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rou丸河粉店
· 在狄暖树的计划中,第一个死的,应该是唐笑。 无他,在这帮非富即贵的人中,唐笑是最“亲民”的。他喜欢飙车,喜欢泡吧,也喜欢跑各种场子,想要接近他并不难。 在五人团中,唐笑则其他几个人的关系比较一般,经常单独行动。 更何况,这家伙简直是把家当做旅馆,总是在外面通宵……和其他几个好歹还会时不时回家转转拿零花钱的崽子比起来,这姓唐的简直就是自己看着也不太想活。 那狄暖树自然也不好拂了这份美意。 ——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唐笑。 · 苔国并不算是一个强国。不仅贪污腐败丛生、贫富差距巨大,经济也发展得不好。不过苔国的地理位置倒是不错。中纬度,靠海,气候宜人,非常适合居住;而且国民都比较佛系,该吃吃、该喝喝,生活得非常悠闲。 “人民幸福指数”居然很高。怎么说呢,虽然上面的人每天胡搞八搞,但和咱老百姓有啥关系。咱要那么多钱也没用,上头的人也搞不到我头上。还不如有空了和隔壁大哥一起院子里吃吃西瓜看电视,周末再揣上老婆孩子到海边散步吃烧烤。 很快活的。 旅游业对于苔国来说算是经济支柱。苔国的大部分城市都靠着这个活下来。他们把街道打扫得整洁干净,大部分人都特别友善且好客,院子门口还会种点花。虽然这里没有高楼大厦Starbucks,但是蓝天白云淳朴市民、花草树木自然海风全都非常有特色——旅游旺季的时候,苔国国内的黄毛、白毛、红毛各种类型的游客也会变多。 因此,旁山市历任市长曾经也尝试把这样的自然风光当做一大卖点。但可惜的是,这是一个失败的想法。因为旁山市不仅地处内陆,西面有一条小山脉,附近亦无河流,所在地区更是群山纵横、沟壑丛生、交通不便——可谓非常没有发展前途——和别的城市相比,旁山市不仅没有一点儿优点,还有诸多不便;又没有什么独特的美景风光,连公共设施、公共交通都搞得稀烂,哪个游客愿意来。 连出租车都没有的城市,真是见鬼。 于是,在历届市长发展旅游业失败之后,旁山市的前任市长开始尝试发展重工业。但最终又失败了,只留下一片片被称为鬼区的废弃工业区,连流浪汉都不往那儿过去。 失败的原因很简单:当地没有什么资源,原材料和相关机械都运输不便;招工难,佛系居民不愿意干活,人工费高,看见厂子冒黑烟,一棒子人半夜偷偷打砸抢,为的就是环境保护;就算好不容易制成了商品,高昂的运输费和人工费也让商品的利润极低;久而久之没有哪个脑子有坑的商人想往这片泥淖里砸钱。 废了。废了。这地儿废了。 上任市长看着成天待在家吃吃喝喝、聊天儿打屁的旁山市居民,卸任了。然后调了个比旁山市居民更佛系的市长来。 过得去就行了,努什么力啊,休闲养生不好吗。 结局就是懒胚扎堆,旁山市彻底成了透明市,存在感低到制作不仔细的苔国地图上都没了这个地方。旁山市下的各区也基本处于神隐状态,上头的政策传达到这里,基本上只剩下被人打马虎眼儿的份,人们都慢悠悠过活,只剩下几个学校还算是有生机一些。 可谓是一座像咸鱼一样躺平、放弃努力的城市了。 但狄暖树很喜欢这儿。 他在这里长到13岁,美好的回忆浸透在他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的成长之路上。这里的人们全都很友善,成天笑呵呵的,叫人看了就开心。不管是谁都很关心小孩子,大家也互相帮助。物价又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这里甚至连时间都好像都相比外面慢一些。狄暖树在国外待了七年,中间只回来过两次。但现在再看这里,竟然和当初一模一样。 虽然这种一模一样现在只让狄暖树眼中酸涩。 此时是中午12点,狄暖树估计唐笑正在家里睡觉,便没急着开车赶过去蹲守,而是回到了他回国后租住的一套公寓。 jiejie一家的房子他自然是不好去住的。父母后来搬到老家,离这里很远。哥哥现在还不知所终,房子也被封锁着。因此,在旁山市群山区,狄暖树只能自己租房子。 当然,他还租了一个大厂房;一部分重要的东西在厂房那里做了备份。 开了大概半个小时,狄暖树把车停了下来,然后下了车。中午12点的太阳很大,高温烘得人皮肤发疼,街上行人也很少。狄暖树慢慢踱着步,像个老头子似的,走到他租住的出租屋楼下,一拐弯,进了一家卖牛rou丸河粉的店。 他推开那个贴满了奇奇怪怪贴纸的白色推拉门,迈步走进去,一阵凉爽的空调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牛骨高汤的香气。这家卖牛rou丸河粉的店在他小的时候就一直开在这儿,开了有十几年。狄暖树上学放学都会经过这里,所以经常吃;有时候还要打包带给哥哥jiejie。 这家店离他们家很近,所以以前的时候,这家店狄暖树一周至少得吃三四回,家里没人做饭了就来这里,都快吃腻了。