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手握住他那硬挺挺的roubang,摇晃起 来。
乎就要大白了。 「大师…」 「三世以前的代志,唉…」他叹了口气后续道:「你的前三世,是日本仔、 日本兵仔,而伊是番仔公主。你们在中部山区结识,两人都很少年。你暗恋伊, 不过伊已经跟一个头目有婚约,而且番仔不喜欢日本仔。你不甘愿,有一瞑,你 趁番仔饮酒唱歌拢总醉去时,跟你的同事将伊强押走,在一间工寮房里面强jian了 伊。第二天,伊知道这件代志以后,就跳崖自杀了。」 「那我呢?」程远听得口干舌燥。 「番仔怀疑伊的死因,不过苦无证据,对你没法度。你的官长怕你惹出大代 志,赶紧将你调回日本。伊的魂魄没法度渡海找你算帐,如此你才寿终正寝。」 「现在呢?」 「伊已经找你三世了,现今总算给伊找到了。」 我的老天。程远说了个这么好的故事,松木怎么不回报呢?这正是来而不往 非礼也! 「难怪。」他迅快把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回忆了一趟:「我越来就越感觉不对 劲,跟她在一起,什么邪门之事都会发生。」 「但是你暂时不能跟伊分开。」 「为什么?她晚上趁我睡着掐我脖子怎么办?」 「不会。」松木师斩钉截铁说:「伊不知晓前世的代志,你反而可以利用伊 代解前世的冤仇。」 「怎么利用?万一不成我岂不要惨死啦?」 「免惊,搁有我在。」松木的耳朵动了动:「你躲也不是办法,冥冥之中伊 自会找到你,不如跟伊死死缠。记住,等一下我开半个月符给你,每瞑睡前,给 伊喝一杯符水,使伊在梦中不会看见前世之事,久久忘仇;而你要放一张伊的照 片在身边,每日三拜,跟伊划失礼,求伊原谅,如此,伊就不会害你失运了。」 「这不难,我可以做到。」 「搁有。」松木师说得口沫横飞:「行房事之时,你不能摸伊左胸、心脏部 位会使伊散发仇恨,教你衰。」 10 松木师真会「瞎」掰,同样地我也具有这种本领,只不过出发点不同,所以 他当算命师赚大钱,而我就得当穷作家劝劝世人莫迷信。 程远没看过我这篇,以致迷信得可以,临告辞前还要问:「牛rou能否开 戒了?」 只见大师笑了笑,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你的头壳搁会痛否?」 程远的头仍隐隐作痛,但到底能不能吃牛rou呢? 远在屏东雾台乡的高森才醒过来,头也是隐隐作疼,老米酒的威力,公卖局 实在功在党国。 已近昏暮,他竟在巴太郎家前广场醉倒了。坐起身,发现人越喝越多,将整 个石板桌围满了,男女乡亲来不少。而就在他一起身,随即从旁递来一杯酒给他 还魂的纤纤玉手,竟是颜如玉的。 「你怎么在这里?」他诧异地问。 「这是我的家呀!」她回道。 对了,真是醉昏头了,她本是露台村的,当然算是主人了,只不过在平地工 作的她也是逢节日庆典才会回来的,这天显然是有人跟她通风报信了。 「你现在名气很大。」颜如玉续道:「全村的人都知道,只有你才能救巴安 国。」 「这样讲是害我,知道吗?」他苦笑:「我只是一个记者,如果他真的杀人 了,就算我是法官也没办法。」 「他们说,至少你教警察没打他。」她一边说一边在他身旁摇着扇子。 他知道,她是在为他赶蚊子,昏暮时分就开始做了的,难怪醉倒的他身体没 被蚊虫咬。他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没有。 「乌鲁谷。」巴太郎在人群中呼唤他:「醒来了就再干一杯。」 他正要举杯,颜如玉倒开口了,用鲁凯母语叨念着巴太郎,教他别再找高森 喝了。 「你是他太太吗?还是他女朋友?」巴太郎酒意也甚浓,开玩笑连晚辈也不 放过的:「如果有结婚,为什么没请我喝喜酒?」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跟进开起他俩人的玩笑。 