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二)
这一天确实到来了。 诅咒解决后,太宰先生便回归了之前的搞怪作风。 早餐千辛万苦拦住了他希望在溏心蛋里加不知名调料的创举,总算把这个过分跳脱的年轻人稳在了高脚凳上。 太宰治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桌上,撅着嘴抱怨我收走了他藏的好好的蟹rou罐头。 见我一脸无奈,正是一副要说教的架势,他才立刻收回了晃来晃去的大长腿坐直了,装作正襟危坐吃早饭的模样。 我没有忍住小小地笑了一声。 不怪太宰先生如此乖觉。 实在是我对他的说教和他惯于敷衍搪塞的那种类型很不一样,从前就发现太宰治这个个体似乎很不善于应对别人的善意。 于是面对我花式吹彩虹屁模版的叨唠,他总是很快屈服。 其实他倒也不是没办法应付我,毕竟比起经常在电话里听见咆哮大骂的那位同事国木田独步先生,我不可能真的强迫太宰先生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但大概对我仍然有些愧疚,加上身份和年龄上的容让,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并不会太和我计较。 只有我怕他吃坏肚子搜走了心爱的蟹rou罐头,才让太宰先生眼神幽怨又委屈。 “啊,小鹤,你不能这么欺负爸爸,我会生气的哦,我真的会生气的!” 他眼神很尖,我侧过头的笑非常轻微,却还是被捕捉到了。 太宰先生嘴上貌似很是不满地抱怨道,一边身体很诚实地咬着铺了海苔条和碎芝麻的煎蛋,虽然没有蟹rou吃,但是为了满足这个饮食不规律,某种程度上很不会照顾自己的男人,我往上面加了少量的蟹味粉,目前在早餐菜单中是他的最爱。 好在他给我的零花钱足够支持这些并不便宜的佐味,不然家里大约早就上演了关于蟹rou罐头争夺战的斗智斗勇。 有时候我甚至也会有些轻微的错觉,就好像我确实在养一只名叫太宰治的大猫咪一样。 但或许,这也只是他为了让我安心做出一种引导行为,并不能代表什么。 就在饭桌上,他撑着脸盯着自己刚刚一阵疯狂震动的手机,口气平淡地告诉我:“阿拉,大噩耗!国木田君由于被我挂了太多次电话,现在直接给我发消息最后通牒了。” “呐呐,怎么办,”太宰先生撇了撇嘴,把脸贴在吃光的盘子旁边唉声叹气,“完全——不想上班呢。” 唔,大概就是放久了暑假的小学生不想上课的心态吧。 我踮着脚试探着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头发,安慰道:“大概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找您?如果实在不想去,和那位先生好好解释一下,应该也没有关系?” “欸。” 太宰先生对我摸他头发的动作没什么反应,他拉长了声音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 “虽然我也觉得不去没什么,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果然请的假期太长了不去还是不行的吧,后辈都会忘记掉我的存在了!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我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嘛嘛,就这样决定了,”他笑眯眯地捶了一下手心,很可爱地歪着脑袋道,“今天还是不去了,明天,明天就搬回武侦吧!” 啊,终于,他要走了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面前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我完全没有料想到他的举动,被吓了一跳,反射性抱住了男人的脖子,太宰先生微微含笑的鸢色眸子映满了我写满了茫然错愕的脸。 他的眼神很温和,是完完全全不含有任何阴翳的、专门用来安慰孩子的清澈,让人想起鸟类丰厚柔软的羽毛,可是我却瞬间有种被他看穿了所有心事的慌张和恐惧。 这不是错觉。 太宰先生非常聪明,或许聪明人的聪明各有不同,但他恰巧正好是了解人心的那种聪明。 我被他抱在怀里,沐浴在他看透一切般的眼神底下,根本无处可躲,只能垂下眼睑,躲避他的视线。 “小鹤,或许由我来说没什么说服力,”一双修长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男人的气息靠近,我被按在了他的颈窝,姿势所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语气复杂地叹了口气,“但我毕竟是你爸爸,你只是一个孩子,试着依赖我一下,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我下意识地为他的话语战栗,随即就在反应过来之后咬牙克制住了身体的反应。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悲哀。 何尝不想去依赖他人呢? 可是有资格这样做的人,都有着自己独有的资本,或是足够有价值,或是有足够挥霍爱意的人爱着。 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人认为我是个有意义的存在,更别提爱我了。 就算是此刻抱着我的太宰先生,也是并不爱我的。 或者说,那团盘踞在他心中的感情着实太过混沌,以至于我根本无法分清那到底属于哪一种情感。 或许是喜欢,或许是占有欲,或许是某些晦涩的恶意,但并不像是一般意义上的爱。 我从不敢挥霍人类的爱意,而不是爱的货币,更加经不起花销。 若是从未得到,那么寂寞尚且能够忍耐。 但是若是有了得到的错觉,到了分离的那一刻,谁来可怜如同败犬一样的我呢? 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太宰先生没有放开我,他拂开我的额发,在孩童微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我为那份稍触即离的温暖动弹不得。 他说:“让我们一起陪伴着争扎下去吧,小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