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噩梦
（38）噩梦 那之后七月的一个午后发生的事，向周舟无论何时回想起来，心里都堵得慌。 虽然已经决定正式跟辛一时分手，电话里也远程通知过了，他还是认为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然而，事情往往都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天真。 辛一时自从在对面位子上落座后，没有一刻是不用满含怨气的眼神盯视着向周舟的。 他穿着简单的短袖，牛仔裤，头发散乱像是未曾好好打理，饱满双颊rou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双眼连同眼下的卧蚕都仿佛肿了一圈。 这样颓废的辛一时，向周舟见了后便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你……还好吧？” 即使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向周舟还是没忍住自己小心翼翼的语气，生怕对方一个激动，就要把他拖到街上怒斥他的渣男行径。 辛一时用着红肿的双眸瞪了他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很好么？”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不复平日的清澈。向周舟说了句“抱歉”，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窒息又如芒刺背的沉默。 “我还是没想明白。” 辛一时瞪着他，怨愤的神情中藏着摇摇欲坠的脆弱，可向周舟低着脑袋，没有察觉。 只听到辛一时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和他说：“你都说好和我在一起了，为什么还会和别人接吻？你劈腿的对象呢，和你，上床了吗？” 说到最后，辛一时哽咽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那个场景，双目酸涩，疼到眼眶肿痛，仍旧忍住了眼泪，闭了闭眼，把一切可能会被向周舟视为懦弱的举动都忍了回去。 向周舟心虚歉疚到头也不敢抬，辛一时沙哑的声音都要把他压的起不来身了。虽然于心不忍，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拖下去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向周舟决定撒谎：“我和别人接吻，也和别人……上床了。” 预想中的答案还是令辛一时做了个深呼吸，心泛起阵阵刺痛。他不想露怯，知道对面那个人不会心疼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无法隐忍住的啜泣。 “为什么啊……” 辛一时用手背用力的擦了擦眼角，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落下，双手砸在膝盖上，双拳握紧，“我可以只跟你做炮友，不强迫你喜欢我了，可是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还要和别人上床？你对得起我吗向周舟？我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还是说……” 辛一时打了个哭嗝，哽咽道：“还是说你腻烦我了，找别人只是图新鲜啊？” 直到此时此刻，他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向周舟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扛不住别人的诱惑，那他还可以努努力，只要不是真的分开，他有把握把向周舟牢牢栓在身边的，只要…… “我不是厌倦你也不是因为寻求新鲜感。” 可是向周舟轻而易举将他的侥幸击碎，不留一丝情面。 “我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向周舟说完，内心沉重不已，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辛一时的追问，他便低着头咬牙闭了闭眼，索性一次性交代完了：“上次说过的只要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们就分开。我不想瞒着你了，所以，对不起。” 他明知自己爱的是顾随忆，却还是在过去的列车中驶错了道，走偏了。 这明明是可以避开的错路，他却不带一丝危机感，没有预料到后果。导致重来一世，依旧将辛一时深深伤害。 这个认知犹如一块巨石，巧合到让人满心痛楚，沉甸甸的压着他，几乎无法喘息。 “向周舟。” 辛一时鲜少唤他全名，语气出乎意料的听着仍像一开始那般平静，仿佛刚才差点迈入歇斯底里的平衡线又被收了回来，落在向周舟心里极不是滋味。 辛一时看着他，即使向周舟全程都未怎么直视过他的双目，他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向周舟，眼神无望而渐渐变得冰凉，“所以，你是认真的？我想最后问一遍，你确定分手，再也不跟我在一起了是么？” 然而每次说完，他都无法抑制陷入自己可笑的，希望对方后悔的念头中。 最终，在向周舟依旧低着头的默认中，辛一时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也不要。” 