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甩人
九十七 甩人 郑城的守军天一亮便如往常般合力搬下巨木门栓,推开厚重严实的城门,开始每天的迎来送往。 然而这日并不同,门刚开不久,便有激起的马蹄声带起滚滚尘土自远而近,马上的人嘶声喊着:“让让!让让!” 进出城门的人忙不迭避让出策马狂奔之人,有些避得险险擦身而过者被扬了一头一身的灰土,顿时在后怒骂。 这骑士显然遇了急事,奔到城门口后急勒缰绳,马匹咴溜溜因为大力被拉得人立而起,举蹄叫了好几声方落下。 守军们纷纷拿下着刀剑戒备的围上,这骑士翻身下马作揖首:“诸位大人,小人乃城中珍宝楼易商公护卫,易商公此次带货自北地而来,竟不想一个时辰前于要山山谷遭遇山匪!虽商队护卫众多血战一番方脱离险境,但也伤亡过重。” 这护卫说着话,也叫周围的人看清了他。 高头大马身手矫健,头发乱散着很狼狈,穿着浅青略带灰色的布衣,衣上及脸上斑斑点点,近些的甚至还闻到了此人身上散出的血腥味。 他神情焦急的道:“请诸位大人开恩,容小人进城击鼓报案!” 击什么鼓,报什么案? 天子及太子殿下驻跸在此,此事来得也忒巧了些…… 守城的副将心头下沉,给自己亲兵使了个眼色,这亲兵心领神会,牵了马在后方候着,副将温知度趁着人多嘴乱时无声的贴着墙根离开一段后翻身上马,撒蹄直奔天子下榻的知府府给容守备及知府嵇陵报信去了。 太子殿下这番不适来势显然汹汹,几位御医分三班轮流长守在侧,郑城所有官员都未能得见天子天颜,俱都大气不敢出,早早就守立厅中表姿态。 大小官员十来人正在厅中愁眉低声交谈,忽有小侍进来报温副将来了,嵇陵忙让小侍请温副将进来。 嵇陵年约四十,三缕美须,肤白面容普通,唯一双眼熠熠有神,而容子陵一介武人皮肤则黑,大刀眉紧锁,眉中三道竖纹,一看冷硬面容便知其并非好相与之辈。 听得温副将把山贼一事道出,在坐所有人都吓得站了起来。 ——因为太子欠安,陛下心情亦欠佳,到现在他们还未能得见天颜,若叫陛下知道此事,只怕雷霆震怒,气怕是要全撒他们身上。 “此事不能不报,既在城门嚷开,迟早要传入陛下耳中,嵇大人,此事便由吾二人前往呈报罢。” 容子陵一揖首,利落抬腿便往外走。 嵇陵苦笑一声赶紧跟上。 两人经过层层盘查,来到院中,何总管听闻有要事上禀,进去递了话后,武帝终于走了出来。 二人不敢抬头,把此事上呈后屏息等着武帝发怒,视线里只见玄衣金纹下摆随着走动而晃动,时可见染为黑色的鹿皮靴藏于衣下。 “朕至郑城便发生此恶事,好。好。好。” 武帝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的连道了三个好字,接着说出来的话如刀一样刮得郑城两位最大的文武官员耳膜生疼,又从心底冒出冻骨寒意。 “倾力把这些山匪除了,除剪不净,便放火烧山除之。给汝等十日时间,必把山贼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嵇容二人不敢多言,领命躬身退出院子,直到远离开再看不到禁卫们的身影,嵇陵方哀叹一声:“靠山吃山,若真放火,寒冬将至,那些靠山而居的百姓当如何是好?又有哪处空余可容他等背井离乡?” 容子庭沉黑着脸道:“陛下之令不可违,嵇大人,吾二人先去寻找那位被劫商贾问清情况,城防营地演武场倒是地大,可作一时纳人之所,只是还需搭建简易防雨雪之棚顶。” “不若这般,问清匪情,容大人领兵剿匪,本官派人逐村迁户,以府衙官兵为助力,与村民一道伐木进城自建棚顶。” “如此甚好。” 两人商议定了,便又急招上幕僚知事等跟上,一并前往府衙前方。 他二人在官衙稍坐,便等来了前来报官的那侍卫,就在侍卫与两人上报遭劫经过时,武帝一行也渐渐看到了城门影子。 太子不适,陛下守于侧,御医们都去守护天家了,随行的官员及学子们便并未有约束,而是予了自由,三娘子带着两个侍女寻了处食肆刚坐下点了郑城风味的虎皮饼及小笼葱花蛋卷儿,便听到外头有闹声渐近。 三娘子要的临窗位置,用屏风隔开着,像个小单间般极有秘密性,此时倒也不怕伸头探脖叫人笑话,便寻声往外看去,只见街上行人纷拥着一行骑马伴护于马侧之人。 这一行人身上血迹斑斑,形容狼狈,有些身上衣裳破烂,露出伤痕来。 围看热闹跟着行走的百姓们纷纷交谈,言语之声并不压抑,三娘子并侍女们听得七零八落,眼见着人走远了方收回心神。 “太吓了人,竟然遇了山贼。” “天下太平,怎的郑城这边还有山贼横行呢?还好吾等与陛下太子殿下仪仗同行,若只三娘子与吾二人,怕是……” “是啊,还好吾主仆三人跟着陛下一行。真是未想到太平盛世之下,还有人甘作贼人行强盗抢劫之事,如此作恶,也不怕遭天罚。” 三娘子听着两个侍女交谈陷入了沉思。 