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朱雀国 忧觞 天将离恨癫欲狂

    酒楼的神秘少年飞镖射来一纸条，上面写有两句话，一句是庄后有难，当时便应验了；这第二句“小心殷旭”，原来是应在这里。

    凝重地退后半步，南宫无忧眼神凝重，他中刀了！

    而匕首上，淬了毒！

    局势危险了！

    南宫无双眸含泪水，但眼神却坚定，伸手在脖子上的红线上一扯，这红线由天蚕雪丝制成，又加了特殊物质，除了沾染了她自己的血和泪，轻易难以弄断。

    这歹人意在虹灵珠，此时扯了半天，也是徒然。

    扯断了红线，她将虹灵珠甩给他：“哥哥，他们是想抢夺圣物，你先离去，不用管我！”

    南宫无忧稳稳地握住了虹灵珠，两人心有灵犀，早在刚才那一望，就知道了彼此的意图，虽然被彭飞刀了一下。

    但虹灵珠到手，他是觉得值得的。

    目的达成，更不宜久留，南宫无忧调动身上内力，全力发挥移花弄影三段，该身法动势以心行气，呼吸要深长如急急，久之浊力换尽，气沉丹田，不迟不断，腰如柳枝，气若扶风，换势有如行云流水，迈步好像拈花摘叶，浮光掠影。

    花影缤纷般的一闪，彭飞一愣，身边掠过了一阵风，人已不见了。

    殷旭指着门口大骂：“傻子，发什么呆，人都走了！追啊！”

    两个连忙追出去，殷旭高声喊叫：“刺客，有刺客啊，快追刺客！”

    可叹天空浩瀚无极，那人如同流星赶月的一般，早没影儿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南宫流觞失魂落魄，奔回敕黎殿，惝恍迷离，一见老国师，便豁然惊醒，拽着老师父的袖子，潸然泪下：“师父！师父！皇长子被邪祟附身了！他身上有脏东西！”

    “别怕。”老国师态度沉稳，按住他的肩膀，“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今天踏青节上……”他唇瓣颤抖着，扑簌簌地掉泪。

    “带上你的碧血剑，你是灵素之体，世间一切邪祟都害怕你和碧血剑，你先行去降妖伏魔，待为师去禀告圣上和皇后，再来接济你。”

    “可、可以不伤及侄儿吗？”他揪住师父的袖子不放。

    “皇长子是朱雀国的血脉，我们自不会伤及无辜，但妖怪和邪祟，我们一定要他魂飞魄散，不可姑息！”

    老国师眉宇间，尽是浩然正义。

    “好！”宛如受到了鼓舞，南宫流觞擦干了泪水，坚定地挺直了腰背，他回房取了碧血剑，往昭阳殿去了。

    昭阳殿，南宫无忧叮嘱侍卫增加戒备，严防死守，回到寝室，锁住了门。

    虽然他现在体力不支，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地跌到床上，又是一阵心虚气短，但他还是由衷地感谢假殷旭和彭飞，否则他无法这么轻易地获得虹灵珠。

    他面上轻松，单手举起虹灵珠，笑吟吟道：“我弄到手了，小哥哥，还不谢谢我？”

    北辰珏：‘你不怕你皇妹危险吗？’

    “她？她会没事的，殷旭、哦不，那个假殷旭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只是想要虹灵珠罢了。”他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手心中的虹灵珠。

    北辰珏放下心来，他随着目光盯着那朱雀国的圣物，心里默念道：‘虹灵珠，如果你有灵的话，就带我回家吧。’

    如今两年过去，他原本的记忆已消散殆尽了。

    珠子忽然光芒大盛，他情不自禁地被吸了过去。他飘飘然的，那是一种非常玄奇的感受，他悬浮在半空中，感觉魂魄逐渐有了依托，他正在由隐形的魂魄化为真实的人。

    “小哥哥，你竟然是……我朱雀国皇室中人么？”

