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再遇不速之客
迈入夏天后,国庆日就不远了。这是一年中江璧西除了过年最讨厌的日子,全虫族的达官显贵都会趁这个节日涌入母星,而席长庆得抓紧机会尽可能多地拜谒那些人。他是次子,没法坐在家里等着人们上门去吹捧他。国庆日当天还要入宫,酒宴将会从清晨开到午夜,江璧西是平民,倒不用跟着去,可他得打听出入宫的人员名单,列出与每位贵族身份相称的礼物清单,更别提要趁着宴会和席长庆谈生意的那些人,这意味着更多的清单…… 与此同时,国庆日当月还是每年的征兵月。作为次子,席长庆明面上可以配备的私军规模极其小,但他靠着灰色产业的收入,自己额外养了一支可靠的军队。所以江璧西还得天天在征兵处盯着,确保在皇室和贵族长子遴选完一轮之后,他还能矮子里面拔将军,不至于把所有臭鱼烂虾都收入麾下。 连轴转了整整一周之后,江璧西站在楼道口,感觉连踏上台阶的力气都没有。家,甜蜜的家,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他叹了口气,垂着头一级一级向上爬。 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激起了他最低限度的好奇心,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访客会来他家中拜访他。他停下来,让自己抬起头,看向楼梯尽头等候在他家门口的雌虫。 是沈辩。他在疲累工作之后最不想看到的面孔之一。在这样的盛夏,雌虫居然还穿着西装,单薄的身形隐藏在昏黄的阴影中,也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容岱不在这儿。” 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这句话让雌虫局促起来。“我不找他。我是来见您的。” 他和沈辩对峙了一会,忍下了再叹一口气的冲动。 “进来吧。”他走过最后几级台阶,把终端扫上大门。 江璧西打开冷气,示意沈辩把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然后说: “请坐。” 他指了指沙发。仅剩的待客之道让他从柜子里取出茶叶,倒进茶壶里,端着两个茶杯走回客厅。 乖乖坐下的雌虫立马站起身来迎他,甚至还打算双手接过托盘,让江璧西感到有点好笑。沈辩带给他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度起效了,压过了他的疲惫和不耐,等他放下茶杯坐到沙发上,心情已经愉悦起来,信息素也在无意识中释放了出来。 “找我有什么事?”他轻轻地问。 沈辩坐得更直了些,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一贯的小心谨慎。 “我知道您一直…或者说席二少一直对水府的那位很感兴趣。这次便是他托我来,希望席二少能派自己最可靠的心腹,去天船跟他谈联手合作的事宜。” 江璧西腾得一下站起来。他现在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大脑飞速运转,盯着被他惊到再次站起来的沈辩,不耐烦地说:“你坐下。” 水府那个传说中的叛军领袖,席长庆的挚友查了半年也没能查出来,因为对方根本不在水府星上,行踪又极其隐秘,如今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沈辩到底是什么人?而且,雌虫又是怎么知道他在找水府领袖的…… “他是谁?”江璧西眉头紧皱。 “在不确定席二少的合作意向前,我的雇主希望暂且先不透露自己的身份。等您到了天船,自然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瞪着沈辩。 “我得给我老板打电话。” “您请便。” 席长庆的3D影像从浩如烟海的办公平板里挣脱出来,雄虫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问: “干嘛?” 跟他自己的反应一样,他说完以后,席长庆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位神秘人,总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吧?” 有吗?他看向沈辩,后者从西装内侧取出一个小小的徽章递给他。 徽章底色是纯黑的,中央有一个青铜色的金蝎浮雕。江璧西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席长庆放大仔细审视了半天,笑了。 “我们这位神秘人来头不小。他派出的信鸽就在你旁边?” “对。” 席长庆揉了揉眉心。“三月的时候你跟吴麒康拟的那份合作提案,给他看。” 江璧西把徽章递还回去,接着两指将文件滑给沈辩。雌虫的动作就像他,或者任何一个文职人员那样熟练,接收到的瞬间已经点开,身体姿势也专业,是只有从自己的角度才能看清文件内容的手势。 沈辩看得很认真,也很迅速,没多久就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这份提案写得很聪明,没有做任何切实的承诺,但又展现了很多诚意。我的雇主不缺军队也不缺资金,这部分可以删去,他缺的是人脉,还有某些只有极少数贵族才有开采权的稀缺资源。只要稍作修改,我敢肯定您的天船之行会非常顺利。” 他看向席长庆,后者正摸着下巴,是个陷入思考的标志性动作。 “你去找颜北封,让他找船把你运出去,不要在海关留下记录。到了天船,第一时间让我知道神秘人是谁。” “好。” 江璧西挂断通讯,免不了又要叹口气。何时才能休上假? 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也确实容不得他优哉游哉地度完假再处理。说起来,能有这种瞌睡来了送枕头的契机,全靠沈辩…… “谢谢你来见我。”他由衷地说。 雌虫垂着眼睛摇了摇头,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他用更严肃的语气开了口: “您要去见的人,我的雇主,是卫王殿下。” 卫王?那是当今虫皇陛下的胞弟,帝国的第三顺位继承者。确实来头不小。不过, “不是说,我到天船之前,不能透露他是谁吗?” “殿下的要求是不能叫席二少知道。我并没有告诉席二少。” 文字游戏。 “我敢肯定你家殿下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沈辩仍然垂着眼,好像有什么不能跟他对视的理由。 “所以,还请您为我保密,如果被殿下知道了,我就麻烦了。” 