「他们先上车后补票啦!」 「不要结婚,要阿不只(睡觉),结婚没有用。」 「今晚我要伊底嘎谷(作爱)。」 高森被他们这一闹无可奈何,端起了酒杯站起身说:「雾台的前辈,我代表 ㄍ一努浪(去露),敬你们一杯,祝你们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听不懂。」 「ㄍ一努浪找我们雾台村的小姐,不可以啦!」 「乌鲁谷,三杯才可以过关。」 还是那姓李的兄弟在这一摊酒方才开始时说过,「鲁凯族久未出草」的,出 面为他解围道:「山路很长,他今晚还要下山哩!」 「没关系。」高森拍拍他肩膀续对大众道:「我干三杯,请你们原谅。」 他一杯接一杯喝了,到第三杯时,几乎要抓兔子了。 「原谅什么?乌鲁谷要说清楚。」有人又叫嚷。 「好啦!不要太过分。」巴太郎知晓他的状况,主动为他解围。 高森可是一醉再醉,方坐下,便感到一个头两个大,他对身旁的颜如玉说: 「你,为什么要来?」 「为了你。」如玉很简单的回答。 「不要,你不要…」他痛苦地说:「我们不会有结果。」 「乌鲁谷,我的身体已经属于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 「乌鲁谷,你醉了,马来幽默(杜幽兰)不会再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高森用近似哭泣的声调又重复了一次。 「乌鲁谷。」如玉极笃定地对他说:「杜阿赖嘎以,歌拉ㄍ一乌啊巴察以, 该嘎鲁浪嗯(此生非你莫嫁)。」 11 高森是被颜如玉骑机车载下山的,在翻越数座山岭,过了伊拉,穿越横跨隘 寮溪的那座桥后,他醒了。他从她背后直接将双手上移,交迭握住她的双乳,头 则枕住她的后背,直嚷着:「停车!停车!」 她停了下来。他飞快地跨下车,跑到一旁的草地上岖吐不停。她也奔过来, 急急地拍背抚胸。 「好了,没事了。」他仰着对天说。 「你喝得太急了。」 「你别管我,走吧!」 「不行。」她在这荒郊野外越发显得坚强:「我要照顾你。」 「一辈子吗?」他问。 「一辈子。」她答。 「很好。」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座废厝的工寮前,解开裤裆撒尿了。 「乌鲁谷,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她跟上前问。 「记得。」一个踉跄,他卧倒在地。 她想过去扶他,才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牵扯倒地,和他的身体纠缠在一 块。 「如玉,我要你。」高森在一轮明月下说着,但双手不老实地往她身体上探 索。 「此生非你不嫁。」她又一次呢喃。 「我听见了。」他一面说一面剥开她上衣钮扣。 颜如玉仍喃喃自语着,任他的手探入胸衣内,在她双乳峰上游走。 高森原是侧躺在她身边爱抚着她的趐胸,一会儿,他猛然翻上她身躯,亲吻 她的唇;而她则热烈回应着,舌头一直往他嘴里探,几乎要抵达他喉咙内。 他吸吮着她的唾液,感觉上就像琼浆玉液般,令他舒爽至极,因酒醉干涩的 喉咙似乎也完全得到滋润,因此苏醒了不少。于是,他更加兴奋了,缩回舌头, 一颗脑袋便往下移,捕捉住她坚挺的rutou,一圈圈绕舔着。 「嗯…啊…」她轻唤着,觉得有光线亮起,睁开眼,一辆机车正由远驶近。 她紧紧搂住他的头,直到机车从她身边驶过,才再启齿叫出声。 「乌鲁谷…此生非你莫嫁…不要停,不要…」她将下身高高弓起,顶住他的 下体,碰到那硬物,越发刺激了,便左右摩擦起来。 他从乳香中蓦然惊醒,下体被摩得快将破裤而出了,只好舍弃rutou,再往下 移,隔着她的裙子亲吻那洞xue;越是使劲,她浪叫声越高,骨盆扬得到了极点, 下阴部位那条线隔着外裙明显透出。 