    南宫无忧惊奇地问。

    北辰珏心内一惊，到了铜镜前，绰绰约约的容貌，陌生中透着隐隐约约的熟悉，也是炎发灼眼的模样，一如真的朱雀皇室中人。

    原来，他竟是南宫无忧的兄长吗？

    为什么没回到原来的身体？还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呢。他所拥有的执念，只是忘记了自己死亡的理由和过程？

    他对着菱花镜中朱颜，不禁沉思起来。这时，哐地一声巨响，门被人暴力撞击开来，小皇叔手执佩剑，剑尖直指向我：“妖孽休要猖狂——本王等你很久了，你终于出现了！看本王今日不收了你！”

    南宫无忧作为他头号小弟，马上紧张地横在他身前，做出保护姿态。

    然而那小皇叔摆完姿势，居然并未动手，而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眸子，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绝美的少年侧身看他，微微歪了歪头，玛瑙般的眸子泛着琉璃的色泽，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一如既往的清澈纯净。

    熟悉又陌生。

    此时，南宫流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南宫无忧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脸上泛起一阵阵愤怒的潮红：“小哥哥才不是什么妖孽！他、他……是父皇的私生子！！”

    就这？你就给我听这？义正言辞的，还以为还冒出什么高深的言论。

    北辰珏：“……”这个槽……该从何处吐起？

    剑身不自禁地缓缓下垂，小皇叔用力攥了攥剑柄：“你……如若我放了你，你可否……跟随我一起……？”

    说罢，右手轻轻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左手向他做出邀请的姿势——

    北辰珏：“……”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还没答言，南宫无忧已站不直身子，可神情却跟护食的小狼崽似的：“你休想！小哥哥是我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而你呢？你终生都要侍奉神祗，如何照顾小哥哥？”

    “是我呀，流觞，你不记得我了吗？”他笑了笑，还是一派天真的笑容，他伸开双臂，是个熟悉的拥抱的姿势，“我们时常在一起玩耍的，怎么，你要除掉我了吗？”

    小皇叔痛苦地阖上眼帘，艰难地吐字：“晚、晚了……”

    “什么晚了？”北辰珏好奇地问。

    南宫流觞蓦然睁开眼睛，收剑回鞘，绕过南宫无忧捉住他的手：“来不及解释了，你快跟我走！”

    “你说清楚一些，什么晚了？”北辰珏甩开他的手。

    小皇叔半垂着头，沉默不语，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浓艳的血珠顺着精致的衣摆砸落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清脆声响。

    “求求你，再耽搁下去，真的来不及了……”

    “徒儿，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一个面容沧桑的老人已站在了小国师身后。

    北辰珏朝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望去，那老人形相清癯，宽大的灰袍空荡荡的罩在身上，手举戒尺作势要拍打着少年的后背。

    “徒儿，你是天选之人，必将继承国师之位，护佑吾国繁荣昌盛，怎可与那等、那等……混在一起？”

    南宫流觞仰头，不服气地纠正道：“他那么善良……绝不是、绝不是……！”

    老国师听闻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气极反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邪祟如何是善良的！当初是你告知为师大殿下被邪祟附身，如今却说这邪祟是善良的！”

    “方才为师也已看到，这邪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突然幻化成人形，偏还仿照我们朱雀皇族的模样！分明是不将我朱雀国放在眼里！吾等之使命便是守护皇朝长盛不衰，国师地位尊崇，但你也要对得起这份尊崇才好！”

    小皇叔垂眸挣扎，突然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深深地俯首三拜：“不，不……是徒儿看错了，徒儿之前所说全是胡言乱语……”

    “你如何这般执迷不悟！为师是怎么教导你的？国师一生侍奉神祗，不可生出任何妄念！你实在是糊涂啊——！为师已经秉明圣上，皇后召集了御林军的精锐，就等着让它魂飞魄散！大殿下，你也糊涂啊，怎可与邪祟……混在一起。”

    老国师强硬地拽起俯首跪地的小国师，回头对皇长子训诫道。

    北辰珏：“……”