如果不想惹上麻烦,就不该冒险告诉他!而且雌虫的语气,也丝毫不像是害怕什么麻烦。沈辩肯定不是什么刚入伍的军雌,但他是谁呢?他说是替卫王而来,却没有做半件符合卫王利益的事,倒是一直在给他行方便。他的身体也给了沈辩超乎寻常的信任,雌虫上来就点破席长庆跟他暗中策划的水府之事,对自己的雇主又三缄其口,可他既没怀疑也没进一步试探,直接就向席长庆发出了视频通讯…这不是他平常会做的事。 相信不比怀疑,如果他现在对沈辩充满了戒备和疑虑,他能装得若无其事,能侃侃而谈,甚至已经在博取信任和套话了;但他相信沈辩,相信雌虫不会害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对方刻意隐瞒的事。毕竟,人人都有秘密嘛,雌虫也没有对他掏心掏肺的义务,还可能是有苦衷…… 他说服了自己,决定所有麻烦事都可以明天再想,现在该聊点轻松的话题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我就在您之前到的,不超过五分钟。” 江璧西感觉疲惫重新泛了上来。雌虫不看他,不影响他盯着对方看。 “沈辩…说谎不是个好习惯。” 那双谨慎的黑眼珠终于望向他,雌虫不愧是容岱的兄弟,眼中含着的情绪比容岱还要更复杂,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预期的惊慌或赧然。 在那么多重的情绪之下,雌虫也很难立刻说出什么,僵了几秒,身体从沙发上滑落,冲他跪了下来。 江璧西吓了一跳。“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沈辩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空白,但很快抓住了他的问题,坦诚道: “对不起…我知道您不会早下班,所以等到十八标准时才过来。我不该对您说谎,我——” “你先站起来行吗?”江璧西身心俱疲。他有点怕雌虫会执意跪着,虽然沈辩身形单薄,但也不是他拉得起来的。而且,这只陌生雌虫为什么要跪他啊,太离谱了… 好在沈辩还算听话,回了句“是”,将膝盖抽离地面。 “我确实不喜欢听谎话,但还没有不喜欢到这种程度…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你等了就是等了,我也不会心疼你。因为我不知道你要来,下班时间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看了看终端,现在刚过二十标准时。沈辩等了他两个标准时。 “你吃晚饭了吗?”他问。 “没有。”诚实这课雌虫学得很快。 “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是。” 他打开冰箱,选择了几样菜,提问道: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沈辩这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安。 “您要…做饭吗?” 原来是质疑他的水平……“我已经给自己做了三年饭了,”他安抚道,“我向你保证,我的技术相当不错。” 雌虫好像没被说服。“可是…您是雄虫,还是让我来——” “你是客人呀,也没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吧,上次要你做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说了,我一个人住,不自己做饭,总不能顿顿吃外卖吧。” “对不起…” 江璧西又被逗笑了。“你道什么歉啊?”他看着沈辩迟疑的神情,想来如果他执意自己动手,雌虫可能根本吃不好。他让出了洗菜池的位置。 “不然你给我打下手吧?” 沈辩不是个健谈的雌虫。他在饭桌上很安静,吃相相当文雅,并且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吹捧江璧西的厨艺,都始终垂着眼不与雄虫对视。 这正是江璧西想要的。他没法让自己不盯着雌虫看,因为他身上越烧越烫。他跟沈辩实在独处太久了,刚刚又印证了对方大概率是同盟而非敌人,那种熟悉的亲近感已经超过了熟悉或亲近,变成一把火,让他口干舌燥。 “你不热吗?”他轻声问。 沈辩好像明白他的意思。 “对不起,是有一点。”雌虫把领带扯松了,扣到最上一格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深银色的虫纹从下颌爬进胸口,他的视线亦然。沈辩苍白的皮肤被他的信息素蒸出一种非常美味的红色,尽管晚饭已经快结束了,江璧西还是饿到不得不大口吞咽。 “袖扣,不用解开吗?” 沈辩把衣袖挽上去。 他盯着那截离他指尖十公分不到的手臂。好想…摸摸看……想要触碰他,想要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抚摸他的脖颈,想要顺着喉结探进衣领,想要—— “我去拿甜点。”江璧西站起来。 他其实注意到了。随着晚餐的进行,雌虫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等到甜品上桌,那已经无法被掩饰了。他对沈辩的姿态很熟悉,那是以前常常在容岱身上看到的——雌虫湿透了。yin液已经打湿了西裤,搞不好连椅子都湿了。原来他对雌虫产生的熟悉感并不是单向的。他也已经硬到快爆炸,但他现在理智多了。 他快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甜品,什么也不说,只是靠在椅背上。他在想,沈辩怎么才能体面地离开这里回家。 而雌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吃得非常慢,两枚硬币大小的甜品被他吃了十分钟,而他逐渐明白,雄虫没有要为他解围的意思。 江璧西看着雌虫,看着沈辩拿叉子的手微微发抖,眼睛紧盯着只剩半口的甜品,脸上呈现出混合了羞耻和畏惧的痛苦。 沈辩看起来又想要跪下去,他想。他没忍住开口。 “站起来。” 尽管是他自己这么说,他却没想到沈辩真会立刻站起来。雌虫垂着头,像是做好了接受一切辱骂讥讽的准备。 过了十几秒钟,他伸出手,握住了那重新变得苍白的手腕。 “跟我来。”他说。 他拉着沈辩上楼,拧开楼梯口右侧那扇门。“洗衣机在这儿,等下你把脏衣服放进去。” 然后他推开左侧的门,是间自带浴室的卧室,他把沈辩推到淋浴头下。 “洗个澡吧。我等会把睡衣放到床上,你今晚就睡这儿,明天再走。” 沈辩说“是”。接着,雌虫抬起手,解开第三颗纽扣。 江璧西从浴室里退出去,把门拧上,靠在了门后。 “cao……”他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