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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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脚下,一间木屋坐落在茂密的竹林里,微风吹过时,隐隐带着清淡的竹叶香。 幽深的小径上,一个相貌俊逸的男子背着竹筐,还没走进木屋,他便朗声喊道:“秦霜!我找到了好多柴火,还有两条鱼,嘿,今晚宝宝又可以暖暖和和的睡觉啦......!” 听见他激动的叫声,坐在窗边的秦霜捏紧手中的药瓶,面色有些恍惚。 自那日从后山离开,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期间他因伤口感染而高烧,几度昏迷不醒,险些丧命,多亏有这瓶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问过樊小虞这丹药是哪里来的,对方支支吾吾半天,只回了一句从解天身上偷的,就不再多说。 樊小虞自以为瞒天过海,他却不知,秦霜一早就知晓了那药的来路,只是不好戳穿他罢了。 王爷,你看这花萼......它啊叫葛葙萼,有止血化瘀、消炎去肿和延年益寿的功效,磨成粉,放在太阳下暴晒三天,即可入药.....是不是很神奇? 他与戚默庵研讨医理时,曾闻过那种药香,他不会记错的。 熟悉的丹药,从未断过的干柴和粮食......种种迹象都表明,萧乾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藏身地。 他要趁男人没追来之前,保证樊小虞的周全。 “樊虞,你放下东西,本王有话对你说。”见对方推门走入,秦霜放下药瓶,轻声道。 “怎么了?”樊小虞立刻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等天气回暖后,你就回岭南去找解天吧。” 他话刚说完,樊小虞的神色就变了:“为什么?!不是说好了,等你的伤痊愈后,我们就一起走吗?” “秦霜,他是你的亲哥,你怎么能不去找他?!”他神情激动的问道。 秦霜缓缓起身,抱起床榻上的婴孩,凝视着他被养的白嫩嫩的脸蛋,眼神温柔到让人心碎: “有你在解天身边,我很放心......本王相信你能照顾好他。” 他环顾四周,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木屋,神态平静道:“这段日子,本王忽然发现,就在这竹林里归隐下去,做一个普通人也好......” “这孩子身上有一半萧乾的血,仇敌的血,与其回到岭南让他卷进无休止的仇恨斗争,倒不如留在这里,让他平安的长大。” 秦霜的声线十分平静,可眼神触及到宝宝圆溜溜的大眼时,又有一丝哀伤和苦涩。 “不——我不答应!”樊小虞闻声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对解大.....不,我对陛下承诺过,一定要带你回去解开真相,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秦霜,你是他的亲弟弟,宝宝是他的亲外甥,你们身上流着解家的血......!这个孩子,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岂能在这等荒山野岭吃苦遭罪?!” “还有你.....秦霜、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真的怕自己救不了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宝宝该怎么办!” “本王......” “他说的没错,你应该回岭南。” 就在秦霜想继续劝说樊小虞时,木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屋外的光芒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樊小虞回头一看,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解天和祁嫆。 “解.....陛下、”他的声音瞬间哽住了。 沉默的对视里,解天的表情有几分苦涩,而祁嫆早已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对秦霜那种一见如故的熟悉、相伴的亲切,还有离别的疼惜究竟是从何而来......因为那是他的弟弟,是他的血亲。 可看到他的一瞬,秦霜立刻抱紧怀里的婴孩,面带戒备的后退两步。 “秦霜......”他的疏离和淡漠一下子刺疼了解天的心。 回想起当日自己说过的话,解天心底又是一阵悔恨。 “秦霜,朕......你和小虞的话,我都听到了。” “是朕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凝望着秦霜消瘦的脸庞,缓缓靠近对方。 