他用嘴将她的裙子掀开,再用牙齿咬她的内裤松紧带;她很配合,内裤毫无 阻碍地褪去了一条腿。迫不及待地,他直接吻在她的阴部。 「嗯…你的胡子,胡子…刺得我痛…」 高森几天未刮的胡子起了作用,教她下身不安地摆动,但越摆动,阴水流得 越畅,显然她是处于一种既痛苦又快乐的状态。这使得他更加无所顾忌,一根舌 头直探到底,还在里边翻江倒海,搞得她猛喊饶命,苦乐不分了。 她在双腿虚软一阵后,猛然夹住他的头颅,一个大翻转,变为上位;然后坐 起身子,反转上身,急急卸下他的裤腰带,探手握住他那硬挺挺的roubang,摇晃起 来。 他不甘示弱,双手上伸,握住她的双峰也使劲捏揉。这样交战了一会,她再 难以忍受,一转身,跨上他的腰际;不用手牵引,便直接滑了进去;甫抽动,唧 唧之声就在旷野中毫无顾忌地响起。 「摸我奶奶…哥哥,快掐死它,掐它…」她神智不清地叫唤着。除了他,只 有月娘听得见。 他听从指令,不,更过分了,他是仰起上半身一口咬住其中一个,下半身还 满配合地猛往上顶;不,更过分了,他的双手还环绕过她的腰部,紧紧掐住她的 臀部。这一招使她胸、阴、臀三部分受益,整个人浪得快虚脱了,一头栽到他胸 脯上。 他在下面顶了一会,吃不上什么力,便抱着她在草地上一滚,就定了正位, 双手捉住她的双脚掌,硬往两侧推,使她的桃花源洞迎向他大大张开,然后轻轻 摇晃臀部,让她一点点地承受;大约抽插了有一百足下为止,他才转为猛烈的攻 势,阴阳交会时,几乎就像金铁交呜,会迸出火花似的;且因用力过猛,使她身 体一直向前边滑动。 就在她快滑到水沟边时,她知晓自己即将完结了,趁着末尾的余威,她将阴 道猛力一夹,感觉到一股guntang的热流喷入其内时,她的yinchun也为之大开了。ww w 第三章重看雾头山 1 此生,非你莫嫁。就为了这句话,高森终于答应订婚了。他不能再抱着颜如 玉的身体梦想着天人交欢,或者梦想着那遥不可及不如生死的杜幽兰,于是,他 和家人商量过后,由父母出面亲自往雾台村提亲去。 提亲的这天旱晨,杜幽兰在台北的板桥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望着斜斜射入 室内的一道阳光,骤然间心口隐隐作痛,仿佛是被那道阳光射中一般。她有了一 种莫名其妙的生死交关感觉,好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人世了;于是突 然想念起故乡来。 雾头山啊,你肯退散雾岚见见这迷失的孩子吗? 她一撇头,发觉程远并未睡在身旁,好奇地步出卧房,一眼便看见他精神奕 奕地正坐在客厅;虽是精神奕奕,可是两个眼袋却泛着黑色,再看那茶上,吸食 安非他命的工具一应俱全,就不觉得稀奇了。 「一夜没睡?」她没等他回答便进浴室盟洗了。 事实上,程远的确是一夜未眠。自从松木师那老瞎子信口开河编造出那么个 离奇、玄疑、精彩绝伦的故事来后,他就很难睡着了;尤其是睡在阿兰身边。 那老瞎子不论如何荒谬,倒有一点和我不谋而合。我在这篇一开头就描 述程远欲侵犯阿兰,阿兰不同意,而他却霸王硬上弓,那伸人她私处的指头就像 日本军阀在中国的土地上自由地「进出」,可以称呼他的指头为「小日本」了。 松木指他前三世是日本兵时,真是误打误撞,不由得你不信他的老于江湖、 擅于此道了。 程远怕死了,没想到从前任他宰割、劈打、进出的番婆仔,竟是他三世前的 仇家,且为报复他而来。在此之前,他也曾怀疑过,是否这番婆和那老瞎子串通 好设计他,使他尔后不敢对她怎样,但仔细想想,番婆绝不可能有这等脑筋。 松木大师法力何等高强?岂可狐疑?这样不眠不休度过了两夜,不能再熬下 去了,否则小命休矣!他得按照松木师所开的药方拜她了。 杜幽兰从洗手间出来,在他对面坐定后,缓缓地开了口,起先嗫嚅,但又有 点胆怯:「我想回屏东去看看,可不可以?」 他抬起头,用那两团黑眼圈凝视着她,极迟缓地道,「你去啊!」 