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盐城
林梦惊见他醒了，勾起一丝笑，“昨夜那般亲热，怎的一觉醒来就如此冷漠了？”听语气，像是在调戏沈粲。 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性子，那些作弄人的把戏想一出是一出，噎人的话也是说得毫不留情。 沈粲懒得同他斗嘴，反正到时说起来横竖也是他占理，只是将他扶起，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活动筋骨，坐了一夜硬石板，屁股都坐痛了。 林梦惊见沈粲不说话，倒是讨了个没趣，待沈粲将他扶起后，他便揉了揉酸痛的腰肢，随后看了一眼沈粲，轻哼了一下。 把人整成这副模样还如此爱答不理的，混球！林梦惊撅着嘴在心里骂着沈粲，并暗下决心今日不要再与沈粲搭话，若是今日再同沈粲说话，他就是小狗！ 想着，林梦惊又翻了个白眼，他站起身子，忽地又觉腿间有些粘腻，原来沈粲昨日只是将流出来的东西擦干净了，在里面的东西并没有清理出来，主要是现在环境所限。 粘腻感弄得林梦惊面上一热，他想问问沈粲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想到方才才做的决定，便只能咬紧嘴唇自己忍着。 随后，他就一直双腿夹紧地站在原地，直到沈粲牵着马走了过来。 林梦惊抬眸看向他，只见沈粲将马停在一旁，随后朝自己伸出了手，“把手给我。”他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林梦惊侧过头去，同他赌气。 “昨夜你劳累了，我扶你上马，你坐在马上，我来牵马。”沈粲的手停在半空中，见林梦惊迟迟不接，才有些犹豫地说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与我同行的话……”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梦惊听他语气软和了许多，这才妥协了，可是刚抬脚想要往前走，腿间的粘腻感就让他停下了动作。 “你抱我。”林梦惊转头看向沈粲，“我脚软。”说着，他就张开了手，一副等着沈粲来抱住自己的样子。 “麻烦。”沈粲皱了皱眉，随后大步上前将林梦惊一把抱起，抱起后还说道：“你以后要少吃点了。” 林梦惊闻言，抬手狠狠捏了一把沈粲的脸，虽不怎么用力，但对沈粲还是造成了一些威胁。 之后，两人便这样出了山洞，再后来，林梦惊嫌沈粲走得太慢了，便让他上来骑马，自己坐在后面抱着沈粲，结果到后面自己就呼哧呼哧地睡着了。 待沈粲叫醒他时已是傍晚。 那时沈粲已经在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抱着林梦惊到了房间，将他放在床上。由于这几日客人多，客房紧张，所以沈粲也没得选，要么住一间，要么没得住。 以至于在林梦惊醒来时，沈粲还怕他多想，走上前去解释。 “这是哪？”林梦惊对他的解释倒是无所谓，左耳朵进去了，右耳朵就出来了，他比较关心的还是他们到哪了。 “这是盐城。”沈粲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盐城……林梦惊环视四周的布置，“这里的客栈倒比运城的好上不少。” 沈粲闻言，点头道：“那是自然，盐城靠近京城，这里以往就以卖盐闻名，大多数人也是靠卖盐起家，赚得盆满钵满，后盐转为官营，他们便靠着经商的经验以及地理位置重新发家致富，富商大贾多居于此，此地自然也就富裕了起来。” 林梦惊听着，眯着眼警觉地看着沈粲，“看起来你还挺懂的？” “哪里……略知一二罢了。”沈粲淡定喝茶。 林梦惊挑了挑眉，没再多问，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要洗澡。” “好，我这就让小二备水。”沈粲闻言，起身道。 “你洗了吗？” “方才在你睡着时就洗过了。”沈粲老实回答道。 “晚上吃什么？”林梦惊又问。 “你想吃什么？”沈粲答。 “你买帐？”林梦惊觉得不对，灵机一动，问道。 “你想的话。”沈粲从容自得。 林梦惊轻哼一声，道：“那就快去给我备水吧。”说着，他抬手朝沈粲挥了挥，“小心怠慢了我，到时候狠狠宰你一笔。”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副要人伺候的大爷模样。 沈粲见他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便走出了房间。 之后，林梦惊总算是洗了个舒服的澡。 待洗完澡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可是林梦惊白天睡了觉，现在并不觉得累，所以他便拉着沈粲到街上闲逛，现在已经入秋了，天气不算热，晚风吹来，还带着些凉意。 他们穿行于人流，路过叫卖的小商小贩，林梦惊倒是什么也没买，只是这边看看，那边走走，沈粲一路跟着他，因为人多，有好些个女子见了他俩都忍不住站住多看几眼，有几个和沈粲对视上了，便羞红了脸低着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这些的女子，沈粲没什么感觉，反而是想起了女装打扮的林梦惊，其他女子与他一比起来，倒是逊色不少。 “沈长明！”是林梦惊在喊他，如今林梦惊也不叫他相公了，突然一下改变称呼，倒让沈粲有些不太习惯。 “嗯？”沈粲走到他身旁。 “你快看。”林梦惊指着桥下的河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沈粲顺着林梦惊的手向下看去，看到那些河灯后，他并不觉得稀奇，反而转头反问林梦惊道：“这些又不稀奇，你们那边没有么？” 林梦惊闻言皱了皱眉，头一次好好思考了一下沈粲的问题，后，他摇头道：“没有。” “怎么可能？你的家乡没有这种东西？”沈粲不信，他俯身将手放在打磨得光滑的石栏上，“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更大的湖泊，那儿还有酒船，供人们饮酒作乐，不过船上的灯火倒是为湖泊增色不少。” “你好像很了解？”林梦惊看向他。 “这里的东西和京城如出一辙，已经看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不了解？”沈粲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敲打着石面。 “你家在京城？”林梦惊好奇。 沈粲点了点头，“唔……算吧。”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京城玩？”林梦惊说着，在看了一眼沈粲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到时候再说吧。”