那些护卫有些伤口看着很是吓人,然而叫三娘子奇怪的是,看他们一行步伐,并不虚浮,行动间极有巧力。 这真的是受了伤并快速逃命赶路的人该有的表现么? 想到这里,三娘子更想到伤口。 伤口血rou模糊瞧着确实吓人。但这世上并非真正重伤便会如此,也有可能伪造一番。 随即三娘子淡然一笑,心道自己想多了,世上怎会有人傻得弄伤自己硬要装出被山贼劫财之事?更何况陛下与太子殿下方来郑城,闹出大事,依着当今陛下的性子,只怕不诛九族都要诛杀三族。 当是自己胡思乱想罢。 武帝一行离开后,暗卫们现了身,把现场杀死的山贼们剥了几人衣物换上护卫服饰,随后伪装一番,把这几人尸体拖入了林中,掩去了身影。 被砍伤了胳膊、射中两箭在身的两个山贼吓得魂飞魄散,待策马七奔八拐跑出极远回身后看,发现并无追兵时才松了口气。 两人这才下了马,互相上了些止血药,中箭伤轻的山贼瞧着一脸大胡子,眼光阴狠的道:“想不到今日这商队护卫竟是块硬骨头,装作身手平平诱吾等上当。” “二寨主,吾等几十人栽在要山谷,如此回去只怕大寨主要生怒火,可如何是好?” “怕甚?他一介勇夫有勇无谋还妄自尊大,若非他不听劝,不愿在狗皇帝前来郑城这个时候收手,又怎会这样?劫财之令可是他下的,回去了吾还要找他好生说道讨要说法!” “走!回去寻他算帐!” 两人咬牙切齿,眼里冒出寒光翻身上了马,再次策马。 天上,黑色的箭鸷如同一个黑点,缀于两人头顶移动着,暗卫们看着箭鸷的方向,不停的改变方向潜行,随着这两个山贼绕着要山一侧的山脉跑了一大圈,约一个时辰后穿过了一片林子,竟是顺着官道走了三四里地后进了一处村子。 村口有孩子女人围坐于村口大槐下聊天玩耍,却只把暗卫们看得心惊。 这个村子显然违和,领头的暗卫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孩子女人,心头猛的一跳:怎不见老者与男子? 若是普通村庄,妇人此时多做家事,或洗浆衣物,于村头闲聊者,多是老者与稚童,然而此处并不见老人身影,妇人们手中或脚边虽置了衣物提篮缝补挑捡着,可个个眼神时不时会往村外四周散看,显然警惕外人接近。 “传信,发现匪村。” 箭鸷飞得很高,遥遥的绕了一圈后飞到了村后方的位置,送信的暗卫悄然离开,其余的人则隐藏于林中化身为林子一体,沉住气的监视着。 就在郑城风起云涌的时候,京城的姬庄却哀声叹气不已。 无他,虽然亲爹走了自己能称王称霸了,可爹还把好兄弟苏也带走了,这会儿就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商谈与佳人约的办法都没有,他难受啊。 大胤男女大防不重,男子相约心仪女子用膳之事亦有,然而姬庄喜欢的是谢太尉嫡孙女,有瑶山仙子之称的谢怀玉,这就不太好约了。 谢太尉谢重是个老古板,因为武将世家,积威甚重,家中又男儿甚多,女儿辈少,仅有谢怀玉及一位庶孙女两人,故实在是把两个孙女捧疼如明珠般,家中兄弟俱都从小教训着要好生保护姐妹,对那些个觊觎谢家宝贝者可谓严防不漏。 姬庄贵为诚王,邀了一次,结果瑶山应是应了,可前来的时候看着美人身侧五个身强力壮的哥哥,姬庄当时心里发抖,一顿游船歌舞美膳赏用得度日如年全不知味。 想到这里,姬庄一个抖,再次哀叹父亲为何要带走弟弟,自己的内侍总管祥云进来恭声道:“诚王爷,工部小吏来报,太子殿下出行前曾让工部所磨石灰已经磨好,殿下不在,还请王爷过去过目。” 闻言姬庄收起伤心,面容一整扇子一拿,抬头阔步风度翩翩往外走。 祥云跟上,马车载着姬庄沿着大街奔向工部,路上行人攘攘热闹,马车小跑着往前,侍卫们策马警惕护于四周,经过一道转让弯,姬庄挑帘看着外头人来人往,忽的路边有凶神恶煞之大汉推搡身边的妇人。 行人的讶叫声中,这妇人被推出极远,瞬间倒在了姬庄马车前行的路上。 一个侍卫极迅速,抽鞭便挥甩出去,一声妇人惊叫与行人们的惊叫声中,姬庄敲着车壁对祥云道:“去看看外头是怎的回事?” 祥云领命而去,不一时便回来车上上报。 “王爷,并无大事,只是一大汉吃醉了酒嫌自家夫人面丑挣不来银钱养活家中,故动手推人,因快撞上王爷车驾,故候侍卫用鞭卷了这妇人丢开了。” “……妇人可无事?” 姬庄听到把一个妇人给甩了出去,小吃了一惊,宫中禁卫身手极好,若是一个不小心,极有可能伤到人命。 “双眼紧闭,探了呼吸,有些弱,怕是厥了。” 眼下姬庄也不想去工部了,唤祥云:“汝去叫个马车来,带上妇人寻个医馆给她看看。” 祥云领命,然而前方又混乱起来,那大汉猛的扑到妇人身上哭喊:“夫人,汝怎么了?汝睁睁眼啊,为夫只不过推汝一下,都怪这权贵家中侍卫,汝尝吾夫人命来。” 说着便往方才甩鞭的侍卫扑过来,那模样怒目圆瞪,满满明晃晃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