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在镜头面前回忆破处

    4、

    当夏唯在浴室里洗澡，陈卓和摄影师在客厅里商量谋划。摄影师扛起设备怼近陈卓，又好气又好笑地对他说：“你不行啊！”

    男人怎么能被说不行呢。陈卓眨眨眼，想硬气点，但还是些发虚，问：“就这么聊聊天，不行吗？”

    “观众想看的是这个吗！”摄影师代表观众，平行晃动镜头代表摇头，“后期组到那时候拿到素材，看到你们连手都没牵一个，肯定也会无从下手。你身后有一整个团队指望着你啊陈卓同志，你得支棱起来啊！”

    陈卓拢了拢腿，总不能直说，他在网约车里时就梆儿硬，到现在都没消下去。他也知道节目组真正想拍摄的是什么镜头，他还是固执地坚持：“可是……除非他主动自愿，我们谁也不能强迫他。”

    “你啊你……”摄影师又发出叹气，要陈卓好好用他的处男脑子想想，如今这世道什么人最大。双性人最大！那位正在洗澡的夏唯如果跟其他人一夜情，从邀约到床上亲密接触都说“yes”，只有在最后对方释放的那一瞬间说“no”，这种情况下，法院也会判对方违背双性人意愿，丢工作进监狱劳改一条龙，出来以后也会被被社会大众唾弃。

    “也就是说，跟双性人共处一室，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才是弱势群体。”摄影师又晃了晃肩头的设备，感谢老伙计记录下客观发生的一切。

    “而且你想啊，他明明随时随地都可以拒绝，他为什么还要带我们进他家门呢，他自己真的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吗？我跟我老婆在一起十多年，孩子都仨了，我会不知道这些双性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摄影师看出陈卓似乎对自己的推测有异议，但他并不打算跟同事在这种问题上争辩，建议道：“那要不这样，等会儿他出来以后，你先……”

    夏唯从浴室里出来后，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吹风机就在浴室里，他没来得及吹干打理，就套了件银丝绸材质睡裙匆匆出来，拿着手机用另一个星球的语言回复着什么，应该是在跟对面交涉工作上的事情。

    “抱歉，我临时有个文件要——”夏唯盖住手机的声孔，朝坐在沙发上的陈卓和摄影师说了半句。短暂而又精准的眼神交流后，夏唯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脑，边回复电话边进了公寓左侧的房间，那是一个书房，那想必右边关着门的是卧室。摄影师和陈卓没有离开，也没有打扰，在客厅等待了一两分钟后来到书房的门口，想要记录夏唯晚上十二点还要工作的模样：只见夏唯还在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对方应该是客户，所以夏唯的声线没有那么冷，有种斟酌的缓慢感，但没有一句是结巴的，就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听到夏唯声音的人也会无条件相信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夏唯并没有端正地坐在书桌前。事发突然，他把电脑放在桌上就开始找文件和资料，传输前需要稍加修改和整合，他把手机开外放桌上了，两只手还是闲不下来地敲键盘，根本空不出手去搬另一侧书架边的椅子。

    陈卓站在门外打量这个书房，里面的书架全都是手工定制的，最高层顶到天花板的那一层也放满了书，踮脚伸手都够不到，必须要再踩点高度，比如平日放书桌前的椅子。

    所以他现在只能站着。陈卓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侧挪到另一边的夏唯。那张书桌只有到夏唯腰胯的高度，要想站着看电脑，脖子会很低，很累，更自然的姿势是站在离书桌稍远的地方，上半身弯曲，刚好可以直视电脑屏幕。

    忙工作呢！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心思，实在是夏唯的屁股太大了，还翘，就算没有塌腰，被睡裙包裹的臀部还是勾勒出了曼妙曲线。

    “他的客户如果能打视频电话就好了。”摄影师发出只有陈卓能听见的惋惜。陈卓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就在摄影师以为这小伙子终于要主动出击，陈卓只是把那把书柜边上的椅子搬到忙于敲键盘的夏唯身边，让他能有地方坐坐休息。

    夏唯突如其来的加班并没有持续很久，二十多分钟后，他从书房回到客厅。他没吹理头发，任由那一头不算短的黑发一缕一缕耷拉，他再次把刘海都往后撩拨，露出额头和眉眼，他不再有西服衬衫做装扮，他看起来多了分疲惫和脆弱。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夏唯还是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双腿屈曲挡住腿根的位置，他的睡裙很短，直到膝盖，还是吊带，他又披了件同材质的睡衣外套，很薄，很宽松，稍微一拢就把胸部遮蔽。