听着解柔和的声音,秦霜眼中的防备不减:“你们都别过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 看着他惊惶不已的瞳孔,解天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秦霜......我、朕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他颤声开口,在看见婴孩圆乎乎的脸蛋时,终于忍不住哽咽的话音:“秦霜,我是你的皇兄啊.....我找你,找了近二十年......如今......朕怎么舍得伤你和这孩子。” “朕与你,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听着他的话,秦霜浅褐色的凤眸巨震,鼻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意。 他垂下眼睑,颤抖的鸦色睫羽间有一缕湿润。 “让朕看看孩子,好吗?”解天温声恳求道。 “......好。”秦霜犹豫半刻,还是把婴孩递给了他。 “小乖乖.....嗯,长得像我们解家的人,这眼睛真可爱......” 动作小心地接过婴孩后,解天抱住他轻轻摇晃,哑声赞叹道。 “呀呀咿——”似是在对他的宠溺做回应,白嫩圆滚的宝宝呓语两声,竟直接含住了男人的手指。 “霜儿你看,这孩子很亲近朕,乖孩子.....朕是你的舅舅,会一直保护你......” 注视着婴孩的动作,一向沉稳强硬的解天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神情。 看见这一幕,秦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脱力般地坐倒在软榻上,内心酸苦交织,一时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咿呀——呼呼......”襁褓里的婴孩不知大人们在说什么,只欢喜地揪住解天的手指不放。 “嗷——呜呜......汪!” 察觉到宝宝的喜悦,窝在地上的萧二叫唤了两声,两个幼崽“一唱一和”的,使压抑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霜儿,随皇兄回岭南吧,朕会竭尽所能补偿你。” 解天见状,立即趁热打铁,急声提议道。 “.......”秦霜轻轻移开了视线,没有回应他。 看着他苍白的侧脸,解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清楚秦霜是个倔强性子,如果强逼他,恐怕会适得其反,想到这里,解天小心翼翼地把婴孩放回床榻上,之后看向身边的樊小虞。 “小虞,你随朕出来一趟。” “啊?哦.....”樊小虞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房屋,一前一后走进竹林,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解天停下脚步,他身后的樊小虞忽然跪了下来。 “你处置我吧!我是罪人。” 解天静静地俯视着他,褐色的瞳孔里掠过隐忍的心疼。 “小虞,你瘦了,也黑了。” 听到他微哑的声音,樊小虞双肩一震,憋住眼里的酸疼,哑声道:“若非我隐瞒身世,欺骗你,秦霜也不会受这么多苦,陛下要杀要剐,我樊虞都认了!” 他话说的硬气,却始终不敢直视解天的眼睛。 “你的身世,祁嫆都告诉朕了,你是樊将军的儿子,是樊家唯一的后人,朕不会动你。”注视着樊小虞俊逸的轮廓,解天沉声道:“你起身吧。” “仅仅是因为如此吗?”樊小虞突然抬头,朗声问道。 “朕......朕不知道.....”听闻他的问话,解天攥紧衣袖,眼神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和小虞之间是怎么了,明明在找来的路上已经想好,就算小虞不是自己的亲弟,他也会像往日一样待他好,但此刻,他们为何会陌生成这样? “陛.......解大哥,我还可以这样叫你么?” “唔......小虞,你干什么!” 就在解天手足无措时,樊小虞猛然贴近他,握住了他的肩膀。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对方和他一样高,那双乌黑的大眼里,亦布满了成熟男人才有的情愫欲望。 “别这样——!”呼吸交错间,解天紧张地绷直了腰,忍不住抬手去推樊小虞。 樊小虞深深地看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松开了手。 “君臣有别,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力劝秦霜回岭南,完成你的心愿。” 他躲开解天错愕无助的双眼,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竹林。 “小虞......”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解天闭上眼眸,眼眶逐渐红了。 人烟稀少的叶落镇又下起了绵绵阴雨,临街的驿站里静如潭水,宋祭酒正站在窗前看雨,一名体格高大的男人忽然走上楼,站在他身边道: “军师,你吩咐的东西俺都给那小子送过去了。” “没有被王爷发现吧?” “那小子挺机灵,应该没有。”贺彰挠了挠头,哑声回应道。 “那便好,若是让王爷发现了,定会连夜离开,到那时,我们就真没处找人了......”宋祭酒叹息一声,神色有些疲倦。 自打得知了秦霜的“死讯”,萧乾呕血后便昏迷不醒,大夫说他是气血瘀滞,积哀成疾,只开了几副药方,就再无他法。 戚默庵不在身边,宋祭酒没有办法,只能先和兄弟们在这驿站落脚,再从长计议。 这期间他们寻到了王爷的下落,却不敢贸然打搅,好在秦霜身边那个年轻人肯接受他们送的食物,否则,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换取对方的消息。 “军师!萧爷醒了.....!萧爷醒了.......” 就在两人愁容满面之际,走廊另一边的厢房忽然传出了惊喊声。 宋祭酒心下惊喜交加,和贺彰对视一眼,急忙跑了过去。 “秦......秦霜.......” 他们破门而入时,萧乾整个人正伏在地面,向房门边缘艰难的挪动身体。 往日神采飞扬、桀骜不驯的男人,此刻却蓬头垢面,样子狼狈不堪,看得在场的兄弟们都红了眼睛。 “哥哥!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哥哥扶到床上去。”宋祭酒回过神,赶忙蹲下身搀扶萧乾。 “别碰我......我要去找秦霜,爷的霜儿,我不能、不能让他一个人在悬崖下面......霜儿,他怕冷......”男人哑声开口,话音颤抖的厉害。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声音,宋祭酒连忙蹲下身,急声道:“哥哥,王爷还活着......还活着!” 萧乾坚实的脊背一震,愣了半晌,他眼底又翻起猩红的血色:“你骗我——!骗我.......宋祭酒,是谁给你的胆子!” 面对他的怒吼,宋祭酒立刻解释:“那日王爷的确是掉进了悬崖,幸而有人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只不过.......王爷他......伤的很重。” 听了他的话,萧乾眼中浮现出一丝动摇。 “萧爷,军师说的没错,王爷掉下去的时候......或许是衣衫被挂在了树杈上,才保住了一条命。”见他面色有所变化,贺彰连忙出声附和道。 他话音刚落,萧乾便抓住宋祭酒的衣襟,哑声问:“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 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宋祭酒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哥哥眼下应当好生养伤.......我、祭酒不能说。” “你——!”听闻他的话,萧乾正要发怒,眼前却忽的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哥哥.....!哥哥切勿激动.....”看着他如困兽般狼狈沧桑的面容,宋祭酒立即扶着他靠在床榻旁。 “我、我这是.......怎么了?”萧乾闭了闭眼,待晕厥感退去后,哑声问道。 因年少习武,又练就了纵云渡这样的绝顶内功,他的身体向来硬朗,岂会有双腿沉重、连路都走不动的时候? 宋祭酒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转向一旁的黑脸大汉道:“贺彰,你去把汤药、饭菜都端来,再打些热水。” 贺彰凝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大夫说哥哥这是积郁成疾、气血逆流,险些便伤及肺腑经脉,走火入魔了......”宋祭酒倒了杯水,递到萧乾手中,哑声劝道:“大夫临走时特意叮嘱过,让哥哥好生休养,不可再动怒,不能再经受刺激,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 “爷顾不了那么多了,祭酒、祭酒,我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此刻萧乾的心早就乱作一团麻绳,飞出了这驿站,哪能听得他半点劝,只抓住他急问秦霜的下落。 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哀求,宋祭酒内心五味杂陈。 萧乾脾性傲慢冷淡,身为一寨之主,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对什么人说过一声“求”字......