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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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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恰好是过了七夕就立秋。

    元卿后来回想,倒是个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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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因着沈筠斋那一句话,自己竟然情动至此,那么主动,那么…孟浪。搂着他不松手,差点被他蛊惑地在亭子里就要成事,后来还是外衣被他解了自己又怕冷,沈筠斋才抱他回屋子里,又闹到半夜。元卿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白日里醒了,想到了又脸热,只觉得口渴,一出声,嗓子也是哑的。

    叫了两声没人,元卿自己下了床,倒了杯温水解渴。随意披了件外袍系上,走出去院子里竟然就一个洒扫的丫头在。

    “小桃她们呢?”元卿哑着嗓子问。

    那丫头看上去才十二三岁大,平日里都没怎么和主子说过话,回禀的时候声音也低低细细的,怕人得很。

    “回夫人…小桃姑娘她们…她们让奴婢伺候着,夫人要找小桃姑娘吗?那奴婢去找。”

    她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元卿正奇怪,小姑娘像是被吓跑了似的,行了个礼就跑出去找人。

    沈府后门。

    小桃她们拉住个过路的货贩子不撒手,那货贩子沿街卖冰酪的,一把扁担,前后两个竹篓,一打开,一圈儿的瓷碗整整齐齐码着,前篓里是原味儿的,后篓里的上面洒着果脯瓜子等物,价格也贵些。虽说今日立秋,但天仍热得很,冰酪是消夏的好物,只是主子们不常吃这个,下人们想吃,只有货贩子经过时才有机会。

    小桃她们给了货贩子几个钱,一人拿一碗,倚着墙砖墙柱就开始吃起来,吃完了再把碗还给人家。小桃平日里都是闷头吃,这日却不同,她又从袖口里拿了几枚铜板放在小贩手心,一边吃一边问:“我看你从庞府方向过来的,怎么样?庞府究竟怎么了?吵了两天了,吹吹打打,好像还有道士做法,难不成死人啦?”

    小贩刚从庞府下人们那儿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得了银子,自然十分卖力地全抖露了出来。

    “庞府下人们说啊,庞老爷说府里撞了邪了,特意请人专程来府上驱—邪—。”

    小贩压低了声音,说得神神秘秘。

    “做法怎得会这么吵?我昨晚上守夜,总觉得隔壁有人哭天抢地的,还砸东西!”

    “就是就是。”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眼。

    “那是…庞夫人和庞老爷闹呢!”小贩及时止了声,笑呵呵地捧着冰碗对着小桃说,“姑娘再来一碗?”

    小桃不点破,又接了一碗。“你倒说说,怎么闹能闹成这样?”

    她们沈府可从没这样的热闹瞧,夫人大声说话都不曾,老爷又是个冷脸闷葫芦,两个温吞性子过日子,倒过得蜜里调油一般。要说吵…

    也就是晚上吵了点。

    “还不是庞老爷裤裆里那点破事儿!我听说啊,他这回,是睡了小姐房里一个丫鬟,那丫鬟也就…也就跟她那么般儿大吧。”小贩指着远处跑过来的一个小姑娘比划。

    “百灵,你怎么来了?”小桃立刻把没吃完的碗往小贩怀里一扔,提着裙子就要往回赶,“是不是夫人醒了?大人在不在?”

    她慌得很,夫人好说话,但总归是她趁夫人睡着偷懒,再被大人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好罚。

    “大人不在,夫人醒了,找jiejie呢,jiejie快去吧!”

    “知道了。”小桃从荷包里又摸出一个铜板,扔给小贩,“给她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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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灵捧着小碗,她也想快点吃完,可是她嘴巴小,塞满了像个兔子也嚼得慢。远远地来了个带剑的黑衣男子,聚在门口的丫鬟们都散了,就剩她一个,百灵转身面朝墙砖,越发努力地吃。

    “给我也来一碗。”百风直奔小贩,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铜钱,小贩看着一个冷脸的爷,一点也不像刚才的姑娘们那么好说话,谨慎地递了碗,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气氛有些尴尬。

    “谢谢这位大哥。”小姑娘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浅笑着将碗还给他,声音又轻又温柔,还给他一个笑脸,可不比刚才那位爷和善多了。

    “不谢不谢。”

