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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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第一次离开家族庇护的区域,到比伦特大学就读历史系,家族底蕴与从小培养的气质使他迅速融入了这个专业特殊的氛围里。然而,比起这些,他那张堪称美艳的脸更受人瞩目,仅仅几天,就有不少轻浮的男女向他示好。 但乔看不起他们,对一个注重精神欢愉的人来说,rou体的、肤浅的喜爱太过廉价,倒不如静静地等待,反正时间很长,他有许多机会与值得真正身心交融的人坠入情网。 “乔,你真的不打算去迎新舞会?”同班的伊芙琳问道。 因为隐藏了真实身份,所以旁人以为乔家中是普通的有钱人,而不是那个声名显赫的古老家族,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平常。伊芙琳是个热情活泼的女孩,对乔没有感情上的追逐,却喜欢他这张脸,总将“赏心悦目”之类的话挂在嘴角边,因此她极力邀请乔参加舞会也是顺理成章。 但乔不感兴趣,正要推辞,伊芙琳又说:“大家都会去的!这是大学的传统项目,不去的话,很容易被误会是不合群的人。而且舞会上有不同系的同学,可以扩展交友范围,乔,我真的觉得你该参加!” 闻言,乔认真思索了片刻,暗想自己之所以来读大学,不就是想要见识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吗?既然有这样一场热闹的舞会作为途径,他为什么要硬生生错过呢?很快,他便答应了下来:“行,但是玩得不开心的话,我会离开哦。” “当然!”伊芙琳几乎高兴得跳起来。 舞会遵照从前复古的风潮,男人身着衬衫、长裤,打好领结,女人则换上蓬蓬的裙子,犹如花蝴蝶穿梭。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有些遮住了一侧脸颊,有些只遮住眼睛,总之不会全部遮挡上,在增添神秘感的同时,也方便大家相互认识、交流。 乔是大家族出身,在礼仪方面自然不会输给旁人,舞会当晚,他穿上带有暗纹的衬衣、丝绸背心和黑色的长裤,套上礼服,然后戴上半脸的镀金面具。这副行头比大部分人准备的要高档不少,加上乔不俗的长相,立马令他成为了舞会上瞩目的一颗星。 但他忽略了那些爱慕、贪婪的目光,径直走向朝他招手的伊芙琳,对方穿着一身红色绣花的裙子,颇有东西方融合的味道,还挽着认识不久的年轻男人:“嘿,这是乔。乔,这是彼得,音乐系的。” “你好。”乔冷淡却不失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彼得对这个容貌逼人的同学兴致不高,反而同为男性,油然生出了一种嫉妒的心理。不过伊芙琳紧搂着的动作令他恢复了理智,露出称得上友善的笑容:“你好,今晚是我们系的人表演,可以仔细听听哦。” 伊芙琳附和道:“是啊,有演出呢!如果彼得不是答应了成为我的舞伴,肯定也会上台的,对吧?” 两人自顾自亲密起来,乔有些不自在,稍挪了一下位置。他望向舞台,那里有一支打扮得体的乐队在演奏,而台下,一些人已经在优美的乐曲中翩翩起舞。过了一会,一个棕发青年忽然被同伴推上去,他显然很慌张,手足无措地环顾四周,面具没挡住的那边眼睛是非常纯澈的蓝色。青年似乎对恶作剧的人说了句什么,对方却一味起哄,并且催促乐队演奏合适的曲目。青年没有办法,只好乖乖站到中央,顶着众人的目光张开双唇—— 乔猛地睁大了眼睛,出乎意料地,青年的歌声非常美丽,即使是被猝不及防推进表演的队伍,他依然表现得很好,一边唱,一边红着脸颊。对方看起来比乔矮了半个脑袋,也比较瘦,像只毛发蓬松的小松鼠,战战兢兢地握紧麦克风,反倒衬托出了无与伦比的嗓音和那双明亮的眼眸。 一曲完毕,青年有些腼腆地朝台下鞠了一躬,然后逃跑似的下了舞台,不顾同伴挽留,穿过跳舞的人群消失在了门外。 乔怔了片刻,随后回过神来,仿佛被火焰烫了一下,手指变得很热,心跳也急促起来。他瞥了一眼沉浸在恋爱中的伊芙琳,果断沿着那个棕发青年的脚步,离开了舞会。 他似乎……一见钟情了。 幸好,青年没有跑远,站在建筑外的小树林边,捂住胸口,好像在平复情绪一般。