吓了她一跳。原以为他听到这个要求一定会对她动粗,抵挡的姿势都准备妥 当了,岂料他竟一口答应,难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她再拭探性地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回去。」这意思就是若你 怕我一去不复返的话,紧盯着我总可以吧! 程远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来去往返一切都是命。」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更迷糊了。 杜幽兰发觉他打从桃园回来后整个人似乎全变了,随便就可以数出几项来: 一、他没跟她同床过,甚至不阖眼,一整夜全靠第四台打发,想打瞌睡便以安非 他命伺候。二、他的性能力大不同于以往,这两天碰都不碰她,甚至连她的身体 也不瞧上一眼。三、他突然在每晚都会为她冲一杯牛奶,说是为她补身体,可是 又都鬼鬼祟祟地在厨房里弄。四、过去他是要完全掌控她行踪的,绝不能远离, 如今好似大发慈悲了。 杜幽兰怎么也想不到,他不敢睡觉是怕她三世前的冤魂半夜附身,拿着刀砍 了他的脑袋;不与她作爱是忍了又忍的,生怕一激动抚摸了她左胸,勾起她三世 前的记忆;泡牛奶则是方便下符,教她忘却那惨案。 至于放她回屏东就更好笑了。现在他多希望她这一去永不回头,从此拜拜, 各走各路;可是松木师说过,一切强求不得、躲不得,只有随天意了。 「那,那我收拾行李去了。」 他还挥一挥手。 阿兰当然不会深思个中缘由,她以为他的男人转变了,变回初见面时那般斯 文、温柔、善解人意。总算老天还有眼睛,不让她继续吃苦;一激动,收拾行李 时就有些想哭。拎着行李走出卧房,看见桌上摆着一万元,感动得眼角都湿了; 收起钞票,正要出门时,程远在后头叫住了她。 「你有没有相片?」 「干嘛?」 「留一张给我,我,我怕会想你。」 这会,她的泪水真的垂下来了。 2 杜幽兰一走,程远立即将她留下的照片摆在电视机上头,外出买齐了香枝金 银箔纸,然后恭恭敬敬地拈香三拜,再到阳台一张张小心翼翼地烧纸钱,嘴里直 念着! 「原住民小姐,不,公主,我对不起你……我他妈怎么知道三世以前是日本 人?其实我最恨日本鬼子了,他们在战前屠杀中国人,战后、又猛削新台币,像 日本漫画就赚饱了…我这一世变成中国人,也算是报应了,我们应该扯平了吧?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好不好?我求求你。」 纸钱烧完了,骤然台起一阵风,灰烬便在小小的阳台上旋飞起来,虽是大白 天的仍然有些吓人。程远感到后脑勺的伤口又胀得发疼,一阵晕眩后觉有些凉飕 飕地,似乎整间屋子都透着寒气,遂不敢再待在屋里,匆匆下楼去也! 他在附近闲逛了一会,竟不自觉地来到阿兰平时常独坐的这小公园,就坐在 她惯坐的那张椅上,也像她一般吸燃香烟,看着过往无关的路人,打算扔他一地 烟蒂。路人也不全然是无关的,总有某些极小的机率会碰到熟人。我相信一个人 在精神恍惚下,某些极小的机率就会发生,譬如看见异象。 程远没看见异象,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是唐老鸭,被黑道角头通缉的汽车 惯窃,正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 「老唐…」程远暴喝一声:「总算给老子堵到了。」他冲过街道,一把抓住 他,但对方并没逃跑的意思。 「人衰的时候,四处都碰得到鬼。」老唐摇摇头说:「你别大声嚷嚷,不知 道我正在跑路吗?」 「cao,我也在找你这老王八哩!」他浑身又起劲了:「最近被你搞惨了,你 看我的头,现在还包成这副德性,那里都不能去,成天窝在家里孵蛋。