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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元收颜无既入门时是冬天。 人间大雪纷飞,四处饥荒显现,南宗山门之内却一派祥和,在灵力的加持下春意盎然。若从山脚徒步走上山,便能触到递减的寒意,山阶两侧,由皑皑的白逐步染成红枫遍野,不过数百步,又漫山茂密的绿林,最后一步登顶,周身蓦然一变,春花灿烂四现,八仙含笑花团锦簇,翠雀迎春姹紫嫣红。 这日一早,一名小道童敲开颜无既房门。 “公子,真君请您今日辰时三刻去往后殿。” 颜无既本还打算如往常般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听见这么一句,猛地一个翻身起来,瞬间清醒不少。 “真君可有透露所为何事?” “是拜师之事。”说罢,门外没了声息。颜无既赤脚下去推门开门,门外只有一只引路的纸鹤。颜无既伸手点点它,它还灵巧地躲开了。颜无既玩心大起,一把捉住纸鹤的翅膀,拈起来放在掌心细看。 下一秒,纸鹤扑棱棱冲出颜无既的掌心,朝一个方向飞去。 糟了,南宗的地界颜无既人生地不熟,虽在此养伤多时,但为少惹麻烦,颜无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纸鹤一走,颜无既可如何是好。 颜无既看也不看,连忙随手披了件衣服跟上去。此处是后山,地上碎石不少,颜无既没来得及穿鞋,顾头不顾尾远远地缀在纸鹤后头,完全跑不快。转眼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纸鹤早不在视线之内。 颜无既慌里慌张地在林子里绕了几圈,实在走不动了,慢下脚步,走到一棵大树边上,愤愤地锤了树干一拳。 辰时三刻快到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微微暗下去,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你在找什么。” 还有谁在林子里? 颜无既警惕地转身。 是一个俊秀高挑的年轻人,穿着南宗弟子的服饰,眉眼有些熟悉。熟悉得令颜无既迟疑一瞬。 他见颜无既神情有变,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举起手,让颜无既看他掌中的东西。 “是在找它吗?” 那只纸鹤在他掌中左右扑腾,但仿佛周身下了禁制一般,不管如何腾旋转移,也飞不出他的掌心。 颜无既直觉不对,心中并无找到纸鹤的欣喜,反而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朝他伸手摊开掌心道:“是。道友能否将它还给我。” 他静静地听完,二话不说一拢掌心。 再摊开,雪白的粉末从他手中簌簌地落到泥土里。 “你!”颜无既一口气喘不上来,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你就是伏元真君带回来的那个小子?”他走近些,绕着颜无既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没个徒弟的模样,反倒像是娈宠。” 颜无既下意识扯扯自己的衣裳,低头一看,是那日真君带颜无既从水牢刑地离开时,丢给颜无既的那条外衫。颜无既出来得匆忙,衣衫不整,又披着他人的外衫,任谁一看也觉不妥。 颜无既的脸霎时烧起来似的,色厉内荏道:“胡说八道!我与真君两相清白,岂是你说的那般腌臜关系……” 他听了却笑,一把捉住颜无既的腕子:“瞧,这只镯子也在你手上,你还说什么与他清清白白?” 颜无既甩开他转身要走,未出十步,眼前景色一花,颜无既竟回到了原地。他似笑非笑,道:“此处有我设下的禁制,禁制大小全凭灵力。在下学艺不精,比不得伏元真君,只得造出十步禁制。委屈你在这小地方陪我聊聊了。” 颜无既心中一惊,放出灵力试探,一股深厚的力量自指尖压迫而来,颜无既连忙撤力后退。 这是……结界? 结界之术并不算难习,但他年纪轻轻,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下此等结界。 “你究竟是何人?” “齐会真。”他敛去笑容,“齐会鸣,是我长兄。” 颜无既退一步,但来不及了,一柄长剑贴在他脖颈上。剑上刻有血槽,。乍一看宛如精致的装饰,然则模样再精巧,也遮不住骇人的煞气 “说,齐会鸣去哪儿了。”剑锋逐渐压下来,在颜无既脖颈上划出一线血痕。 “他死了。”颜无既咬牙道,“他遭禁术反噬,灰飞烟灭,他已经死了!” “不可能!” 话音未落,远远一股剑气袭来,齐会真急急收剑,旋身而退。但听一声巨响,他方才站的地方出现一道狰狞深刻的凿痕。 是伏元。颜无既侧首望去,一人白衣胜雪,御剑而来。 齐会真将剑抛到另一只手上,挽了个花道:“结界破了。看来,你对真君来说很重要。”说罢,他悄声遁入树林深处,再无声息。 颜无既顾不得思考他的话,喜不自禁地朝伏元跑去。岂料近了一看,伏元面无表情,颜无既心中的喜悦一点一点沉没,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辰时三刻已过了。 颜无既心中惴惴,知晓是自己误了时辰,令伏元真君生气了。 “走。” 颜无既被他拎上去,一路无言到达后殿。 走到殿内,颜无既才想起道谢:“今日之事,多谢真君相救。说来真君救过无既两次,我颜无既无以回报。”颜无既一边说,心中一边想,他是如何知晓我在后山树林里头的,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对了,那只纸鹤是他做来传令的,纸鹤一毁,他自然也有所感应。 他不回话,反而说:“去上香。” 颜无既行了几步,脚底一阵刺痛。他吃痛地踮了踮脚,才想起自己赤着脚。上头伤口在渗血,应是方才在树林里伤到的。但颜无既不敢忤逆,忍着疼老老实实上了三炷香。南宗收弟子的规矩繁复,历代多有改变,但唯一不曾变化的,就是要拜一拜后殿的这个前辈。 殿内坐着一尊巨大的神像,颜无既认不得上头是谁,大约是南宗哪个虽已陨落,但贡献颇多的大人物。南宗乃是统领南地仙门的大宗,虽说本宗弟子在精不在多,但大人物也出了不少,随便一逛,就能找到供奉前辈高人用的殿宇。也不知这里头供奉的又是哪位。 “真君。”颜无既轻轻地唤伏元,他仍闭目养神。他眉目俊朗,侧面看去,鼻梁的弧度极其引人注目。颜无既屏息,悄悄地用眼神描摹他的侧脸。 颜无既既害怕他睁眼,又期望他睁眼,看着他的面目,心跳得厉害。一声一声,砸得颜无既头晕目眩。 颜无既又小心翼翼地唤他,回应的只有一片空寂。 “真君,今日颜无既不是有意失约的。我也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拦我。”得不到回应,颜无既脚底疼痛竟愈发明显,心里也开始莫名的难受。他失落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师父真的死了,是我看着他走的,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不肯信我。”颜无既说着说着,想起师父走前说的话,“这么多年来,他待我如亲子,大限临了,还想着我能平安顺遂。我小时,师父身子已不大好了,我自知根骨不佳,只得学些旁门左道教他多些日子可活,谁知道他甩手走了,丢下我在此惶惶不可终日……”颜无既疑心伏元已经睡着了,便放心地顺着道,“上次这般心绪不宁,还是得知我娘走了的时候……” 伏元忽的睁眼,道:“你该回去了。” “真君……” 他一挥袖,颜无既未看清他的眼睛,身已在百里外的后山里,身后便是住处。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南宗弟子的嬉闹声越来越近,颜无既才想起自己衣衫不整,连忙跑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