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走吧,我们回家
不能就这么走吧?他想,颜北封的尸体还明晃晃地躺在那呢! “你——”他抬头去看雌虫,对方那张天塌下来也不会惊慌的死人脸对他有极好的安抚作用,他紧紧抓着雌虫的胳膊,连喊了十声“shit”发泄情绪,很快就捋清思路: “他还带了其他人来吗?” “只有我。” “你是司机,对吧?太好了…”他松一口气,“你得把飞行器开过来,我们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雌虫的反应也仍然迟钝,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 “…是。” 答应以后,雌虫动作倒很迅速,他直接展开那双白色的翅膀,挣开江璧西的手飞走了。 江璧西回头看向那具尸体。死了的颜北封看起来更令人作呕,就像一块巨大而肥腻的rou,躺在无机物的原野上。独自跟尸体作伴让江璧西忍不住合拢胳膊抱住自己,这里太空旷,夜晚的风在钢筋石块间猎猎作响。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飞行器的引擎声已经接近了,雌虫降落在尸体边上,推开门跳下来。 他跑过去。 “咱们得把尸体搬上去。需要我帮忙吗?”他不情不愿地提议,但说实话,他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触碰雄虫的尸体。 雌虫看他一眼。接着弯下腰,扯住雄虫的后领,毫不费力地单手把尸体举起来,扔进飞行器。 江璧西一时间想哭又想笑。这只雄虫,生前是那么自负狂妄,只需要一个眼神或一行手势,就能把任何雌虫打入地狱。可原来,他那充满威慑力的身材,在雌虫纤细的胳膊底下却无异于提起来扔出去的垃圾。 不管怎么说,雌虫展现出的力量抹消了他瘦削的体型带给江璧西的不安心感,新生的信心让雄虫发颤的腿也恢复了点力气,他成功爬上副驾驶,拍了拍雌虫的胳膊。 “我的飞行器就停在后面。咱们先离开这儿。” 他们把颜北封这架金碧辉煌的飞行器停在江璧西的经济适用型座驾前面。 “枪。” 江璧西伸出手。雌虫把凶器递给他,他扔到尸体旁边,甩上门,又推着雌虫坐进自己的飞行器。 他把雌虫安置在后排,自己在驾驶位上摆弄了半天按钮,大门锁死、取消窗户透明度、内部照明最亮,他甚至拧开了暖气,听着那阵舒适的嗡嗡声,终于瘫倒在椅子里,再次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颜北封跑了?” 席长庆急切的声音从终端里挤出来。 “没有。” “你被他挟持了?” “也没有。” 他能听出来他老板长出一口气,缓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口道: “我派出去的人最多五分钟到你那。” “老板……” “怎么了?” “颜北封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席长庆有一瞬间的失语,但听起来并不像摊上了什么麻烦。终端那头的雄虫酝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把他的尸体送去警局,领取悬赏金?” 江璧西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把。是啊,他这半天都在担惊受怕什么,颜北封是通缉犯啊! 席长庆在他的沉默中满意开口: “不过以你的智商,就算是这么简单的任务,恐怕你也会搞砸。等下我会派个收尸的人过去,你就洗洗睡吧,明天下午再来上班。” “…谢谢老板。” 他按灭终端,目光发直地看着驾驶界面,没一会就听见沉重的敲门声。门外是席长庆的人,他打过照面,相当可靠。他感激地握住对方的手。 “东西都在里面了?”来人指着颜北封的飞行器。 他点了点头,回身看雌虫。“钥匙。” 雌虫把手伸进西裤口袋,将一根玻璃棒递到他掌心。 他交给收尸的人,重新锁上飞行器门,总算放下心来。他问雌虫: “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认识的朋友?