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路遇
一四二、路遇 因为有着姬氏兄弟的密杀暴令,乐县与何县的疫情并没有大规模的爆发开来,加之先行前来的医师医官们处理得及时,刘御医等人到了乐县等地,便是学子们都极快的做事上了手。 刘御医等皆是松一口气,这日查了一处村落出来,有卫兵上前客气道:“刘大人,有劳这边稍作休息,再往下一处去。” 刘御医点点头,他年纪大,日夜忧心病情与民康,身体渐吃不消,有学生高士则想上来掺扶,他便摇头:“不必,老师虽至花甲,却不至走两步路之力气都无。” 后头跟着的吴三娘子与退后来的高师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奈之色。 他一行走到马车车辕上坐下,接了各自侍从侍女递上来的热茶水,杯方举至唇边,便听到村中传来一声惨叫。 吴三娘子手上一抖,茶水溅了些许出来,落在她手背上,rou眼可见迅速红了一块起来,侍女在旁惊呼一声:“三娘子,您的手!” 她上前来接过茶杯,刘御医沉着道:“拿冷水冲洗,士则,快与汝师妹拿伤药来敷。” 惨叫声又响起了好几声,吴三娘子不忍的别过头去,任侍女与自己清洗烫到的地方,上药,旁边瘦瘦高高满身斯文的高士则沉默了一会儿,与刘御医道:“都是人命,若得吾等努力救治,未必不可痊愈,陛下此令实在有违天……” 刘御医听着越听越不对,赶紧出声喝住徒弟:“士则,接连奔波劳累,怕是汝头晕之症又犯,还不快回车上躺下。” 高士则只是意义上头而发此言,被师父如此一制止,回过神也知不妥,眼睛四下一看,军士们离得有些距离,想来应是未曾听到,当下面色微白的道句“遵老师命”转身上了车。 见徒弟走开了,刘御医哼一声,走到女徒吴三娘子面前,低头看她手背伤势,吴三娘子想了想,出声劝慰老师:“老师,身为医者,仁心仁德,故在吾等心中,人命乃最为重要,师兄一时心急,口出无状也是念道那些无辜性命罢了。您别生气,瞧师兄样子,也是自知言错,往后必警心不再犯。” 刘御医叹口气:“士则确实心怀仁义品德,将来必成大医,只是尚浮躁,一时之兴,兴许便埋祸患,祸从口出而不知。汝虽是女子,比起汝师兄来却稳重持沉许多,也不必劝解老夫,今日事了,汝找时候,与汝师兄好生说话。” 吴三娘子点头,师徒俩一前一后抬起头来看向村庄的方向,那里已经有青黑的烟雾滚滚而起,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如同冬季的天气,看得直叫他们心底生出一股悲凉。 随后师徒无话,赶往下一处村庄,马车行在路上,车吱呀晃动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便听后方有马蹄声急如骤雨渐渐追近。 护卫的士兵们警惕的看向后方,等人近了,方看清是传讯的士兵。 这士兵拿出令牌交与诸人验了,方策马接近马车,等到车帘打起,见到刘御医,方一拱手道:“刘大人,陛下有令传来,袁大人令在下请刘大人火速回城议事。” 此人声音并未刻意压制,故吴三娘子在后头的小车上也听得清楚,不由得心下生疑:这位不拿人命放于眼中的陛下不是病了?莫非……这是要请老师过去问诊? 回了城刘御医便去了袁如令袁大人处,吴三娘子研分着药草,把老师的话一字不差的与师兄说了,两个聊着疫病症状及用药轻重,直到做完活都不见刘御医回来,便又往其他近的学子处走动了一下,才知几位御医都被请去议事。 几人议论纷纷,都猜测着是陛下要从几位御医中挑人过去诊治,吴三娘子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心头无端生出一丝凝重。 吴三娘子不自觉于脑中回忆这位陛下。 第一次见到武帝,还是在七年前北征归京之时,当时她年岁不大,也只是酒楼上看到一眼远去的肃杀的背影。当时只一个挺直如刀的背影,却叫吴三娘子感受到一股害怕。 随后最多的,便是坊间流传的武帝南征、东征,如何虐杀敌国军士民众,那一辆辆满载而归的拉着巨大财宝的车马队伍,也昭示着其强抢豪夺的真实残酷。 