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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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作呕的场面。 二十岁生日的前三周,段霁月终于找到了她的父亲。 尸体躺在一张床上,床单满是污秽。封闭的地下室传出腥sao和恶臭。 蒂娜的继父站在昏暗的光线下抚摸那具枯瘦如柴的躯体,唯一厚重圆润的竟是尸体微微隆起的腹部。 段霁月几乎一瞬间就懂了。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会有自己父亲的味道——那个隔四个月就能灌满整间狭小出租屋的信息素,会伴随呼唤着的她母亲的名字一齐从另一个房门缝里涌出。 掌管整个“城郭”的男人发现了跟踪自己的女孩,露出森森白牙,幻化出一个诡谲可怖的笑容。 “你一直在找他。想跟你爸爸见面对吧?”那人喊她段澜的孽种。 他早就发现自己跟踪了他,他就要让自己看到这里。他太老练了,跟诱惑狐狸的猎手一样狡猾。 身后出现了一小众人,大多比自己高出一到两个头来。他们堵住去路,毫无防备的一拳就将段霁月的视觉震出重影。 但好在她的肢体还能跟随自己的意识。刀柄从长靴里出鞘,离子光线凝聚成淡蓝的刀身。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颅内的回响把周围的声音推至千里之外。她径直冲向前面的人,那个玩弄了她至亲性命不得好死的烂人!贱货! “快拦住她!” 二十岁的少女早不似当年。她感激在黑市地下角斗场的每次流血。令她脱胎换骨。 刀身刺入那人来不及闪躲的手臂,身后高大的刽子手赶上来试图制服这个发疯的女人。 血溅在她的脸上,像是涂抹图腾的斗士。 蒂娜经历半个月的陪酒与献唱终于回到洛兰迪。但她回的很不是时候,以至于阴差阳错看见养育自己近二十年的继父被唯一的朋友割开咽喉。 血像炸裂的烟花从动脉喷涌而出。 西装革履的保镖还没有全部倒下,他们手里的老式机枪已经浪费了好几发子弹,现在才终于可以抵在这个被按在地上的脏老鼠。 “离她远点。” 刀还插在尸体上,段霁月抬起肿胀的眼皮,跟身边的两个刽子手一起看向地下室的门口。 门口的蒂娜穿着一条粉色黄边的蕾丝裙,单手握着枪,枪口对着他们,还是一柄最新式微型激光枪。 “父亲大人死了吗?”她问话里声音颤抖。所有人都知道,没有组装义体的人被割喉是不可能存活。 场面沉默了数秒,但其中一人伸手试探了呼吸,给出肯定答案。 地下室静谧了数秒,随即爆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太棒了!太棒了!!” 那一瞬间,段霁月看见她的朋友在原地大声欢呼,宛如跳出笼子飞翔高歌的金丝雀。 而另两个将她制服在地的人放开了她的束缚,任由她撑起身体。不知所措的女人望着雀跃的蒂娜蹦蹦跳跳的跑向自己。 “没事了没事了,月月。”对方抱住浑身是血的她,拍抚她的后背。 在段霁月所不知道的时间里,蒂娜收买了她继父身边四分之一的人。那些同样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的养犬。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怪我顾忌太多,一直没敢下手,远没你杀伐果断。” “放心吧,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 “你简直像开刃的刀嘛。不需要再小心翼翼了,尽管放手去做,我永远永远都是你的盾牌哦!” 她们重见天日。不用再做东躲西藏苟且偷生的过街老鼠。蒂娜很开心,开心的哼歌,拥抱她,亲亲满脸是血的女孩的脸颊。 但段霁月感觉不到喜悦。罪魁祸首只是被割喉远不能解心头之恨,甚至连弥补一分一毫的痛苦都做不到。 她看见自己父亲遍体鳞伤的尸体、有着注射过无数次带着针孔的手腕、被强jian导致怀孕又被虐待到胎死腹中…… 父亲啊,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神没有带回你的Alpha,也没有让我们免受苦难。 它们早在千万年前就被摒弃,洛兰迪的人民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神就是人啊,是人类最终的最宏伟的夙愿。 …… 蒂娜巧舌如簧,她第一次跟自己相识九年的好友一同赴宴。漂亮礼貌、举止优雅的黑道公主在眼花缭乱的宴会言笑自如。段霁月本与她相同,但又有云泥之别。 她们编造了谎言,黑漆漆的灵堂前,蒂娜借主持的口宣布她继父的意外之死。一些人演技卓群潸然泪下,但蒂娜毫不掩盖的笑靥盈盈,仿佛只是场盛大的聚会。 复仇根本不畅快。段霁月整理她父亲的尸体,将其腹中未成形的胎儿剖出,这才是孽种。