亲戚?” 雌虫跟他对视,沉默不语,看起来有点脆弱。 他真是昏了头了。江璧西坐回驾驶座。认识的朋友?雌虫认识的绝大多数人,明早都会被拷进警局。他重新设定了目的地。 “咱们回家。”他说。 等飞行器在空中稳定下来,他开了自动驾驶,恢复窗户透明度,回身坐到雌虫旁边,握住了对方搭在膝盖上的手。 他仰头看了眼雌虫平静的侧脸。 这半天他一直都没来得及想。刚才在工业区,雌虫为他射杀了自己的主人。接着,雌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他说“快走”。 “如果当时我走了,你是不是要等警察过来,承认你杀了只雄虫?” 雌虫垂下眼睛。江璧西看不到的那半边脸从映着漆黑夜景的窗户上反射出来,让雌虫虽然沐浴在飞行器宛如白昼的照明下,却仍像浸没在黑暗里。 过了一会,雌虫轻轻地说: “是。” 他转身把膝盖跪在椅面上,扑上去搂紧了雌虫。 /// 他只开了厨房里一盏暖橘色的小灯,在舒适的昏暗里给自己泡了杯宁神的茶。今晚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并且发生得太快了。因为他的天真和鲁莽,他差点命悬一线,虽说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但一只雄虫的确因他而死,还死在了他的眼前。而且,他还把杀人凶手,兼自己的救命恩人带回家了…… 他猛灌了几杯茶,转过身,就看到雌虫正跪在门口的地毯上,身上的衣服尽数脱掉了,叠放在一旁。 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他没有力气惊呼“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只是呆滞地看着雌虫,对方身上,在上次被他扒光之后,又多出了很多疤痕。那是被特殊的武器反复击打,久久不能愈合,又完全得不到雄虫信息素才会产生的痕迹。 他感到有一股异样的情绪从胸口升上来。 他向后靠在吧台上,这似乎被雌虫当成了什么暗示,因为雌虫向他爬过来,像匹银灰色的狼。快到他脚边时,雌虫停下来,跪直了,身体微微前倾,头仰起来,张大了嘴。那是个…可以被yinjing一捅到底的角度。 他眉头紧皱笑出声来,笑了好半天,脱力地顺着吧台坐到地上。泪水从他的下巴滴落下来。 他缓慢地伸出胳膊,再一次,将雌虫紧紧抱住了。 他睡醒时,雌虫已经站在厨房中央发呆了。身上穿着的是他的常服,抬起手就会露出腰,裤子也短了一节,虽然他自认为这身衣服相当时髦,雌虫看上去还是像个要饭的。 “你会做饭吗?”他好奇地问。 “…不会。”雌虫垂下头。 他乐了。“那你站这儿干嘛?去餐桌上坐着吧,想吃什么?” “煎蛋。” 这只雌虫还挺喜欢在食物上提意见的。他欣然照做,又在煎蛋上切了些除红色外的菜丁,泡了早茶,端到餐桌上。 “你是不是…黑户啊?”他提问。在他的印象里,雌虫好像从未佩戴过终端。 “是。” “那咱们的当务之急,就是给你弄个合法身份,之后再想你要去哪,做些什么。身份的事我来想办法,在这期间你就先住在我这儿。” “是。” “啊…我说错了!”江璧西两口解决完自己的早饭,按亮终端,在雌虫投过来的视线中开口: “当务之急是给你买几身新衣服。” 他一边打开商城,检索分区,一边评价道:“其实你真的不太适合穿西装。” 不知道为什么,颜北封觉得让自己的所有打手都穿西服,看起来会显得更有排场。可雌虫太瘦了,又有着一头很脏的银发,西装让他看起来像只裹着人皮的野兽。 江璧西示意雌虫站起来,把短袖和休闲裤投到他身上。 “你觉得怎么样?” 雌虫低头看了看,什么也没说。以他对雌虫的了解,这就是默认,他又挑了几身,还有睡衣跟贴身衣物,才把终端合上。 “等下快递过来,你从阳台上取。我上班有点忙,以后中午会帮你点外卖,也在阳台取,你待在家里可能会有点无聊,不过……” 他拉住雌虫的手走向书房。 “看见了吗,这个架子上的,全都是探险。”他像献宝一样地说。雌虫摸了摸书脊上的名字,小幅度地升起了颧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