如今为了王爷,竟会卑微到这等地步,教人看了难免唏嘘。 “哥哥,你冷静一点....!”宋祭酒避开男人期盼的眼神,狠下心道:“就算我告诉你王爷的消息,你难道要带着这身伤,如此狼狈的去见他吗?!” “祭酒.......”萧乾一下子怔住了。 宋祭酒说的不错,他昏迷了半月,身体使不上丝毫力气,就连双腿里也像被嵌进铁钉,沉重不已。 这样的他,恐怕还没找到秦霜,就要栽倒在大街上。 见萧乾的神色镇静下来,宋祭酒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道:“哥哥想要得知王爷的消息,就必须答应祭酒,好生养伤、服药、用膳......” “好、好,爷答应你,好好养伤,爷这就吃饭服药。” 不等他把话说完,萧乾便翻身下床,对着满桌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 注视着他的背影,宋祭酒忍住眼里的酸意,暂且放下了悬着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萧乾果真像承诺的一样,按时按点用膳就寝,仿佛把秦霜的事抛在了脑后,众人见状,也就逐渐松懈下来。 可他们却忘了,若想让萧乾憋着好好养伤,除非太阳搁西边出来,没到七天,送饭菜的兄弟就发现房里的男人失踪了。 “不好了——军.....军师!萧爷,萧爷不见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兄弟扔掉手里的碗筷,立刻冲房门大喊道。 宋祭酒正在给京都的唐莲寄信,听见喊声,他来不及放飞信鸽就冲出房门,呼喊兄弟们在大厅集结。 “怎么回事?人什么时候不见的?!”待人到齐后,宋祭酒厉声问道。 “回军师,萧爷....兴许一早、就走了......” “找。”想到萧乾时不时会发作的头痛病,宋祭酒顾不上多说,只沉声命令:“到镇上找,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地方。” “是——”众人立刻四散开来,匆忙去找人。 就在他们疯狂在镇上寻人之际,萧乾已经跟着贺彰的踪迹找到了那片竹林。 他身上旧伤未愈,行动有些迟缓,靠近那座木屋时,他一张脸早已苍白如纸。 尽管眼前有些模糊,萧乾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木屋前的人。 时辰恰是晌午,云掩住了日光,可那人的身姿仍如清风霁月,让周边的一切都明亮起来。 秦霜正穿着素净的衣衫,挽起衣袖在屋外做篱笆,近日夜里风大,虽说樊小虞会背很多柴火回来,但他依然怕屋内的婴孩受凉,所以趁闲暇时来搭这篱笆墙。 从在悬崖下产子的羞耻不堪和九死一生,到如今的悉心呵护照料,他心口的疮疤也在渐渐愈合。 有时候,他还会梦见在渡关山的日子,有宋祭酒、唐莲、戚默庵、贺彰.......却唯独没有那个人..... 就算如此,秦霜仍会反复的想起那日萧乾面对悬崖,绝望又撕心裂肺的背影......只要一想起,便又是一阵心痛。 因此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麻痹自己,种瓜果、摘草药、做篱笆墙...... 他觉得自己心上被栓了根绳子,只能提着那根绳子,哪怕筋疲力尽,也不肯让自己停下来。 远远的,盯着那道雪白的身影时,萧乾的胸口骤然传来猛烈的钝痛。 霜儿......真的是他的霜儿...... 他颤抖着双唇,觉得自己的嗓音像被火灼过一样。 “秦霜.......” 叫出对方名字的瞬间,刻骨铭心的疼霎时从腐朽的身躯里钻了出来,使他清醒,又让他悲恸万分。 听到这低沉熟悉的声音,秦霜身体一颤,不慎被篱笆上荆棘刺伤了手,殷红的血珠顿时从伤口涌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打在荆枝上。 “秦霜!你怎么样......” “别过来!” 看见他受伤,萧乾脸色一变,立刻想冲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却被秦霜颤声呵斥,瞬间呆在了原地。 “不要.......不要过来!”秦霜连连退后,猛的摔倒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惧怕和慌乱,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色,萧乾的心中一痛,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秦霜......你、你怕我?” 秦霜忍下伤口处的刺痛,淡淡地移开目光,低声道:“你走吧。” “不要再来了,我们、别再见面了。” “秦霜.......”听着他冷漠的声音,萧乾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心口像被掏了一个洞,残破无声的翻腾着,翻出生离死别般的痛苦。 