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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画拒

    一九四、画劝

    “还请将军回禀父皇,苏有要事,不能过去赏舞。”

    姬苏一口回绝。

    于淳廷心里意外儿子的拒绝,又好奇姬苏嘴里的要事,脸上并不显现什么,只深深看了姬苏一眼后回去跟武帝转述。

    武帝一听,口吻微肃的道:“既然苏无意共赏,朕亦无甚兴致,便让庄与参好生见识异国风情罢。”

    说罢起身拂袖与姬霆一同离开,侍者在陛下离去后默默为高大空旷的殿内四角所立的踏云瑞兽衔灵芝的人高香炉里添加了香料,不一时何总管引着姬庄与姬参分别从两侧进来,各安坐于殿内隐秘的、以雕花厚木隔出的小间里准备赏舞。

    殿内香气四溢,如春玫香甜,又似夏迭迷离,侍者们无声的奉上美酒并佳肴,又抬上青铜雕兽的炭火盆子,姬庄与姬参皆与上位行了礼,隐约听到上首帘幔隔着的背后有低沉的声音道了句坐,以为武帝在场,二人皆依言坐下,看向吱呀打开的殿门。

    夜风习习,卷着马蹄一路奔向元和殿,武帝的心情如同夜风一般寒冷如刀。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听到儿子的拒绝。

    无视天威,仗着他对他的宠爱,脾性竟在他不知的这几年里飞速成长,这让武帝心头生出一种隐隐的儿子要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沉醉于征战与鲜血收割的武帝头一回生出一股久违的、曾在见到幼弟奄奄一息躺于鲜血当中不知死活时的心慌。

    他原本面容坚毅到锐利,嘴唇抿直后简直如同修罗,虽然面无表情,但情绪却如同潮水般传递给落后于半个马身的胞弟。

    于淳廷同样沉着脸,唯有握紧缰绳骨节突起发白的手才能看出这位伪帝同样的并不平静。

    二人的急蹄踏碎夜风,扬起的披风切割着一路的宫灯侍人们组成的夜景,远远见到急蹄,守门的侍卫们赶紧将殿门打开,武帝下了马去偏殿寻姬苏,却只看到一室冷清,他心下一紧面色不虞,一脚将一个侍人踢倒在地,手上握着的马鞭无情的抽到侍人身上:“太子殿下何在?”

    侍人们都颤抖着跪下,领头的侍者颤声回话:“殿下……去了书房……”

    等听到急步渐远再无动静,领头的侍者这才敢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发现陛下与将军已经失去踪影,这才松口气,顾不得自己软成泥的身体,唤人将挨打的侍者赶紧扶下去。

    武帝急步行至御书房,远远就看到熟悉的几个侍卫把守在门口,一颗悬起的心忽然就微微沉静下来。

    他与姬霆走近去,几个侍卫行礼正欲说话,武帝一抬手,便全都闭上嘴识趣的退开至一米外。

    武帝上前,手抵于门上,正用力推开一丝缝隙,就听到里头一缕动静传出来,他顿时听着便不动了。

    姬苏显然心情正好,也不知在做着甚事,轻哼着他们从未听过的曲调。

    十四岁的少年声音还未有正式变音,清脆得像是玉珠碰撞,动听又雌雄难分,但明显哼唱的时候如做女声,唱至音转处,忽然声音一捏,细细哑哑极具韵味。

    因着传出来的声音并不大,这轻微又断续的绵绵哼唱便如同甜蜜的糖丝直浸二人心头,缠绵萦绕,让人端的生出想将人按住了亲吻顶弄的情愫。

    武帝和姬霆分别闭眼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推门而入。

    姬苏正立身长大的书桌前提笔写画,倒是郭义先听到了动静,一转头看到是武帝,赶紧跪下行礼。

    武帝本来转好一点心情在见到郭义时碎成了粉。

    这贱侍怎的在此?