还有,一 把大四喜自摸东风胡不成,也他妈跟你有关。」 「喂,喂。你这脑袋可不是我砸的,与我何干?那天我先闪是怕条子来了麻 烦。」 「我就不怕吗?万一我被削怎么办?」 「所以我在临走前,特别交代你女人,叫她赶快送你去医院嘛!朋友也只能 做到这样了。」他径自过街走向公园:「别待在大马路上,再碰见个熟人我就惨 啦!」 「喂!」他追上前道:「你这一解释就恩怨全了了?」 「本来就是嘛!我们那有仇?说起来还是你对不住我,没及早把那轮子弄出 去,害我落得如此下场。」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一把大四喜没 胡成,怎么回事?」 「别提了。」程远挥挥手:「幸好我没帮你弄成腿子,是救了你也救了自己 呢!你想,那轮子真弄出国了,你死定,我也死定了。」 「没弄出去又怎样?还给他又怎么样?他还不是要弄我,四处放话要我一只 手,他妈的!还有没有江湖道义?那还不如卖出国,先赚他一笔好跑路,横竖是 死。」 「我听说了。那你怎会跑到此地?」 「唉!」老唐一叹气,整张脸皱得像沙皮狗:「老子跑了一辈子江湖,只被 条子通缉过。躲条子容易,躲兄弟就难啦!他妈的,那家伙是个死硬派,势力又 广,非要我这条狗命,听说还悬赏了呢!连通风报信的都可以领赏,我就只好尽 量往兄弟少出没的地方躲了。」 「台湾何处无兄弟?」程远近来说话愈发有学问了。 「所以我才到处换地方啊!」 程远后脑的伤势毫不妨碍他的灵光闪现,又有了新点子。 「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他拍拍老唐肩膀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我看,你 就先到我窑口避一阵子吧!」 「你不会想领赏金吧?」 「去你妈的,当我是什么?」 3 这一对黑伙伴躲躲闪闪返回住处之际,四百多公里外的高森一行提亲队伍, 已浩浩荡荡开进了雾台村,在雾台国小前下了车。 颜如玉她家早已准备妥当,用小米束、甘蔗束、花生球、红布、花篮装饰得 颇有传统风味,但听一路鞭炮响起,围聚的人群立即出屋探头张望。双方参与这 项订亲仪式的村民,几乎全着上鲜艳的传统服饰,一时间,连盛开的野花亦相形 失色了。 高森他们这一行人,携带着数罐古瓮、鲜花、酒、传统食物以及一整头猪做 为聘礼;领头的他,头戴插有三朵野百合的花冠,颈围珠炼,身着绣有百步蛇的 袍子,腰佩猎刀,脚系花绑腿,神采奕奕地一副头目模样,看得村民合不拢嘴, 直说如玉好命,嫁到头目之家,还是个帅哥。 进入颜家后,小小的客厅一下子挤得满满的,连转身都有困难,主人迫不得 已将一些不必要的亲友请了出去,腾出空间来准备进行订婚仪式。鲁凯族传统的 订亲仪式也随着时代有了转变,几乎汉化了,场面遂有些滑稽。 准新娘子颜如玉出场时引起了一阵欢呼声,她头戴花冠,纤细曼妙的身体被 一袭水绿色的袍子罩住,外头再披上一件珠缀的花礼服;低垂着头,惹人怜爱至 极;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笑意偷瞄着她的男人。那稍微的羞怯,使她横竖看都美 丽动人。 一双璧人被拥至户外早已摆设好的长条桌前,与双亲们隔桌对站着,然后由 乡长,国代等政治人物上台轮番精神讲话,冗长沉闷至极。 这一点多半是学着汉族的传统,搞一些大官来撑场面,上头讲得烯沥哗啦, 下头照样喧哗。纵使演讲者极为不满,但仍陶醉在一种自慰似的快感中;这种自 慰与一般不同的是,有许多人公开观赏、耻笑。 除了繁文缛节,当然最重要的是喜宴啦,由左邻右舍妇人组成的伙团忙得大 汗淋漓,各种传统的山珍美食皆出笼了,有飞鼠汤、猴rou香肠、阿拜(小米裹rou) 等等等,全村动员起来吃喝个畅快,直到夜晚仍有部分未散席。 