吃堂食、吃外卖;吃牛rou丸粉,吃牛杂粉,吃牛筋粉;原味吃,加醋吃,加辣吃;坐在店里面的塑料椅上吃,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吃,坐在家里的折叠凳上吃……狄暖树能把老板打包河粉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底下放塑料袋,压平,放碗里套了小塑料袋的白色打包碗,碗里放料,然后放牛骨汤,放河粉,再加牛rou丸、牛杂或者牛筋,问你要不要加什么调味的,然后把小塑料袋打结打严实,再把大塑料袋打结打严实,最后告诉你“好了,带走!”。 狄暖树甚至记得老板给塑料袋打结的方向。他那时候真的对这个牛rou丸河粉有点厌烦了。 结果,后来出国了,狄暖树在国外几乎每周都要回想起来一次这碗牛rou丸河粉,然后悄悄咽口水;他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牛rou丸河粉了。 不管是找到类似的牛rou丸然后自己煮,还是在外面找河粉店吃,都不是这个味儿。 狄暖树一边想一边弯了弯嘴巴。他迈步走进店里,没有和老板打招呼,而是准备默默地点一碗大份的牛rou丸河粉。之前会悄悄给他多放一颗牛rou丸的老板现在已经认不出他了,但河粉店却一如既往令人怀念。小小的一家河粉店,由一对夫妻经营。两个大汤桶立在店门靠里,老板站在后面马不停蹄地下河粉。乳白香醇的牛骨高汤咕嘟嘟冒着大泡泡,白色的热气翻滚着往上飘。 很香。 店里一直人很多,今天也不例外。大多数都是穿着拖鞋的附近居民,好些大爷衣服都懒得穿,光着膀子就过来了吃粉。末了还要打包带走几份。 “热啊!老板你这个空调一点不够劲啊?” “哎呀你慢点吃,我看是你心太热才会不停冒汗……” “老板我那个不要香菜!” “调料自己加啦,不要那么懒,你不加香菜就好啰!” “老板我等很久了,怎么还不好?有没有忘记我的号?我快要饿死耶!” “人多等一下啦……知道饿下次就早点过来!” “老板我来一碗大份的牛杂河粉!” “好嘞!15块,钱放到那边的蓝色篮子里哈!” …… 店里很热闹。 狄暖树想。他真的非常喜欢这样的热闹。 贴在墙上的大菜单还是那么熟悉,白底红字,七年了,居然一直没有变。狄暖树看了一会儿菜单,然后点了一碗大份的牛rou丸河粉。他把钱放进蓝色的篮子里,在店里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等待着久违的牛rou丸河粉上桌。 他想念熟悉的味道很久了。 虽然。 ……说实话,可能更想念mama做的菜,jiejie的手艺……但如果一切都太迟了的话。 好歹还有一碗牛rou丸河粉。他还可以吃。 · “话说,那个人是不是有一点眼熟?”河粉店最外面的一张桌子,穿着灰色T恤的年轻人大睁着双眼,看着那个孤身前来、正在等餐的男青年。 对方穿着短袖短裤,个子很高,一张脸长得媲美顶级模特儿。虽然对方穿得也挺随便,T恤宽宽大大的,脚上一双不知道牌子的球鞋。但莫名的,灰T青年就是觉得那人身上有一种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看着不像这里的人。 灰色T恤的年轻人皱了皱眉,一边盯着那人的脸使劲儿回忆,一边头也不低地拿着店里软趴趴的塑料勺喝汤。这家店的牛rou丸河粉真的是厨神才能做出来的美味,连汤都很好喝。 “是吗?”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胡子拉碴、神色萎靡,拿着筷子稀里哗啦地吃河粉。听到青年的话,他眯着眼睛转了转头,瞟了一眼灰T青年所说的那个人:“什么嘛,那家伙不是和半年前的你一模一样?” 黑衣男人眯了眯眼,随后转过头,一边垂头拿起勺子喝汤,一边道:“啊,别看了,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找到狄居易。” “可是……” “现在最重要的是逃犯。” “可是现在根本就一点线索也没有啊!我们都在这里吃了好几个月的河粉了!虽然河粉确实很好吃,但……” “难道警局里就有事情做了?” “可……” 黑衣男不喝汤了。他把勺子一下丢进碗里,终于抬起头,看着灰衣青年,冷笑一声:“之前在警局的日子你都忘了?反正也只是蹉跎人生;现在好歹还有点盼头。” 几滴汤溅到了碗外面,软趴趴的勺子飘在汤上。 灰衣青年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只是愣愣看着黑衣男。 黑衣男于是紧闭着嘴巴定定地看着对方,无形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过了大概十几秒,黑衣男好像突然放弃了似的,突然长吁了一口气,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道:“反正警局里乱七八糟的,也没人管我们,我们还不如安安心心去找逃犯,让死者安息。” 他垂下头,把汤勺从碗里捞出来,继续开始喝汤。他也不再看那个灰衣青年,而是自顾自补充道:“不然,这个案件就根本没有人跟进了。” 灰衣青年一顿,张了张嘴,想起混乱的警局,终于再也没有吭声。 两个人继续沉默地喝起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