留下这一句话后，辛一时从一进门时就愈显颓废的身影，在出门那一刻，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固执又骄傲的留下最后的尊严，目不斜视的上了在外头等候的车——如果向周舟收回分手宣言，他就直接把人带回自己家里出柜；家里人用不着他继承家业，不会管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可是，这一幕永远不会发生了。 向周舟在恍惚中看着辛一时离去的背影，天空无孔不入的光线最终映入他的眼帘，向周舟不得已眨了下眼，手背一凉，原来是一颗早晚都要落下的泪水，现在才风雨飘摇般掉了下来。 每当想起辛一时那天的样子：虽然向周舟只在一开始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全程愧疚的低着头，无颜面对。他都仿佛通了心电感应一样，懂得了辛一时那幅不加打理的消极是为了在最后一刻博得他的同情，或是怜惜。而向周舟叫他失望了，低着头，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心软，这份刻意同样发生在二者身上，结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向周舟在家里待了一周才恢复活力。 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未对辛一时产生与顾随忆同样的情感，只是辛一时这份感情太过浓烈、纯粹，带给他无法抵挡的沉重。 原来十年后的相遇，那番让他陷入自我怀疑的话并没有说错，他确实抛弃了辛一时。 在那天之后，身边人再也没谁见过辛一时。 他出国了，没等到高二开学。 － 这一日，向周舟从承载了他一星期负能量的床上爬起来，好好的洗了个澡，背起书包，准备去找顾玠。不是为了疗伤，纯粹是想他了，想突然造访给顾玠一个惊喜。 在走去乘公车的路上，向周舟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惊rou跳，像是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前方是一条可以抄近道的小路，停住脚步，迟疑不前，为这种本能的预知而疑惑不解。 正在思考要不要掉头走大路的时候，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从他身边经过，欢声笑语令他走出困境，疲惫的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何况也有别人一起走，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向周舟一往无前的抓着书包带子，跟在那些年轻人身后，保持了一小段距离，步入了小巷。 没走多久，就听到深处传来不详的声音——求饶声与拳拳到rou的焕发着凶残气息的声音，传到了他与年轻人的耳中。 与他同行的年轻人停止了交流，脚步放缓，向周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只见墙角边，有好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围在那儿，脚边是一个缩成一团的男生，在被他们拳打脚踢。 怎么又是群殴？ 向周舟厌恶的皱了皱眉，准备跟着那行人出去后报警，可走到一半，这才发现还有一个少年靠在墙边上，嘴中嚼着口香糖，身形散漫的看着那群打架的人。 他同样感到有人接近，心不在焉的扫了过来，却在那一刻令向周舟浑身汗毛竖起，在炎热的夏天仿佛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狠狠的打了个冷战。 这个人是…… 为什么会提早那么久碰到这个人？！ 前方的年轻人加快了脚步，加速通过了小巷，而向周舟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在对方看过来之前，飞快的转身跑出了小巷，慌不择路到原路返回。 他确信对方看到了自己，上辈子不堪的记忆在这一刻涌入脑海，他身上冒着热汗，心却是拔凉拔凉的，连带着手脚冰凉，一鼓作气跑到了大路上的便利店，确信那个人不会跟过来，也不可能跟过来后，他捂着胸口坐到了便利店的高脚椅上，将脸埋入臂弯，闭着眼好一阵深呼吸，才平复恐惧。 不会认错的。 那双眼睛状似在笑，他却见过里面充斥的无情与暴戾。在别人面前一幅样子，在他面前又是另一幅样子。 向周舟永远忘不了那个人将他的脸悉数涂掉，只留一片虚幻，两根手指夹着薄薄的不堪入目的照片，表情是愉悦的，嘴中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看着他一步步面临崩溃，强迫他做出自己不愿的事情。 那是他永远都不想记起的不堪往事，也是上辈子萦绕他高三永远无法忘怀的噩梦—— 余原野。 虽然不是拍下他照片的人，却做出了比其更加恶劣的事情。他想忘也忘不掉。 不过这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不会再被高三的转校生吸引，变弯，一步步走向毁灭。也不会发生被学弟拿裸照威胁的事情，一切都不一样了。 要冷静，向周舟。 便利店门口出入带出的悦耳提示音让他回到现实，抬起头，从透明玻璃上勉强看出自己正脸色发白，一幅病了的轮廓模样。 向周舟恹恹的来到冷藏区，伸手朝快要被人抢购一空的唯一一瓶饮料拿去，却在快要碰到的那一刻，凭空又多出一只手，与他不冷不热的手触到了一起。 向周舟条件反射的望了过去，即刻瞪大眼睛缩回了手。 那人嘴唇好像动了动，还不等其开口，门口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向周舟已经夺门而去，原地留下了他慌乱且不堪一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