这个从板桥返乡的杜幽兰,由火车转公车到了三地门再叫野鸡车上山,天色 已整个暗了下来。曲折的山道忽上忽下,左弯右拐,有如她坎坷的乡愁;这里的 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但经过这些年似乎早与她绝缘了,完全没有欢迎她的 意思,甚至掩面不愿见她。 她又敞泪了,为了故乡。 在一个大转弯之后,她知道到了雾台村,却见街道两旁有异常的人群。她心 有所感,眼皮跳了两下。 「等一下,运匠。」她喊道。 司机停妥车后,她摇窗下来用鲁凯语问路人道:「今天在庆祝什么吗?」 「订婚啦!有人订婚,去露跟雾台的。」他答。 去露村的,谁呢?她更好奇了。 「谁?」 「去露的高森,答里阿赖(头目),娶我们雾台的颜如玉。」 杜幽兰楞在车上,良久,才对司机说:「开车。」不过车行约五百公尺,她 又唤道:「停车。」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去去露?」司机不耐烦了。 「我在这边下车。」她失神地道:「就算到去露的钱。」 司机收下钱后掉头走了,留下她一人在黯黑的山区内,俯望下边的雾台村。 她忽然不想哭了,回到故乡。 外乡流浪的日子,每在最艰苦的时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头顶那座雾头山, 其次不可否认便是她的初恋情人高森了。最艰苦时期度过后,锦衣夜行返乡,虽 不见雾头山,但她确知她安然无恙地立在那儿俯视着她的子民;锦衣夜行返乡, 才得悉初恋情人的下落,却是在他订婚的当天,真是情何以堪啊? 杜幽兰慢慢地走下山,返回雾台村,在雾台国小前,她被乡亲认了出来。 「是马来幽默吗?」一位去露村的长辈在路灯下认出了她:「真的是马来幽 默,孩子,你很久没回来了。」 「婴那…」她只好叫唤她。 「乌鲁谷今天订婚,走,跟我去颜家。」 「不要,我要下山…」 「不可以,跟我走啦!」 妇人拉着她的手又亲又吻,以示对她的想念,然后牵引她往前走。即将接近 颜如玉家时,她与她碰个正面。 「阿兰?」如玉惊讶的程度谁都看得出来。 「是我,真的是我,如玉。」她轻唤。 「好同学。」她上前搂住她:「高云在我家,大家聚聚吧!」 如玉故意不谈她今天和高森订亲的事,却将话题扯到高森的meimei高云头上, 幽兰心里甚是清楚。 「我还有事。」阿兰拍拍她手背道:「跟阿云说声对不起,我要走了。」 「回ㄍ一努浪吗?」她问。 「不是,我要回台北。」幽兰撒了谎。 「我送你。」如玉挽着她的手臂,往公路走去。 「恭喜你。」她说。 「什么?」 「我恭喜你,要嫁给一个好丈夫。」 「你知道了?」如玉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幽兰已经感觉出来了。 「嗯。」她眼眶满是泪水:「别人跟我说了。」 「马来幽默,我也祝福你。」如玉极敏捷地带过。 到了公路边,杜幽兰脱开她手臂,从皮包内摸出三千元,塞到如玉手中道: 「我的好同学,白首偕老。」 她俩人的手握住那些钞票,沉默一会,如玉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怎么 下山?」 这一问,倒把阿兰问住了。在夜里,要下山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有熟人载下 山。 「别急,我来找人。」如玉说完后便跑到附近的人堆中询问,一会儿,带来 了一个年轻人。 「对不起,马来幽默,他马上要下山,不过是骑摩托车,你坐他机车下山好 吗?」如玉说。 5 高尚森在文定大醉的翌日,被雾台村的巴太郎摇醒。 「乌鲁谷,快起来,我儿子托人说有急事找你。」 他翻了两个身才从梦中苏醒,一见是巴太郎,又想倒下去,却被他拽住了。 「乌鲁谷,高森,快醒来…」巴太郎叫道。 