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戏
“我——没有那样的癖好。”在这清浊同流的时代,鸡jian罪真算不上什么,可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我不想轻易承认,“我是在选角,你的好运来了,宋大导演点名要你当电影男主角。” “选角?哪个宋大导演?”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还有哪个?听说过么?就是他拍的。” “……”他的目光顿时冷下,“找错人了!我根本演不来戏,不是演员,也不是明星,每天游手好闲混日子,有了钱还要去燕子窝抽鸦片,去咸rou庄嫖下等娼妓,找我做什么?” 一些古旧的电影片段在我眼前闪过。 我记得这张冰冷的脸。 “你是林非?”我问他。 将近十年以前,我是一本电影杂志的编辑,那时林非是最当红的男明星,人漂亮,戏演得好,喜欢他的影迷多。1928年,宋导演找来他和几位女星,拍了部星光璀璨的,前半部他是风流俊逸的圣约翰大学学生,把不知多少旧式女子的心勾出了朽败的家,后半部他是为救家业出卖色相的落魄公子,又把不知多少新式女子的魂勾出了躯壳。 他被高跟鞋狠狠踢开以后,面无表情的黑白色的脸,曾在我编的杂志上定格。我至今保存着原片。 “我是或不是,都不会演。”他终于想起要松开我的手腕,有些黯然地,将雪白的被子盖回身上。 “可你没得选。”我脱口而出,“否则,还钱!医药费不是白替你出的。” 他看看我,半晌不说话,最后居然说:“债多不压身。” 我气得险些丢下他就跑。 当年风度翩翩的明星,竟会变成这么个无赖么。 他对着我笑,笑得像路边的拆白流氓,明明还是那张脸,却比睡着时难看太多。 不对。 他是演的。 我在另一部电影里,见过这种笑。 好吧,那么就别怪我也演戏了。 “债,当然不会压身,不过债主就未必了。”我坐到床边,俯视他的脸,挤出一个比他更流里流气的笑,“欠债卖身,天经地义,你不高兴演电影给观众看,不如就演给我一个人看,也不难,先演默片,用你上面这张嘴含住我的jiba,怎么样?会不会?演完再演声片,用下面的嘴伺候我,至于上面的,浪两声总归会吧?大明星想必跟不少人搭过戏的,总该晓得被人cao怎么演法。” 他脸上的笑,瞬间换成了一种瞠目结舌的表情。 大概是没想到我这西装革履的斯文人,会讲出如此粗俗的话。 我有点得意,索性探进被中,又一次摸上他的身体,当真给他来了个债主压身。 “我不会,请先生你教教我呢?”他却搂过我的肩膀,一滚身,反将我压到身下。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 岁月对他很是宽容,并不曾将这容颜蚕食殆尽。 我知道他依然是在演,因为他的欲望并没有再次抬头,相反,他的额头上有涔涔的冷汗,他的手臂还在颤抖。 我想吻上他的唇,吃吃他的豆腐,但欲望的火花也没能在我体内燃烧起来。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guntang。 “至少还要在医院住几天。债主不是我,也不是宋先生。”我劝他,一如吾友周兄劝我,“演吧,林非。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五天以后,我带着预支的薪酬去找他。他还是住在棺材铺楼上,只不过,我替他交上了房租,棺材铺老板见了我,笑眯眯的,十二分客气。 他正在清理房间,地上乱七八糟的,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我将就着在板凳上坐下,看他把一沓照片理出来,就要丢进痰盂,急忙制止他,抢过来看了个究竟。 是他红到发紫的时候,在沪江照相馆拍的照片,还有底片。 “送我。”我怕他再扔,拉开西装,全部塞进了内插袋。 他无所谓地挥挥手,继续理,又翻出来一大堆修过没修过的照片、明信片、底片,我照单全收。 “你上门收破烂来啦?”他忍不住笑起来,这回是跟照片上一样少爷似的笑了,不再像小瘪三。 “收完破烂好说戏。”这是我来的主要目的。 我拿出稿纸,先给他说了说梗概:“这是一个男主角和十一个女配角的故事。男主角在生命的不同时间里,遇见了不同女人,他们发生性爱,但只有一个晚上,此后再也不会相逢。我只写好了第一幕,请过目。” “……这还是要我——牺牲rou体?”他草草翻阅了一遍,“要我对着镜头……” “是的,要你演一部情色电影。放心,除了神秘的出资人,不会有任何观众,即便有一天你真的重上银幕,也不会有人知道。”我郑重地向他解释。 他别无选择。 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常来给他说戏。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演电影,他不想敷衍了事。 我答应了。 我喜欢他的脸,还有说话的样子。 第一段发生在学生时代的男主角和妓女之间。 情节很简单,宴席上,年老色衰的妓女遇到不谙世事的男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引诱他上床,事后男主发现了她青春不再的事实,破口大骂,扔下钱愤然离去。妓女拿到钱,趁夜出逃却被人抓回,钱落在地上,又被偶然路过的男主捡到。 “太长了,老宋一定会要你删减的。”他直言不讳道,“只留第二幕,老妓女跟少年郎云雨,第一幕的意思已在其中了,最后拍到妓女带钱出逃,命运可想而知。” “第三幕必须要。”我坚持,“我讨厌‘疑似光明的尾巴’。” 他耸耸肩。 我念妓女的台词,跟他对戏。他入戏很快,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将一个没有性经验的青年演得活灵活现,从羞涩懵懂,到跃跃欲试,再到莽撞热情、有表现欲,转变迅猛如当下的国际形势。 当然,我是男人,演不大像妓女,真正云雨的一段,我们跳过了。 “我的第一次,的确是和一个妓女。”对完戏,他说,“不过是一个小妓女,十八九岁。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只记得胸口有一个胎记,红艳艳的,我还舔了一舔。” “舔?”我躺在床上,抬抬眉毛。 “嗯哼。”他突然解开我的衬衫,俯身用舌尖舔弄我的左乳,那是一种富有弹性的侵袭,使我有逃离的冲动,但酥麻感一点点蔓延开,甚至撬开了我的唇齿,让我不可自禁地发出呻吟。 “你呢?第一次?”他离开我的左乳,又用手指玩拨右边。 “嗯……第一次……一个男同学……”我摸索到裤子上的纽扣,逐个解开。 “谁?告诉我,我就帮你。”他轻轻按住我的手,也有意无意地蹭着那里。 “是个小开……现在更发达了,是公馆里的大少爷了。” 这回忆是无意义的,那人是个大少爷,还“过桥”了,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娇妻美妾,洋房轿车,黄金钞票,应有尽有。 我闭上眼,不再说话,任由他握住我的欲望,手法娴熟地照顾每一处,直到一道白光将我和现实世界撕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