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李渡
一二五、李渡 曲钺扛着姬苏一顿乱窜,他是个风流郎,轻功与敛息之术自负天下无敌,却是半分不通草药医术,眼见着小太子越烧越红通,都快赶上煮熟的大虾子,曲钺无奈,只好不停的停下寻了水与姬苏擦头脸手脚。 这样下去不行,若不赶紧出了山找到城镇寻到医师,只怕小太子就要折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曲钺一口气逼着,轻功竟是比往日从敌手里逃命还使得快上三分。他分不清路,便一味寻着山里涧水走,等过了大半日钻出山,天都黑透了。 山下是个小村,没有点灯,只有狗子迎风闻到了生人气味扯开喉咙在吠叫,曲钺顾不得维持斯文作派,粗鲁的看着个农家小院便上前敲门。 他敲得急,里头半晌才有年老女声颤颤的应声:“谁啊?” 曲钺心急如焚,听到人声心里一喜,扬声道:“大娘,在下路经此地,侍从热症不退,想问问大娘,村中可有医师?求大娘指点去处。” 老人家听到是男子声音,哪敢开门,隔着漏风的柴门道:“有个,郎望西南走,面朝溪边背靠山的那户便是。” 曲钺得了提示赶紧大步流星往老人家说的那边走,医师家已经睡下,被强行敲开门来要求诊治病人,吓得并不轻,又瞧着这人焦急万分的模样,倒也不敢推托,拈起姬苏的手便把脉。 一上手,那烫人的温度便叫医师打了个哆嗦,他唤自己夫人,“快!快把那盒子去热的袪热膏拿来。” 乡野的草医不能小觑,曲钺就看到一把年纪的老大夫拿着竹片儿挑了绿油油带着些黑色渣子的刺鼻膏子,叫自己把小太子嘴掰开了给往嘴里头抹,然后灌水。灌完了还把这看着有点儿叫人心里生毛的膏药兑了水泡了巾子给搭在小太子额头上。 弄完了老大夫出了一身大汗,骂曲钺:“郎个不懂事之人,热到这般程度才找医,怕是嫌命长哟。” 曲钺听得呆傻呆傻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虚心道:“大夫,您这说的是何处方言?” “郎不知?郎不是我李渡人呀。” “……在下蒙州人士,姓蒙名泊,带着侍从游商在外,不想他突然感染风寒得了热症。” 曲钺看着脸好像没方才红了的小太子,慢声回话。 老大夫一脸嫌弃的给小太子把着脉,看看小太子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曲钺,啧巴两声:“郎一瞧是有钱人家,怎的侍从穿得这般穷顿?再说这小子细皮嫩rou,莫非郎绑了他去故意套了穷人衣物扮成自己侍从?” 曲钺这下子脸上发热,心虚的曲指便点住这老大夫xue道,他怕老大夫张嘴骂人,赶紧把那一吊钱都丢出来,扛起小太子便要跑,跑出几步又转回来把人家剩下的药膏子整瓶儿扫进袖里赶紧脚底抹油,等里头的大夫夫人听到不对走出来一瞧,好家伙,自个儿老头呆坐在破摆药板子边保持着把脉的姿势,可旁边一溜小凳儿七倒八歪,方才那急吼吼带着病人来的青年与那烧得厉害的人都不见了。 再一看,家门大敞着呢,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吱呀儿响。 姬苏烧得迷迷糊糊,一会儿梦里梦到自己在家里和父母说话,一会儿梦到无聊的上班,一会儿梦到相亲,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在自己的小高层洗澡,从天而降两个爹来。 他一边热,一边又冷,喉咙里火烧似的痛,想喊人,可嘴巴跟粘住似的,好在终于被人撬开了嘴送了些水进来,虽然不知啥味,可那干涸的嘴巴喉咙被滋润的滋味着实让姬苏觉得活了过来。 然后又昏沉沉的做梦,梦到两个爹居然有点不认识自己。这不是逗么,自己老爹不是叫姬和平么,怎么一下变成两个了,还皇帝呢,不就是个省委书记? 也不对,自己是有两个爹,一个叫姬武,一个叫姬霆,双胞胎来着,还真是皇帝,有钱有权得很…… 姬苏又梦到小时候,姬武板着脸伺候自己穿衣服,自己夏天的衣服薄,他不会弄,一扯就把衣带子给扯断了。 傻得很,还偏偏不肯叫郭义来给自己穿。 不对,不是那爹,明明是于淳侍卫。 也不对,于淳侍卫也是自己爹,早上管自己练武可严了,抽的板子火辣辣的痛,还抱着自己手把手教写字。 不不不,抱着自己教写字的是大爹。 姬苏梦得晕头转向,又梦到花宴上发脾气,就跟在看戏似的,看着梦里头自己和姬武对吼,梦到武帝拆元和殿,梦到他半夜过来看自己,白天还要一副强硬的模样。 矫情得很,这两个爹真是矫情得很。 接着画面一转,梦到挡箭的那会儿,又跳到了姬霆和自己说心悦自己的话,看到自己跳江后那张扭曲到绝望的脸,姬苏猛的胸口一抽,发开眼来。 