    想到儿子从未正正经经唱过歌曲给自己听,反而竟让这贱侍抢了先头听去,武帝就想将手里的鞭子照着郭义头脸上抽去。

    “下去。”

    完全放开的杀气与威势将郭义压得伏在地上脸都煞白了,听到武帝发话,郭义踉跄着爬起来,被姬霆在后借着兄长的掩护抓住衣裳就给丢出了门外。

    门关上的响声惊醒了觉醉事业当中的姬苏。他停笔侧回首。

    见到儿子面上端好的面具,武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上前一边伸手摘取面具一边道:“听闻苏有要事,竟胜过异国舞艺之稀奇,父皇心中好奇,过来一看。”

    他站得近,父子俩只隔了两拳距离,一只手更是放在姬苏肩头上,为了配合说话,武帝还微微弯下腰来,气息便不知不觉间将儿子牢牢的困在怀里似的浓郁。

    姬苏有点儿不适应。武帝很高,对于还未发育起来的自己来说压迫性太强了,而且现在父亲离自己太近了,已经超出了一般父子的距离。但武帝除了手按在他肩膀上再取下他脸上的面具,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姬苏就只好借着放笔的侧身动作让父亲的手从肩膀上落下去。

    “自是要事,比及稀奇舞艺,儿臣更想亲作大胤舆图送与父皇有趣。”

    姬苏瞬间的逃避姬武姬霆都看在眼里,两人都心生不悦,但儿子的话却又极讨他们欢心,两个人左右上前将姬苏夹于中间,借着话题倾身去看案上的大幅作图。

    “此处是?”

    两人几乎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一处不同。

    姬苏看向兄弟两指向的地方。

    这幅画,正是他一点一滴将自己在于淳府里看到的那副绣图的还原,若是容德在此,怕是要惊呼,这画与她家的绣图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连东边绣出的如同巨龙的玉长城位置都全无半点区别。只是在这副图上,姬苏微微改动了一下,将长城改画成了腾飞游动的龙。

    “父皇曾言要在此处兴建玉长城,故而儿臣将此处画上了巨龙。”

    姬苏说着,面上流露出一丝惊讶。

    “这……”

    几乎占据了整个巨大案面的巨幅版图上,姬苏极为细致的标出了州府,甚至连西边武帝这几年征战打下的国家也并入了此幅版图当中,若叫朝中百官见到,必是要拍手称赞大胤之辽阔强盛。

    然而在这巨大的足以传世的大胤舆图上,东边那代表着未来的玉长城的龙画便显得小气了些,若姬苏不说出,看者都会以为那处怕是卧着条稍长的地龙(蚯蚓)。

    “原来两州之城竟如此渺小,岂配吾儿。”

    武帝伸手,也不夺笔,而是直接握住姬苏握笔的手,倾带着姬苏往右便要去沾墨更改那处龙形长城。

    强健硬实又带着烫人的温度紧贴上来的成年男子的身躯让姬苏被烫似的一惊,他想推开武帝,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瞬间将想法甩开,出言阻止道:“父皇,儿臣并不想要如此玉龙,离京甚远,且独守东海边,怎与大胤辽阔广袤相符?父皇,比及玉龙,儿臣更想太子府建得阔大些。”

    武帝松开手,与姬霆各自退开一点儿看着姬苏。

    暖暖桔光里,两人的眼神黑且幽深,如同直噬人心的黑洞,直把姬苏看得心头打鼓慌得一比。

    “苏果真不欲玉龙?”

    良久,就在姬苏快要扛不住的时候,武帝沉沉开口:“那便依苏所言。”

    姬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明白于淳容德当日故意引领自己看到那幅绣图的目的,他也切实的想到这个法子想劝说父亲放弃。可天子一言,谁人能收?姬苏想到这个事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连被武帝诉责罚跪啊罚抄啥啥啥书啊禁足等各种电视电影演的那些后果都想到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劝说大佬竟然会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直到脸上温暖的触感带着痒意将姬苏的魂喊了回来。

    “既然不欲,此图便作废。只是夜已深,当寝,明日苏与大父小父共同再作大胤舆图,方不伤目。”

    姬霆微笑着将这幅画卷了塞至一侧的火炉里,看着兄长亲密的将儿子搂肩锢抱在前行,眼里流露出nongnong的羡慕与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