    “您的工作很忙。”开口的是摄影师。陈卓低着头，商量好似地沉默，把采访和提问的部分交给摄影师。

    “……还好。”夏唯看着无精打采的陈卓，也沉默了片刻。摄影师见他说不上配合还是不情愿，就先插讲了两句ai换脸技术。如果夏唯不想以真实面貌在节目里出现，后期组完全可以给他换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声音也可以改变，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保护他的隐私，绝对不会对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夏唯听了以后只是笑，倒不是怀疑这项技术的可行性和效果，而是心知肚明，不管换不换脸，换哪张脸，只要他还是双性，很多根深蒂固的印象依旧不会被改变。

    “但我真的很佩服您，您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艰难险阻的路。”摄影师提到了自己的伴侣，也是一个双性，但在结婚后就回归了家庭。高额的生育奖励没能动摇女性，但造福了双性，尽管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双性人为这个星球贡献了一半的生育率，只要生育超过两个孩子，整个家庭就能靠社会福利过上中产阶层的生活，婚姻法也保护这些没有外出工作经验的双性妻子和母亲，男方想要离婚，必须付出净身出户的代价……多重政策法规的导向下，双性最好的出路就是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像夏唯这样在职场打拼到三十五岁的不仅是少数，简直是异类。

    “也没有那么难，”夏唯说。“其实，只要你足够努力，不管你是什么性别，都会获得回报的。”

    “就是有点遗憾，”夏唯又拢了拢披肩，只露出半边锁骨和修长笔直的小腿，他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得上工作，就顾不得生活了。”

    摄影师问：“您的前男友是因为这个跟您分手的吗？”

    夏唯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意外。余光里，他看到陈卓自以为隐秘地向摄影师瞪了好几眼。

    陈卓：“您要是觉得不自在，这样的问题可以不回答。”

    摄影师：“您要是觉得前男友是渣男，大可当着我们的镜头好好控诉一番，让更多的人看清那个人的嘴脸。”

    陈卓倒吸一口气，傻了，万万没想到摄影师这波居然在大气层，问这个问题居然是出于这种目的。是他肤浅了。他丰富精彩的表情变化逗笑了夏唯，氛围也越来越轻松和活跃。

    “我不想说他的坏话。”夏唯停顿了一下，毫不夸张道，“我也不想诋毁他，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他真的爱我，虽然没能继续走下去，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里，我大多数时候还是快乐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在新生舞会上认识的。我那时候初来乍到，对整个星球都不熟悉，他又是那种家境殷实的世家子，舞会结束后就约我去各种地方玩，说是想带我领略这里的好山好水。”

    “我们很快就上床了。”

    “他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很熟练，但我完全没有经验，流血的时候他很诧异。嗯，一个双性人，十九岁还是个处，换做其他人也会很惊讶吧。他做完以后一直倚在窗边抽烟，我背对着他躺在被褥里，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满屋子的烟味。

    夏唯吸了吸鼻子，好像真的能闻到。他说，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期待都没有，他听到对方把最后一根烟掐灭，躺回床上从背后抱住自己，说，要不咱俩试试吧。

    然后就算是在一起了。

    在大一开学后的第一个月，夏唯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没认全，就有了男朋友。男朋友的社交圈子很大很广，很多人明面上祝福，心底里其实都不看好，不认为他们能够长久，他们却连争吵都很少，从校园一起陪伴到职场，就连不希望儿子娶一个双性的男方父母都被熬没了脾气，不再反对他们的关系，还一反常态地想要竭力促成，希望两人能早点结婚。

    那不应该是皆大欢喜吗。陈卓看着眼前孤单一人的夏唯，不知道该惋惜还是高兴。夏唯刚开始肯定也是高兴的，他终于获得了对方父母的肯定，他那一晚住进了男朋友家的祖宅，卧室的抽屉里找不到避孕套，男朋友把他压在床上，也说自己来的匆忙，也忘了。

    忘到把夏唯放行李箱里的那些都特意拿出来，没带过来。

    夏唯说：“我们在那栋宅子里住了两个星期。”

    夏唯说：“我们走的时候，他mama还送了我一个很精美的金锁，小小的，一看就是给孩子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