”

    “车行和车库的监控已经派人去取了,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答案。”

    许双沉打了个哈欠,又活动了一下肩颈:“我也希望能尽快,早点查清早点出去嘛,你们可是人民的公仆,百姓的希望,不能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不是吗。”

    这话出口,右边的民警还好,沉得住气,左边的民警已经浑身不自在,偷瞄了旁边同事一眼。

    “当然,我们警察秉公执法,办案讲究证据,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民警义正言辞。“最后一个问题,昨天下午,谭正曾经在公司的账户里取走三百万现金,但是车祸现场并没有发现这笔钱。许双沉,你知道这三百万现金在什么地方吗?”

    许双沉脸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笑容:“警察同志,我想我只是配合你们的调查,应该还不是嫌疑人吧。根据疑罪从无原则,你们是不是不应该用这种审问的语气,我是不是也有权拒绝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咚咚咚——”

    问询室的门被敲响,一位民警探头进来:“大刘,专案组的组长诸远来了,他要见许双沉。”

    中央督察组有权越级调查,诸远要见许双沉,派出所的民警只能照办。许双沉很快被带到所长办公室。

    诸远正在里面等他,让许双沉意外的是,封久安也在。

    民警将人带到后,就关上门离开,诸远递给他一杯泡好的茶。许双沉一边接过茶杯,一边在封久安脑袋上揉了一把,封久安有些不自在,僵着脑袋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小安怎么也来了?”

    诸远说:“刚好碰上,我就拉他一块过来。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附近的路况都不熟悉了。”

    许双沉看向封久安,后者背对着他假装欣赏桌上的盆栽。

    没有拆穿诸远的话,许双沉喝了半杯茶又递过去,后者帮他重新倒满:“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过来。”

    “半天很久吗。”诸远说,“我等了你十一年。”

    许双沉一时语塞。

    诸远难得看见许双沉吃瘪,靠着桌沿笑了好半天。一旁欣赏盆栽的封久安明显没理解到诸远为何发笑,只是觉得房间里逐渐逼仄起来,似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转身跟诸远打了个报告:“诸队,我去一下洗手间。”

    “去吧。”诸远笑着摆摆手,等到封久安离开后,他给自己也倒杯茶,在许双沉对面坐下,“说说,今天怎么回事。”

    许双沉笑着开口:“怎么,你也要审我?”

    诸远不吃他这套:“少倒打一耙,赶紧说说,我昨天凌晨到现在没合过眼,说完了我得休息一会儿,明后天还有场行动。”

    两人在沙发上,对峙而坐。办公室里灯光明亮而不刺眼,让屋内的阴影无处躲藏。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不再年轻,脸上镌刻着岁月的痕迹。

    诸远沉稳了许多,举手投足滴水不漏,说话也不像从前那样直来直往,而是绵里藏针,暗藏机锋。只有跟许双沉交谈时,偶尔才会流露出几分当年的模样。

    而许双沉则学会了伪装自己,镜片好像能遮掩眼中的一切情绪,时时刻刻噙在唇边的笑才是他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他变得比以前更无所谓,更模棱两可,更让人看不清他的心。

    和曾经的涉黑人员交往过密、深陷指控谋杀风波、打架斗殴,可以说已经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离犯罪就差那么一脚。这样的许双沉还是当年的许双沉吗。

    “我能相信你吗。”诸远握紧了水杯,与其说是质问许双沉,不如说是质问自己,质问自己对许双沉的判断是是否还准确。

    许双沉笑容没变,只是垂了垂眼,再抬头看诸远:“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

    这几年,不是没有中央督察组下来巡检过,可是有用吗。走马观灯,蜻蜓点水,不深入、不了解,举报石沉大海,真凶逍遥法外。他又怎么能确定这次的巡检不是上一次的复制。

    他又凭什么相信诸远,然后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合盘拖出。就凭他跟诸远这么多年的交情?别说笑了,涉及自身性命和理想的事情,他一概不会情绪化。

    许双沉主动让了一步,没有与诸远对峙下去:“就像你说的,我有危险了。”

    “一般来说,只是配合调查的话,在办公室里就可以做笔录。但是他们直接将我带进问询室,没收了我的手机,切断我与外界的联系,并且连续审问了我近六个小时。”

    诸远:“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你很快就会因为证据不足被放出来。而且因为程序不正确,他们甚至无法申请延期羁押,最多关住你二十四小时。“

    许双沉点头:“不错。如果单纯从公司的利益方面来考虑动机的话,除了我以外,其他的股东也有,甚至大姐谭君雅的动机比我更充分。毕竟正哥去世,在没有公布遗嘱的情况下,萱萱是第一继承人,而谭君雅又是萱萱的监护,公司可以名正言顺地落入她的手中。”

    诸远推测:“所以这次的举报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冲着你来的,先是谭正,然后是你,假如两件事背后是同一人所为——你和谭正之间除了正锐实业之外,还有其他的共同利益吗?”

    “其他的……有烟吗。”许双沉伸手朝诸远外套内侧的口袋摸去——他记得诸远喜欢把烟放在这里。摸出一盒红塔山后,许双沉娴熟地抖出一根扔给诸远,又从里面抽出一只xx宾馆的一次性打火机,划了好几下才点燃。诸远咬着烟头凑过去一块点着烟,像十四年前一样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就算已经今非昔比,两人一个已经是专案组组长,一个却是犯罪嫌疑人。

    “其他的,我不知道。”许双沉吐出一口烟雾,隐隐绰绰遮住五官,“本来谭正答应昨天要跟我说的,结果出了车祸。”

    诸远夹着烟,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半眯着眼睛看向许双沉。他的心脏还保留着对方右手摸过来时那一瞬间的跳动,震耳欲聋。

    “所以,姑且算你们之间是有其他的利益关系,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可以这么说。所以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人灭口。如果没做到灭口,那就……警告。”

    “警告。”

    两声警告一前一后响起,许双沉的视线穿透烟雾和诸远撞到一起,后者眼神带着内敛的情感,却没有半分隐藏。

    诸远情不自禁向前跨了一步,低声开口:“双沉……”

    许双沉也罕见地没有躲避,他夹着香烟的手陷入沙发里,柔软的海绵将手指包裹,隐藏了他指尖的颤抖。

    诸远已经压迫而来,结实的手臂撑在许双沉身侧,熟悉的烟草味侵染着领地,带着guntang的温度。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让室内的两人差点跳起来。诸远慌忙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里的香烟都险些给沙发烫个洞。

    “诸队。”封久安没有进来,声音隔了一层门,有些发闷,“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许双沉到底是久经风浪的人,比诸远还先回过神。他神起身过去将门打开:“大半夜你有……话都不让我说完。”

    门外已经没有封久安的身影,许双沉视线往下一扫,看见地上放了桶泡好的泡面。

    康师傅的香辣牛rou面,这个味道对于一晚上没吃东西的许双沉来说,简直就是珍馐佳肴,他肚子顿时咕噜噜叫唤起来。

    许双沉轻笑一声:“算你小兔崽子知道心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