把它大卸八块,碾成rou泥,发泄无处宣泄的悲愤和痛苦。 …… 此后,无数人为争夺城郭这块肥美鱼rou开始尔虞我诈。 而为了跟一个邻国军火商合作,段霁月四个月速成了飞船驾驶。 蒂娜说很快就要打仗,只要有军火就有靠山,其他副业在战争面前一文不值。 为了可以回归正常,离开黑市那个乌烟瘴气的拳场,离开逼仄的出租屋,不用再吃没有味道的清水面和营养餐……永远都不要忘记那颗像炸药一样的头颅,和浑身伤痕的尸体。 交接还算顺利。蒂娜留在洛兰迪,与老jian巨猾的家伙们周旋。段霁月秘密行动,只身离开了附属星。她使用的是纸质合同,以免被修改数据。 而一切成果都在回程被腰斩。必经之路上,段霁月被临时派遣的维厄边境巡逻给拦截。对方干扰了她的系统,迫其与蒂娜失联,随后几架军用飞行器包围了她。 阿威亚戟披着军大衣,两肩的肩徽显露他的军衔。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如此神圣不可侵犯。 过街老鼠打着不入流的笑趣给自己开脱,段霁月被消磨得油嘴滑舌,就像给权贵表演杂技的跳梁小丑,而阿威亚戟笑也不笑。 打破她的丑态其实很容易,只需把那叠合同掏出来,宣读上面白纸黑字的反星际条例,然后没收它作为证据向华州索要赔偿或其它。 “在我国星界内进行非法走私。我有权滞留并逮捕你。” 他就像秉公办事的机器。他做错了吗?当然没有。 “华州都是这种东西?让人大跌眼镜。” 敌国的军人嘲笑蝼蚁一样的阶下囚。 段霁月的面色变化在转瞬之间。暂且没有被束缚手脚的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愤怒烧断了绷紧的弦,以至于让她看上去像个疯子。 她显然是崩溃了,雏鸟在更强的雄鹰面前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她尚未从上一个惨局抽身,被迫振作的女人又迎来当头棒喝。 “可恶!我杀了你!” 军队怎么可能跟那些不入流的阿猫阿狗相提并论。他们见识了这个女人的拳脚,随后机枪的光束穿过她的肩胛,血液飞溅出来,快速结束了混乱。 “妈的,这死女人下手真狠!” “少将,怎么搞?” 痛觉姗姗来迟,袭击了段霁月的神经。她感到无力,倒在自己的血上。没人给她包扎,于是血濡湿了肩袖,不停歇的冒出来。 阿威亚戟俯瞰她,睥睨卑劣的鼠辈。厌恶、傲慢、不屑一顾显露得淋漓尽致。目光遥不可及。 “先带走。” 他无视了对方眼里喷薄而出的怒火,失败者的愤怒根本不值一提,那是随随便便就能熄灭的火星子。 一切功亏一篑。做到这里所耗费的精力、可以改变命运的白纸黑字……甚至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是否还能见到蒂娜,是否还能回家……她的命运被拿捏住,被真正的权力制约。 …… 之后段霁月被禁足在空间站的囚室,铁门的玻璃窗上映射一串编号,用来指代她和这间无人问津的陋室。 阿威亚戟从未问过她的名字,但他一定知道,因为被查收的合同上有写。 唯一不算差的恐怕是这间狭小的囚室里拥有一扇面朝宇宙的方窗,很大,几乎占满与床板平行的整张墙壁。女人坐在床上,看着漫天星海,竟感到自由。 阿威亚戟偶尔经过这里,多半会瞥见正在眺望浩瀚宇宙的段霁月,她面无表情,不动声色。是来自污秽泥沼的美人。 好几次他试图审问对方。问她的职业和生平,问她做这一切的动机和理由。 对方大笑不止,讽刺他何不食rou糜。 所以审问多以无意义的对话收官。段霁月也不止一次听见这个男人的下属向他提议,之后要将无用的自己卖给哪些人贩子,“就算是Alpha也会有人花钱。” 而这大概只是威胁。真可笑,用这种烂俗的伎俩怎么可能击垮她。她这种家伙对人口贩卖可比这群养尊处优的军官要轻车熟路得多。 意外的是阿威亚戟拒绝了。他真高尚啊,以贯彻正道令自己永葆高洁,大义凛然。令人作呕。 段霁月在审问中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男人。他并不直视她,如此傲慢,道貌岸然。军徽闪闪发光,衣着一丝不苟。她产生了念头,就算是Alpha也无所谓,要把他捆在床上,撕烂军服,cao他,把发胶固定的头发cao乱,把身体cao成熟红的蜜色,把他cao得流泪,cao得流水,cao的浪叫,要他射在自己军徽上,甚至射到自己下属的脸上。 在众目睽睽下,段霁月察觉,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想跟人性交的欲望,真是疯了。 …… 之后,她在这个空间站被囚禁了至少四个月。直到华州的飞艇与他们发生磨擦,冷战彻底结束,战争开始。 那场天赐的混乱中,段霁月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契机。她打破方窗,跳入楼下大厅,在后备仓里找回自己还算能用的飞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