一睁眼,姬苏便看到一张陌生的放大的脸。 曲钺见小太子睁开眼,心里松了一口大气,拿了水把姬苏扶起来喂水。 “终于醒了,再不醒在下就准备挖坑给小……小公子做坟坑了。” 姬苏虚弱的咳了几声,喉咙里一阵火燎。 “为了治汝的病,在下那朵整块大玉雕刻的昙花簪子都换了钱财,小公子可真狠心,一病便病了十来天,在下一朵花簪才得了百两银,光为汝请医师抓药便花了八十两了。” 姬苏脑袋还有点嗡嗡作响,听人说话有点听不真实,停了一下才理解这个唠唠叨叨烦人的家伙说的是甚。 他忍住咳,勉力看了看四周环境,四周仍是山,身下是船,只是这船是大些个头的船,里头铺设得很好,一侧还烧着炭火炉子,身上披裹的皮毛披风倒有些眼熟,看了好几眼姬苏才认出是绑匪蒙人曲钺之物。 曲钺啪啪啪的说了一阵,见姬苏并未回话,哀怨的扬了扬手边一只大葫芦:“汝受了寒,好几个医师说可以喝酒去去寒邪,好叫风寒好快些。可要喝几口?可别说甚年幼不能饮酒的话,这一葫芦三斤李渡酒还买了在下两百个铜板呢。” 见他来喂酒,姬苏不习惯的动了动身体,却全无力气,只好张嘴拒绝:“本殿自己来。” 然而他一说话,不止自己,便是曲钺都惊住了。 声音异常嘶哑低沉,就听到喝喝哈哈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在说甚么。 曲钺呆了一呆,支着下巴道:“莫非热症厉害,烧坏喉咙了?” 姬苏一听,心头一跳,闭上嘴打定主意最近还是不开口了,自己还在发育当中,正好差不多这段时间是变声期,要是万一烧坏喉咙自己还傻乎乎硬要张嘴说话,真把喉咙弄坏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大事了,可不能自己毁了自己。 这头姬苏过上了不能说话全拿板子手写与连比带划的被绑匪伺候吃伺候穿的养病日子,那头姬氏兄弟几乎要疯了。 沿着一路的痕迹追踪着,每每都差上几步,尤其追到一个村里找到了那给姬苏喂药的老大夫,听到他讲烧得特别厉害时,兄弟俩人几乎心焦得又要吐出血来。 好在大夫见势不对,赶紧道自己那方子袪烧最是有用才堪堪让自己的茅屋和小命保住。 离了村子,一行人气压低得像是黑云压城。 此处已经是曾经的李渡国地域,当年攻打李渡,姬氏兄弟很是花了一点时间,皆因李渡有个特别之处:湖与沼泽。 这便不得不提李渡的地理风貌。 李渡有山,山却不高,像丘陵地带,然而最为奇特的,是其湖多,一条澜江自李渡青丘山发源,弯曲盘旋,沿着此江旁边便是大大小小无数个湖泊,像是串珠,又有湖中之湖,风景秀丽异常,李渡的城多建于湖中湖,故李渡陆军不堪一击,却极擅水,便连三岁小娃都喜爱玩水。 而陆地处,有些地方看似平坦,实则踩踏上去便会下沉,上边不过是层空薄硬壳,根本不足支撑人体力量,当年攻打李渡,大胤一方面胜在兵力强盛,一方面便胜于火攻与下毒。 城门紧闭不出,李渡人便靠着湖中鱼虾饱肚,姬氏兄弟可不是良善之辈,又因一部分军士折损于沼泽,胸口凶气难平,大小城镇俱都下令围困后于湖水里投毒,城中之人无水可饮,无鱼可食,饿死撞死无数,便连侥幸活到最后者,都没能逃过武帝的火箭围阵。 而李渡,交通不是靠牛马,而是靠船,大小湖泊皆有水道相通,四通八达,水又掩味,便是再擅追踪的暗卫,面对数不清的湖泊水道也不敢在姬氏兄弟面前应承能找出太子正确的方向。 姬霆阴着脸,把手里的剑柄捏得快变了形:“各个码头、大夫处排查,贼人带着太子逃走,可见太子于他尚有大用,故必劳心为太子寻医诊病,一定要把太子安全寻到!” 姬武在一侧面色沉沉,待暗卫们下去,姬霆看向兄长:“于淳侍卫,汝尽心伺候太子好些年,依汝所见,若太子病症脱了险,得知自己落处匪手,他会如何处置?” 姬武明白弟弟的意思,他看一眼拿着那老大夫配置的袪烧膏在闻与舔味的唐山,沉声道:“太子殿下性最要强,得知入了匪手,眼下拘于体弱生病,必是会老实静观绑匪此人,针其弱点,或以利诱,或伏首装小蒙其所见再攻其不备。” “那汝觉得,若太子殿下得离敌手,会去何处?” “匪人绑架太子,或为求财;或为反贼叛逆,但从此人竟为太子寻医一事来看,他极是担忧太子出事,想必会是前者。太子聪慧无比,必也会想到此事,故必以利诱之而逃。此处是李渡,大小处皆湖,澜江曲流直奔海,太子生于京,长于宫中,于外边世界并无太多接触,只怕好奇之下会去看海。” 姬霆微不可查的点头,显然他便也这般想的。 于是命令传下,各处的大小城镇村落一一严格盘查之外,码头船支也查得极为严厉,而武帝一行,则招了船,沿着澜江直奔海边关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