沈粲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不过林梦惊擅自将它归类为了同意。 后面他们来到了一座小亭内，那儿的视野还算开阔，站在那放眼望去，能够看到湖面上的游船，船上挂着灯笼，随着水波荡漾偶尔摇晃两下。 林梦惊坐在亭内，转头看向湖面那边，自顾自地说道：“此番景象，真是稀奇。” 沈粲在他旁边坐下，听他这样说，便问道：“池州城没有那些么？” 林梦惊摇头，“池州城比这边荒凉许多……若是可以，我倒是想永远都不回去了。” “哦？这是为何？”沈粲疑惑。 “池州城，三面环山，孤零零一座城池宛若一座位于湖面中心的孤岛，也是因此得名。”林梦惊撑着下巴，歪着脑袋说着，“你知道城里的人以什么为生吗？” 沈粲以往对池州城只是略有耳闻，因为它过于偏僻，所以也不曾去过，“我从前听说那里的兵器是一绝。” “呵。”林梦惊闻言冷笑一声，他转头眯着眼看着沈粲，“那只是个幌子，池州城里的大部分人做的都是些要人命的勾当，当地官府也管不了，若是要管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哦？这要人命的勾当？”沈粲微微蹙眉，这下倒是被林梦惊勾起了兴趣，不由得继续问了下去。 “池州人，善武。造兵器自是不能够维持生计，所以他们就会私下接一些活，他们的雇主会给相应的报酬，其任务就是取下雇主给他们的目标的项上人头。” “他们是刺客？” “差不多吧，不过池州城内的人将其称为打猎，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每年进出池州城那么多外地人，你以为是去做什么？总不可能全是去买兵器的吧。”说着，林梦惊笑了笑，同时还看了一眼沈粲的反应。 只见沈粲面色如常，似乎听了这个之后并没有多意外。 林梦惊见状皱了皱眉，抬手推了一把沈粲，“喂，沈长明，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沈粲被他推得稍微晃了晃，随后才道：“我虽承认他们如此是生活所迫，但我不认为以杀人来换取钱财这个方法可行，赚钱的法子有很多，可是他们却剑走偏锋。” “是啊。”林梦惊垂眸。 沈粲见他如此，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了，“那你呢？” “我吗？”林梦惊思索了一会，随后便抬眸看向沈粲，笑着道：“忘了。” 对于这个回答，沈粲只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其实是否是真的忘记了，两人都心知肚明。 也许林梦惊也是那些亡命之徒的其中一员，又或者他只是恰巧在那座城，从未参与过任何与之相关的事……然而沈粲更希望他是后者。 “你说说你的事情呗。”林梦惊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便反过来问沈粲。 “我的事？什么事？”沈粲伸了个懒腰，这是他头一次和林梦惊这么放松地聊天。 “随便说点？”林梦惊说。 “唔……那我就说说我的童年吧，虽然我小时候也算是衣食无忧，但是有一个人是我从小讨厌到大的。”沈粲说着，眼睛看向远处，像是在回忆着，“那个人就是我爹，小时候我喜欢看话本，向往里面逍遥洒脱的侠客，可是有一天他却当着我的面把我所有珍藏的话本焚了。他喜爱制药，希望我和兄长能够继承他的衣钵，于是便逼着我们读晦涩难懂的药书，可是后来，反倒是他先放弃了，总之，我的生活永远都在他的支配之下，你有看过影子戏么？” “没有。”林梦惊看着他摇了摇头。 沈粲闻言有些意外，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有机会带你去看一出，那影子戏就是有人在幕后cao纵着台上的人物，幕后人的一牵一引便是台上人物的一举一动，而我爹就是那幕后人。” “所以这就是你做游侠的原因么？”林梦惊问他。 “……原因之一。”沈粲强调，“我方才也说了，逍遥洒脱的侠客是我的向往。” 林梦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便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来。 沈粲见了，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我是在替你高兴。”林梦惊解释道。 “为何？”沈粲更加奇怪。 “你看啊，你呢好不容易摆脱了你爹的束缚，过上了逍遥快活的侠客生活，然后半途还救了我，而我呢为了感谢你愿意对你以身相许，不离不弃，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啊！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林梦惊说得理所当然，还把自己主动缠上沈粲的事说得清新脱俗，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 不过沈粲没有反驳，林梦惊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他也懒得管了。 后面，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才决定返回客栈。 路上林梦惊走在前头，看样子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可在后头的沈粲却因为一些话憋在心里不知该如何脱口而有些难受。 直到快要到客栈的时候，沈粲才鼓起勇气叫住了林梦惊，“林梦惊。” “嗯？”林梦惊闻言回头。 “你有……杀过人么？”沈粲终究是说出了口。 林梦惊愣了愣，半晌，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你过来牵我我就告诉你。”月亮高挂在天空，月光洒在林梦惊身上，就好像给他整个人都度了一层光晕。 沈粲看着对面的林梦惊，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握住了林梦惊抬起的那只手。 “从未。”林梦惊看着他回答得很是果断。 “你别骗我。”沈粲低头看了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骗你有好处拿么？” “自然是没有。” “那我骗你做什么？” 后来，原本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人并肩而行，在月下，两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最后融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