他没有注意到乔的靠近,肩膀一颤一颤,衣领因逃跑的动作不经意掀起了一点,显得更可爱了。 我不能吓到他,乔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 尽管如此,青年仍然吓了一跳,可能没料到会有人喊住自己,他一惊一乍的,等看清乔的身材和衣着后更加紧张了:“你,你好?” “我叫乔。我可以认识你一下吗?”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总能诱惑到旁人的脸。 青年看上去单纯老实,在他的样貌震慑下,下意识发出了一声赞叹。反应过来后,他才惊慌地捂住嘴,再慢慢挪开:“我,我叫艾兰。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说话……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出于礼貌,他也松开面具,把清秀的五官展露出来。 “谢谢你的赞美。”乔满意于对方的表现,对着面前这张干净的脸,有些出神道,“刚才你的演出非常出色,我很喜欢,能交换联系方式吗?” “当然可以!”青年好像从未交过朋友一样,激动得耳根通红,“我找一下手机……” 于是两人相互加了好友,也许因为害羞,青年拒绝了乔陪他回宿舍的请求,匆匆忙忙地跑过路口,背影看起来像一只刚攒了坚果的小松鼠,又慌乱又欣喜。乔站在原地,视线定定地落在对方的身影上,直到再也看不清。 …… “约瑟夫?”乔从梦中惊醒,喉咙的干涩如火焰灼烧,令他觉得难以克制焦躁的情绪。 管家很快赶来,手上还端着一杯粘稠的液体,颜色很深,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乔接过来,大口大口喝光了,身体里那股难受才慢慢减淡,只留下无尽的空虚。乔舔了舔嘴角,食物的腥味还残留了一丝,挥之不去:“时间过得真快啊,约瑟夫。我又想起和他认识的那天……” “少爷,需要给你倒杯酒吗?”管家很关心他。 乔摇了摇头:“酒精只能麻醉神经,我还是会一直想着他。你回去休息吧,约瑟夫,我想一个人去墓园走走。”墓园的位置离宅子不远,就在后山,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孤身出去显然是不太理智的事情。 然而,管家默然接受了他的决定,不再劝说。此时窗外的雪纷纷落下,如鹅毛,如糖霜,没多久也将乔的金色发丝涂抹成了雪白。 在被雪一层层覆盖的土地下,男人并不知道有人站在墓xue旁静静地回忆往昔——他害怕力气消失太快,不敢高声呼救或者敲击,只是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先前,他做了一场非常漫长的梦,但画面太过模糊,以至于他只辨认出自己和另一个高大些的身影靠得很近,对方似乎唤出了他的名字。男人张开嘴唇,模仿着那几个音节的发声方式,一次次尝试,渐渐接近最正确的答案。 “艾兰。” 当这个名字从男人的口中被吐露,他的大脑中好像掀起了风暴,令他晕眩,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男人睁开眼睛,找回了名字,就意味着他不再是虚假的、找不到实感的存在,接下来,他必定会回忆起更多,比如他的身份、那个神秘的同伴和发生在他身上的病痛。男人叹了一口气,手掌贴近面前的木板,那里雕刻着难以形容的花纹,像玫瑰,又像某种咒语,他再一次合上了眼帘。 紧接着,黑暗笼罩了一切,种种念头如潮水泛上堤岸,男人心中不再有强烈的胆怯,而是禁不住激动得浑身发抖——就像鸟儿瑟瑟抖动着羽毛——他有了目标,无法再忍受不知所措的孤独。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宠爱的,犹如宝石静静躺在天鹅绒布上,被懂得他价值的人欣赏。最后,当男人终于入睡,他立刻投身一个充满幻觉和记忆的世界,被活埋的猜测消失在帷幕之后,他在乎的,是一切有关自身过往的信息,这股探索的冲动如鸟张开巨大的羽翼,久久地在意识中盘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