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攻心
一零三 攻心 武帝心里有了决定,便由不得姬苏说个不字,寻了机会和伪帝秘语了几句,又拉着常孟人几人叮嘱了一番。 抬步回了院,姬苏坐下,便有常孟人上前为姬苏倒茶,姬苏略微一怔:于淳侍卫呢? 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年都是于淳廷贴身伺候着,自己竟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他当作武帝之外的另一个亲人了,昨夜他还为自己挡刀…… 再抬眼看门口,守于门口的是晁知义,并不见唐山身影。 姬苏接了茶微抿一口放下道:“于淳侍卫可是换药去了?领本殿去看看。” 常孟人应了是,与晁知义护卫着姬苏去下人厢房处寻于淳、唐二人踪迹。 房内于淳廷确实在换药,姬苏进去的时候唐山正躬身给于淳廷清洗背上的刀伤。 姬苏制止了二人行礼,不出声的站到于淳廷身后侧,默默的打量他的伤口。 两道新添的刀伤瞧着便痛,长约近二十厘米,皮rou翻卷着,rou色血红,因为用了药水清洗,艳红的血水从伤处流出来,于淳廷并未出声,然而作为一个武人的敏感,姬苏仍从他绷紧到微微颤抖的全身肌rou、身上冒出的层层汗水知道他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伤原本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然而他为了自己承受下来。 姬苏心头闷堵,还微微有些疼。虽然作为侍卫,按古人忠君的心思,为君死是应该的想法,可真发生这样的事,还是让姬苏感到难过,难过之时又有一种陌生的,自己被人用生命在维护的被重视的感动。 姬苏站在后头沉默,故而没看到前方于淳廷哪有痛苦隐忍的表情,他心情甚好,甚至还因为感觉到儿子在自己背上流连不断的眼神而愉悦——苏心软,吃软不吃硬,顺水推舟对他用苦rou计再合适不过了。 常孟人与晁知义不知内情,但看于淳廷竟然一脸微微诡笑,不约而同都心里毛了一下,不知同袍这是想到什么荡漾之事,竟能忘了背伤如此开心。 难道这家伙看中哪个女子了? 唐山动作快,清理好后便给伤口洒药粉,药粉显然不够温柔,沾到rou后便听到于淳廷咬牙闷哼了一声,浑身的肌rou都微微发颤。 姬苏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唐山:“此药疼人?” 唐山手下不停,嘴上温声回话:“确实有些。虽然有些难受,但用此药再敷五日他便无甚大碍了。” 姬苏听了心头更是难受,想说些什么,又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郁郁的走到一边坐下。 就算真是大佬爹又如何?这世上,从前世,到今生,只有他为了救自己义无反顾的挡刀,只有他真心的伺候自己好几年对自己好,为什么还要计较他的身份?还要害怕他的目的?自己不过一缕孤魂穿越时空重生到季美人肚子里有缘成为这个暴君的亲儿,除了命,有何可图?要利用也好,真心对自己爱护有加也罢,这份以命换命之情自己谨记着,有机会便还给他罢。 这么想着,姬苏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无意识的看向于淳廷。 于淳廷早在姬苏坐下后便巧妙的移动身体微微换了个方向面向着姬苏。见姬苏看过来,温笑道:“背上伤口吓人,殿下还是不要一直瞧着为好。” …… 连唐山都忍不住手下用力重一点,这家伙什么心思?殿下都看了很久了才说这话,这不是马后炮么。 姬苏虽也觉得有些不对,却并未放在心上,反而眼神下意识就落在于淳廷胸膛上。 因为唐山正在准备着布带,这会儿于淳廷赤祼的前胸整个儿让姬苏看得清楚,那上边的一道道疤痕,甚至左臂与左胸靠腋下处有一道伤高低一致,显然是一击所致,疤rou比起其他伤痕来颜色微深呈粉红色多些,可见此伤年头不及其他伤痕老旧。 姬苏看到此伤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脑中自然浮现第一次共浴时武帝见自己看着这个伤处,对自己淡定得像无事人一样说的话:“天子之躯亦是血rou而成,世间事,并非心想便可得,总是要出些代价交换。” 姬苏猛的站起身,看也不看于淳廷:“于淳侍卫好生养伤,本殿想起有事还要处理,便先离开了。” 又叮咛唐山:“本殿已经禀过父皇,汝过会寻刘御医拿些补血养气好物回来,让厨子好生做些药膳给于淳侍卫补补。” 说完姬苏便走,常孟人与晁知义赶紧跟上,后头于淳廷看着儿子步屐略急慌乱,顿时又笑了。 ——苏果然记性绝佳,怕是看清自己身上的伤痕回忆起什么了。真真想不到,自己与弟弟互换身份之事一直以来天衣无缝,竟因这个小小细处露了破绽。 也好,如此一来,还是赶紧与苏道明真相,自己也好早些摆脱侍卫身份与他亲近。 好生休息了几时,武帝前来寻姬苏,山匪之事尚未了结,但武帝借贼血培养儿子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把事物丢给下边的人去处理,领了姬苏开始安安心心逛郑城。 郑城比华城要小,但比华城更有特色,整个城市有三分之一悬空建于一个湖上,因而水巷多,除了牛车马车,小船便又是一个交通工具。 许多的房子临水而建,木屋黑瓦,桥是直桥,乘了船感受着绿波微漾倒是别有一番舒畅。 