    怎么觉得眼前的场景这么狗血？！

    “我不会让你伤害古公子的！”南宫无忧的脸上满是偏执，十香软筋散的药效发作，他已站不起身，他半跪在北辰珏身前，“邪祟又如何？我偌大一个朱雀国，何愁养个小小的邪祟？你若要杀他，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皇儿——”

    就在这时，变化突起，无数侍卫、士兵将这昭阳殿内外堵得水泄不通。皇后凤辇亲至，庄后雍容华贵地走下凤辇，仪态万方，凤目威严：“你怎地如此糊涂？妖魔鬼怪是要吸活人阳气的，你不怕被他吸干么？”

    北辰珏：“……”

    “如果他活下来的代价是吸活人阳气，那皇儿宁愿被他吸光——”

    眼见事情已无法挽回，南宫无忧忽然上身一弯，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如果他活着的代价是要吸我朱雀皇朝的气运呢？此事，本宫决不允许！你看看你的样子，再看看觞儿的样子，难道不是被鬼魅惑了神志！难怪我皇儿不能存活，原来受这只鬼魅的祸害！听说鬼魅最爱食人小孩！皇儿，你起来，此事休要再议！今天这个祸害皇朝的鬼，本宫非要他烟消云散不可！！！”

    “动手！给本宫拿下他！”

    北辰珏：“……”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本事？

    “给本宫把大皇子押解起来！”

    几个强壮的将士强行按住了南宫无忧，以防他从中作乱。他眼睛发红，不顾经脉中传来的痛楚，拼命地调动内力，冲击药性形成的壁障。

    该死！该死！该死！

    偏偏在这个时候中了软筋散！

    北辰珏自知本事有限，此等情形他是插翅难逃，也许是没有记忆所以无忧无惧，也许是虹灵珠给了他信心，他心底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反而能以旁观者的角度欣赏这场闹剧——

    “小哥哥！跑啊！快跑啊！”少年半跪在地上，身后是数倍于他强壮的大汉，他泪如雨下，眼睛猩红。

    他虽旁观了少年与其他人的过招，但到底没有经过实战，且手中没有利器，只能赤手空拳，庄后带来的人实在太多，又都是皇族正规军，他身上各处均挂了彩，所幸并不痛。

    他这具身体没有痛觉、没有恐惧。

    小皇叔挣脱了老国师的束缚，持剑向他跑过来，又将剑遥遥丢给了他，但他没有接住。

    “南宫无忧，快想想办法！”小皇叔泪眼愁眉，如乱箭攒心，惊慌失措。

    一支长枪，由远及近，眨眼逼近！

    小皇叔瞳孔一缩，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身体的本能令他风一般冲了过来，以身化为护盾，挡在那人身前。

    下一刻，枪身就透胸而过，穿透了两人。

    “不要……！”少年模样的南宫无忧，自己呕着血，却全然不顾，他目眦尽裂，眼角猩红，绝望地在地上爬着，在地上留下了两道蜿蜒的血迹，“古公子求你不要走……我求你你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不要！”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朦胧。

    从这一刻，束缚压抑的感觉消失，如拨开云雾见天日，他千头万绪，心念电转，所有事情走马观花，一瞬明朗起来，突然明白了事情的起末。

    原来如此么？

    “无忧，不要哭……”他眼眸流转，如拈花微笑，“将来我们还有再见之机。时间不多，你只需谨记，在你称帝后，若有名为古月的书生，你就把这个给他，我们还会相见……不要哭，你也要学会长大了……临走之前，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将此物还给倾华公主，也需心怀善念放过倾华一命，不要伤害她……”

    北辰珏从内腑取出虹灵珠，亲自托付到他手上。

    他从脚开始化为朦胧的雾气，虹灵珠离体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崩溃得更厉害，如幻如烟，一下子化成了一团雾气。

    在南宫流觞的怀中，化作了零碎的光点。

    消弭于世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