但这些,也还隔着一层雾,一层纱,又如隔着天的月,真实又不真实。直到花宴。 远远的拜见时吴三娘子并未抬头,等真正见着武帝真面,乃是武帝忽然发怒的时候。 那一声退下,尤如洪钟,震得在场之人都跪了下去,吴三娘子匆匆一瞥,只来得及看到一张怒目如神鬼,气势如怒龙的侧脸。 那位被叱的女娘子,听说回府后被匆匆嫁去了极远的苦地,另有几位贵女,则闻有禁卫持令上门折手折脚并剃光了秀发,其罪状乃构陷他人冲撞太子殿下,以下犯上,此刑未完,圣上道,子不教父之过,其一女可见其族之心,俱都去官抄家做了流放。 武帝之暴戾酷刑,可见并非坊间夸大,可他能将夺抄而来的世家珍藏贤书全数拿作出来摆放于学院教学,并设立大胤姬氏书馆,无偿让有志之士抄摹,却又是天大的仁慈,赢得天下文人欲骂又赞,一张一驰,cao纵人心,端的厉害非常。 吴三娘子想得出神,从花宴想到巡天路上,想到听来的消息,心神有些恍惚:这般飞扬跋扈的君王,便是再残暴,却也还是对自己的儿子好的。但愿太子殿下平安归来,否则如此下去,国君病倒,后继无人,大胤必乱。 第二日清早起来,吴三娘子洗漱好去给老师行礼,得了首肯进了屋,便看到刘御医的侍从正在清理包裹。 “三娘,回去整理行装,且随老夫前往李渡一行,一个时辰后出发。” 吴三娘子心下疑惑,但却乖巧并未出声打听,见状刘御医心里满意的点点头,倒是主动与吴三娘子道:“汝师兄性情易躁,陛下眼下身处李渡,不好叫他在陛下面前占了眼,此次便由得汝与李御医之徒程灵芝同行。” 吴三娘子心知老师嘴上说教师兄,其实是心中挂护于他,怕师兄离陛下近了,不知甚时候说错话行错步招惹祸事上身,才留他于此不带着一起,心里想着怕是要与师兄拜别时说一下才好。 等侍女去收拾行装,她转去前头师兄那里,师兄正好也往她处来,两人于半路碰在了一块。 “老师这些时日劳心劳力,精神不佳,吾配了些安神醒神去燥之药,汝拿着,若老师不适,可适当与老师用些。” 高士则把一个小布包递与吴三娘子。 “虽心有不甘,但吾知晓,老师是为吾着想,让吾留于此处。” 吴三娘子接过包裹,感受着里头瓷瓶碰撞,只觉得手上这份东西沉甸甸的,听了师兄这话,她抿一下嘴,忽然又把包塞进师兄怀里,自己转身走出几步后回头来看着高士则道:“师兄,汝之心意,自己送与老师去,吾还要备行装,就在此与师兄拜别。” 她望着高士则,并指曲起大指,躬身行过大礼便痛快的走了,高士则拿着包裹微张着嘴,好半晌笑出声来,几声后又变成苦笑。 “小师妹啊小师妹,汝怎的跑这么快?师兄这不是怕见到师父又被他老人家教训么?” 随后高士则果然被刘御医不放心的抓着耳提面命又好生训了一大番,等见不到徒弟身影了,刘御医才叹口气放下车窗帘。 他们这头人马并不多,两位御医并两个学子,加上卫兵八人,赶路了一日半,到了一处渡头打听了,说是从此处去汾城需要十日时间,再看他们人马与马车,掌柜的摇头:“大船已无,诸位客人若能舍弃马车,租用小船还省银钱些。” 见此行的人物们皱眉不语,心知这些人怕还是想要租大船,便又道:“若是贵客们定要大船,倒是有个法子。” 两个御医对视一眼,由得李御医上前问话:“店家,可有何法子?” “拦船。” 掌柜的爽快,一语惊人。 “吾此处夜河镇,正是四处水路汇集地,来往商船极多,有那豪商货多者,官家家眷归省者,必租大船在此停靠补给休息,吾见二位气度不凡,身染药香,想必是令人尊敬之医者,若告之身份,请求随船而行,必有心善者愿之。” 这话说得两位御医眼中一亮,便是后头的吴三娘子等人皆觉得可行,几人谢过掌柜,回到马车商议了一下,便决定让禁卫拿了符令在码头拦着大船之人问问。 一个刘姓禁卫领命而去,几人围坐喝着茶水正猜测此事能否成功,便听到有脚步匆匆奔回来。 这刘禁卫一脸喜色,与两位御医行了礼后,迫不及待的道:“两位大人,两位小先生,可以走了。在下前往码头拦船,正巧遇上吾大胤水军大船入港,船上乃连小将军坐镇,听闻是陛下有请二位大人前往李渡,特让在下速请几位同船而行。” 刘李二人闻言面上露出笑来:“这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