珍宝楼的掌柜道:“主家公,再前方些就是水港,那处停泊的食船分汉船与佼船,汉船乃男子所去之地;佼船则供与夫人娘子们。两船所做鱼膳羹汤味道一绝,小人不知易公喜好,擅自订了处观赏雅夫子伎人歌舞之好座位,比其他处要多费些钱财,若主家公不喜,小人等会便与人换过。” “这些雅夫子可是食船自养之物?”武帝听到雅夫子眼皮便一跳,儿子逛内闾的事嗖的出现脑海。 姬苏察觉武帝突然锐利了一瞬又恢复正常的眼神,心下有点莫名,便听到武帝说这话,不由为那自养之物四字的含义而略不自在。 闾夫子地位下贱,虽说雅夫子要好些,可仍当了个妓字,便再才华满溢,在上位者眼中,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可以任意猥玩至死再随意丢弃。这是古代半封建半奴隶社会等级的悲哀,人权,在落后蒙昧的时代是连幻想都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虽然武帝口气平平,可其实之中的冷漠与微妙的不喜可见一斑。 掌柜的恭声回话:“这食船乃樊家内闾所养,郑城共有三家大商贾作内闾买卖,另有一家主作人奴市场供货于三家,年年春季赏花时节举办闾魁花会,倒是郑城一大特色。” “可与京城有何不同?”武帝听了此话,似是来了兴致,追问起来。 姬苏被武帝抓着手,同样想起当时因去内闾受罚之事,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这角度再度打量武帝,姬苏气馁的发现自己还是不能从他头脸上看出半分化妆或用易容之物的破绽,而其说话口气、声音、乃至气势,分明又是真帝。 掌柜尽心回答:“这闾魁花会分文会武会。” 说着,小心瞧了父子两一眼,把声音压得极低,“文会乃雅夫子斗歌斗舞斗诗词,亦有文人投签子选出上上者,并由其魁挑出文人们所作诗词最佳者共度春宵。而那武会,女子则是斗色(长相)斗内秀,斗一夜可承男子几人,而参与武会之男子者,又斗一夜御女之数。” 姬苏在心里喷出一大口水来,这忒么不就是聚众开SE KI SEI趴体么。 掌柜的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简直叫姬苏除了目瞪口呆之外还面红耳赤。 “文会开赛,参与夫子皆赤身着轻透细纱展其风流体态;武会开赛,则由上届武会男魁当众挑一处子破身,再赐他人。” 武帝显然都没想到郑城这边的红灯区行业这么开放,略略一怔便看向儿子。果不其然便见姬苏面上呆楞耳尖微微粉红,心中度忖儿子单纯天真,看样子怕是听到女子赤身着轻透细纱给吓住了,并不知掌柜所言武会之意,心里舒气之时又有不悦,随后便一个大胆想法一闪而过。 作为一个成年芯子,姬苏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更多是有些坐立难安,人性的野蛮与等级的分明、人命的轻贱,在这几句轻飘飘甚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解说里表现得一览无余。 好在食楼很快就到,他们的位置确实最好,就在最中间,武帝装作商贾,手上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衣料用着民间最好的,便是姬苏都披金挂玉,系发的都用着上等红翡美玉雕刻的珠串,一看就是财大气粗引人注目。 姬苏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看着低低的台上乐师们就位奏乐,傍着乐声,这种天气寒凉里仍着了层层轻纱隐隐透露出几分纱下妙曼身材的雅夫子们舞动着登场,轻纱飘如云水,舞姿又柔又软如仙姿,配上靡靡之音,正经中带着挑逗及遐思,引来一片叫好。 武帝与姬苏却无动于衷,武帝细细抿了汤闭眼回味了一番,确认无毒方把碗递给姬苏:“汝配了血石怎的体热只升了些许?快用些热汤先暖身子。” 姬苏自然的接过,喝了一口汤后又微怔了。 处在帝王位置,不管是真帝还是假帝,这些年只要在身边,都亲身试毒才让自己张嘴…… 想到此,姬苏顿时觉得嘴里的汤又苦又涩,又不知味,沉默的喝了些后便把碗放了。一放碗,武帝挟着新鲜的鱼rou便又放到姬苏面前的碟子里。 武帝早得了兄长叮嘱,脑记兄长曾言“苏疑汝身份,且细观之,借机攻心为上”,故比平时更关注着姬苏举动,见儿子兴致缺缺,敏锐的感觉到按兄长所言怕是有大收获,面上便更加温柔,几乎是紧紧粘贴于儿子身侧,担忧的问道:“瞧汝面色不佳,可是哪里难受?” 说着随意从指上拔下一枚鸽蛋大小的蓝宝石戒指丢给立于身后的掌柜:“代吾赏那些夫子罢。” 说完了揽住姬苏肩头便欲起身就走,姬苏下意识就按住武帝的手,轻声道:“孩儿无事,只是想起些许往事一时有感罢了,父亲,既然来了,便还是先用膳。” 武帝见姬苏坚持,便也不再说甚坐好了,父子两慢慢用着膳食,台上歌舞跳完一曲,即有衣着不凡者让侍从送花送银钱,一个小二机灵的凑到桌前来问父子二人:“贵人,可要买束鲜花赠美人?” 姬苏:“……” 这熟悉的套路,不就是自己和大佬在京城搞出的那一套么。 武帝显然也想到这个,拒买后看着儿子面色极尽温柔。 姬苏被瞧得不自在,因为方才所思心头又软涨得厉害,感觉眼眶有些微酸,便低下头借用膳避开伪帝的眼神。 他这一低头,便错过了武帝眼中越发深郁的笑意及隐约的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