    百风突然觉得自己才像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于是扫了那个矮丫头一眼。

    百灵感觉头顶一凉,看也不敢看,兔子一样地撒腿跑了。跑回夫人院里,百灵却看见小桃jiejie在受罚,她担心,担心是自己连累的小桃姑娘,于是她也进去向夫人请罪。

    “夫人教训小桃教训的是…奴婢自己贪玩是错,还要百灵帮我遮掩是错上加错。小桃知道错了。”

    刚才夫人教训她,若是换上脾气不好的主子,今日肯定要牵连百灵跟她一起挨骂,说她仗着小姑娘年纪轻欺负她。小桃虽然没这个意思,但也知道夫人说得对,是自己做事太不稳重了。

    元卿跟她讲完道理就让小桃起来了,倒也没真生她气。小桃本就是个大大咧咧不记仇的性子,没安静一刻钟,就把自己刚才听到的隔壁府的事又讲给夫人听。没成想又给夫人训了。

    “不要讲人家的闲话,一条街上住着,风水轮流转。保不齐明日咱们府里就出点什么别的事呢?将心比心,你现在说庞府,改日你出门,庞府的人也会戳咱们府人的脊梁骨。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同别人讲,还有谁知道的,你去跟她们说,都把嘴闭紧了。”

    元卿难得有些严肃地同她嘱咐。跟小桃说的是这一层,他自己想的还有另一层,这风言风语要是从沈府里出去的,庞大人和沈筠斋同朝为官,保不齐就记恨上了,这不是白白给他家大人树敌吗。

    元卿既惋惜那小丫鬟,担心乐姐儿,也厌恶庞缓,还有些同情吴氏。想来想去都是cao心,头都要疼了。本来有意让洒扫的小丫鬟来做近旁的人,一来二去,也忘了问。

    沈筠斋来的时候,看他恹恹的对着菜没胃口,还以为是自己的错。

    “不舒服?”小桃在他进来时就推了下去,沈筠斋干脆把人搂到自己怀里,大掌又热又有力,一下下揉着他的腰,“腰酸吗?要不要请大夫?”

    元卿抬头嗔了他一眼。

    怀着孕他请大夫,怎么同大夫说,因为他们昨晚胡闹了?

    元卿软软的手抚着他的脸颊,微微用力地掐了一下。

    从前装得真像正人君子,成亲日久才知道是没皮没脸的。

    “怎么了?”沈筠斋捏捏他的耳朵。

    元卿想了想,还是把小桃说与他的事又讲给沈筠斋听了。

    沈筠斋的耳目自然比他的更灵些,他想了想,这样都难受了,还是不要告诉元卿那小丫鬟跳湖自尽的好。

    沈筠斋不会安慰,又不想违心地说些“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话来宽慰他。实际上是,好人好报的少,善因结善果的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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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庞府鸡飞狗跳地闹了两日,再上朝,御史王峥参了庞缓一本。说他强占良女,致使其跳湖自尽,为官不能守法克己,反而持强凌弱,草菅人命。此外,还说他好色成性,妻妾众多不够,还豢养外室。

    不过当朝,皇帝并没有多少心思去管臣子家宅不宁的事,因为有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急事———北边鞑靼人的首领死了。

    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驻防将领写的时候,瓦刺人的酋长已经带领族人朝东边进发了,准备趁虚而入,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关系到朝野局势稳定的大事,廷议时文臣武将,主观望主参战,援助哪一方或是隔岸观火坐享其成,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从始至终都居高临下一言不发,沈筠斋镇定自若,并未表现出自己支持哪一方,但他垂眸时,眼底一片寒霜,隐约猜到了圣上的心思。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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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沈筠斋还未下朝,元卿执白子与女儿下棋,门外就听见管家急急忙忙地通禀。

    沈筠斋罚奉一年,停职查看,禁足在家,无诏不得出门。

    元卿指尖突然没了力气,棋子落在棋盘上,局面乱作一团,混沌不清,叮铃桄榔响个不停。

    沈筠斋回家,将自己关在书房。

    元卿亲自煮了消火的莲子羹送去,都被百风拦在门外。

    “夫人,您都站了半个时辰了,还是回去吧。”

    小桃心疼地劝。

    朝堂上的事,夫人不懂,也管不了啊。

    元卿摇摇头,他不懂,只是不想他憋在心里。

    沈筠斋从来都是青云直上,风头无两。

    一下子挨了那么重的罚,他又那么心高气傲,他怕他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