「巴安国找我对不对?我知道。」他仍在呓语。 「乌鲁谷,答里阿赖(头目),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巴太郎连声说。 现在,乌鲁谷,不,高森来到了位于屏东区的屏东县警察局,刚想要进门时,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从局内走了出来,戴着墨镜,似乎很面熟,他的脑袋随着她的 臀部向后转,愈看愈熟,忍不住地唤了一声:「马来幽默?」 那女人停住了,但没有回头,一头秀发甩了一甩,又昂首走出警局。高森顿 了半晌,再追出去,只见那女人已坐上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似乎她还回头打开 后车窗遥望他一眼。这是件怪异的事,他搔了搔脑袋,宿醉清醒了些。 在拘留室内,他见到了巴安国。 「高大哥。」他仿如见到救星一般,急得一只臂膀探出栅栏:「他们说,我 要被起诉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伸出一只手掌,和他的紧握了下。 「不太可能吧!他解释道:「检察官如果起诉你,那表示他已经握有足够的 证据,证明你是凶嫌。案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似乎不太可能。」 「可是他们说…」 「他们是谁?」 「刑警呀!」 高森不得已又找上了那位性钱的刑警,他正在三组内和同事聊天。 「老钱,你们又在吓唬小孩了是不是?」他仍是开门见山地问:「他被起诉 了吗?」 这条子诡异地笑了笑,说:「这只是办案的一种手法,你也要干涉吗?」 「大人,我不敢。」他倒挺能察言观色,看气氛还不错,也开起玩笑:「可 是,你吓到他,同时也吓到我。」 「我们也有压力啊!王子。」钱刑警立刻反驳:「凶手找不到,死者家属威 胁说要请民意代表出来。」 「出来搓圆仔汤啊?」他不屑地道。 说真格地,钱刑警说的绝不容辩驳,警察的压力天知道有多大? 姓钱的刑警口气像缓和了些,且有些自省地道:「破了案,大家享福;没破 案,大家倒楣。」 高森知道他们的辛劳,有些于心不忍,便按住他的肩道:「晚上,跟我上山 喝个过瘾如何?我昨晚订婚。」 「妈的,没诚意,现在才讲。」钱刑警也搂住他。 这时有一位原住民刑警走了过来,对高森说:「乌鲁谷,我表姊早上才来看 我,你没碰到?」 「你表姊是谁?」他问。 「马来幽默呀!」他答道:「跟你同村,ㄍ一努浪的杜幽兰呀!」 6 程远领着唐老鸭到他的住处,老唐一进门就看见电视机上边摆着杜幽兰的照 片,立即调侃他道:「想不到我们假仙居然还是情圣呀,女人返乡探亲去了,用 相片以慰相思之苦,啊哈!」 「你妈的老唐,别消遣我了。」他将相片收了起来。「好好给我记住,我是 你的恩公,如果连我都不肯收留你,那你就等着被人砍吧!」 「是,是,大恩公…」老唐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那我睡哪呢?」 程远带他到一个多余的客房,堆了些杂物。 「去外边买个床垫凑合吧!危急存亡之秋,一切克难从简。」 其实程远之所以收留他,并非出于好心,若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我就白 写这些年,白观察人性这些年了;他收留老唐,是为了防止阿兰三世前的幽 魂找他报仇。两人窝居这屋内,难保不会出什么怪异之事,有了老唐,至少多了 一层保护,而且也加重了这屋内的人气,谅那幽魂也不敢怎样。这是他的如意算 盘,很好拨。 老唐看过房间后,叩机响了。 「是谁?」程远比他还紧张的问。 「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