眼前的人是秦霜没错,明艳的凤眸、白皙如玉的脸庞还有清冷的神色,可却不再是渡关山那个会冲他笑、为他分忧、争吵起来还会拧着劲怼他的秦霜了.......是他自己,活生生把那个秦霜杀死的。 我都、干了些什么....... 萧乾摊开手掌,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此刻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边的悲哀和寂灭。 萧乾,本王把自己交给你了...... 直到遇到了你,在你身边,我会心痛、会不安、会害怕打雷声.....萧乾,你让我觉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让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时至今日,萧乾还记得当日秦霜把手递进自己掌心中的触觉,他的手温热细腻,悄无声息地抚平了他的仇、他的恨。 他有多想告诉秦霜,他回过四王府,看到了被烧的日记纸张,他想对秦霜说,池塘被冰冻住的荷花开了,爷带你回家,我们一起看荷花、放风筝、吃元宵......不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回到从前,他愿意抛下一切。 什么皇图霸业,血海深仇,他通通不管不顾了。 所有的罪和血债让他一人来背——可看到秦霜惊恐双眸,他觉得喉咙里有千刀万刃,无数凄厉的话到了嘴边,又尽数咽了下去。 “汪——呜嗷!” 正当两人对峙时,身边忽然响起了幼犬响亮的叫声,唤回了萧乾的神智。 “萧二......”看到它迈着小短腿走向秦霜,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你还活着.....萧二、” 他立即蹲下身,像往日一样冲萧二张开手,颤声道:“萧二,到爷这里来。” 萧二歪了歪脑袋,缓缓冲他走了过去。 看到它踉跄缓慢的步子,萧乾的心又是一阵抽搐。 “爷的二二瘦了,也变笨了......”话一出口,铺天盖地的酸楚和自责在腹中涌动。 “呜嗷——汪!汪!”就在他满怀期待的等幼犬走近时,萧二只嗅了嗅他的手,便后退两步,呆立在原地。 “萧二....?”萧乾轻轻靠近它,看见幼犬像被蒙了一层雾的眼睛后,他这才意识到,萧二的眼睛瞎了。 它不认得自己了。 刹那间,萧乾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怔怔地蹲在原地,神情一片呆滞。 “秦霜和萧二已经死了。”看到男人晦暗震惊的面容,秦霜低下头,忍着眼里的酸涩,一字一句道:“萧二死在了黄衣军的箭下,它临死前下了很大的雨,秦霜抱着它,疯了似的挨家挨户的求,求别人救救它,给它一点吃的也好......可没有人肯帮他们......” “而秦霜,就死在那个雨夜。” “他的腿断了,四周雨下的很大,他在地上爬了好久,地上满是血......” “你走吧,这里已经......没有秦霜和萧二了。” 听着他平静的声音,萧乾的心涌上了崩裂般的巨痛。 “秦霜,不、我不走——你随爷回去好不好?” 他红了眼眶,痴痴地望着秦霜,颤抖着哀求:“秦霜,只要你肯跟爷回家,爷会用这一生来弥补你......是我不好,你随我回去,我们就住在四王府、渡关山......卧玉镇、” 说到激动处,他跪伏着靠近对方,哑声道: “霜儿,你看着我、回答我......我是你的萧乾。” “萧乾.......”望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秦霜张了张口,神态有一丝悲苦。 接着,他惨然摇头:“我的萧乾,也已经死了......” “你不是他。” “你不是——!” “秦霜!!!”他凄厉的叫声刚落,竹林一旁就传来急切的呼唤。 “樊虞......” “秦霜!秦霜你怎么样了?呀!你的手在流血!”看见秦霜倒在地上,樊小虞立刻扔下手里的竹筐,飞奔到他面前,用手帕裹住他的伤口。 “疼吗?”樊小虞一脸担忧道。 “.......我没事。” 看到他们二人亲密的举止,萧乾的双目一暗,内心所有的愧疚自责转瞬变为了疯狂的妒忌。 “秦霜,随我回去。” 他哑声开口,话音隐隐透出几分胁迫:“不然的话,爷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秦霜,你很清楚爷的手段。” 听闻他的话,秦霜心下一颤,眼底布满了凄怆和怨恨之色,他颤抖着双肩,点了点头,哑声道:“是......萧四爷的手段,我已然领教过了,仅是一次,便让人粉身碎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听见那陌生冰冷的称呼,萧乾怔了片刻,立即上前两步,低声问:“秦霜,你叫我什么?” “别过来!” 看着男人愈发接近,秦霜抬手拔出樊小虞腰间的铁杵,用锋利的一端抵住自己的脖颈,颤声呵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