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白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片绿色的叶子出来，扔进了杯子里。叶片和果子相似，都是圆圆的，飘在水面上像荷塘里的睡莲叶片。他手腕儿动了动，一滴水飞起来落在液面上，在上面滚了滚，有些可爱。

    白涟嘴角的笑容就没消下去过，此时抿起了嘴，嘴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很像某种天生笑颜的小动物，看上去就没多大烦恼，让见到这个笑容的人也跟着感觉心里仿佛都轻快了些。他对卫明安说：“虽然凉点的口感会更好，但你还没吃饭，空腹还是喝常温的吧，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加冰的。”

    卫明安没有回复他有关“下次”的约定，接过了杯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一入口这杯果饮的味道便惊艳了他。他的眼睛睁大了，眸子中划过惊讶，“这个味道......”

    刚入口仿佛清冽的雪水，带着流经的山脉的气息，逐渐到达底端的土地，滋润了草木的生长，也染上了果子的醇香，微甜，却不失草茎的清爽感。苏打水的气泡在口腔里炸开，恰到好处地给这果饮加上了一层生命跃动的活泼感。在舌尖上化开的口感堪比层次丰富的香水，一层品过接着另一层，过渡自然而不累赘，卫明安不由得对它的原材料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他吞下一大口，赞道：“好喝......”

    白涟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卫明安或许没注意到，但他早就发现了，对方在尝到喜欢的东西后罩住那双漂亮眼眸的屏障产生了细微的碎裂。有掩藏的光从中洒露出来。

    果然，好吃的食物能让人开心起来。白涟有些小小的满足感，对于计划推进的心情也更加迫切起来。

    卫明安双手捧着杯子，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才稍微感觉过瘾了。他舔舔嘴唇上沾上的果汁，小小地舒了口气。

    白涟望着他被润湿的唇瓣儿，已经吃过很多次这种果子的心突然蠢蠢欲动起来，很想再次尝尝果子的味道。他摸了摸后颈，有些被卫明安的小动作可爱到。

    卫明安把杯子放回去，发现两个人都还站着，赶忙招呼人坐下，并给白涟倒了一杯热茶。

    屋子里一时静默无言，茶杯口冒出缈缈的热气，歪歪扭扭地升空，而后逐渐散开。不知道是不是饿得狠了，身体缺乏能量开始出现了幻觉，有股暖流化进了腹中似的，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连惯常更凉的下肢都不僵了，血液循环带去大地回春般的温煦感。

    “是不是感觉有点矛盾，明明口感很清爽，喝完过一阵后却感觉身上暖呼呼的？”白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到了，忽然开口。

    “嗯？”卫明安的眸子懵懵的，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喝完有没有一种浑身都仿佛被太阳照到的暖洋洋的感觉？”

    卫明安明白了。这竟然不是他的幻觉吗？

    “因为这是冬天送给春天的礼物，”白涟冲他眨了下眼睛，“这叫‘虹果’，只在冬天的第一捧雪水流经的地方冒芽，我们称它为‘冬天的馈赠’。因为正好处于季节交替的时候，温度变动剧烈，往往比前一阵子的气温还要低上几度，于是它最大的作用是维持身体的温度。它的营养很丰富，几颗就能提供很大的热量，最适合幼崽和刚独立的......嗯......成年人食用，能抵挡很长一阵捕捉不到猎物的饥饿感而不会死亡。”

    白涟的话让卫明安猜测对方生长在一个比较传统的靠捕猎为生的地方。他说道：“‘hóng果’？红色的‘红’吗？”

    “不是，是彩虹的‘虹’。”白涟抿了口茶，继续道，“我们那里雨水是很难得的存在，而虹果的成熟期很短暂，数量也不多，就像虹光一样珍贵，于是先辈就将它起名为‘虹果’。”

    “你喜欢这个味道吗？今年的就剩下这么一点了，你喜欢的话明年冬天我还给你做。”白涟靠着沙发背笑眯眯地问他。

    卫明安的手指捏在一起，他无法违背本心说出“不喜欢”三个字，却又想不到更好的回复，只好避开了眼神不去回应。

    “明年”这个词带着生而明亮的色彩，像一块儿诱人的蜜糖，不用靠近都能闻到它散发出来的甜蜜味道。这对有些嗜甜的卫明安而言有着巨大的诱惑，被封闭保护起来的心脏破开了一道道口子，流出来新鲜的刺痛的血液，仿佛在嘲笑他的贪婪和没有自知之明。

    卫明安自以为已经冷漠地拒绝了对方，想着估计这个人不会再对自己露出那么耀眼的笑容了。胸膛里好似多了什么，止不住打不散，沉甸甸潮腻腻地挤在肋骨底下的空间里。

    白涟见他假装听不懂自己的意思，也学着他假装自己看不懂他的拒绝，反客为主似的招呼着：“闻起来刚刚好，是不是可以开始吃rou了？”

    “快快快，吃rou了吃rou了。”白涟把卫明安拽起来往厨房走。

    卫明安由着他站起身，将rou盛出来。屋内没什么其他可以招待客人的，他打开冰箱，犹豫地拿出了一瓶酸奶，问白涟：“家里只剩下酸奶了，喝这个可以吗？”

    白涟往里头瞟了一眼，诺大的空间内只装了很少的东西，空荡荡的，和这所住处一样，所有东西对方起来只会占去一个角的大小。

    “可以，我没有忌口。”白涟替他拉开椅子，自己也坐在了对面。

    白涟专心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炖牛rou，动作快而不粗鄙，大口大口地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他灰绿色的眼睛惬意地眯了起来，瞳孔有一瞬间变大。

    卫明安以为自己眼花了，凝神看去，还是先前的模样。

    自己的饭都吃了十几年了，哪儿还有什么新鲜感。卫明安食不知味地咀嚼着，比起享受美食，更像是完成任务。尽管这个任务的味道好像确实比平时好上一些。

    白涟吃得欢快，看得卫明安有些羡慕。这样开朗的人，是在怎么样的生存环境里长大的呢？

    他问白涟：“这个虹果，是你们那里独有的水果吗？”

    “嗯，是啊，不过离这里有些远了，在这块大陆的最北端。我们那里很漂亮的，常年覆盖着纯白的冰雪，银装素裹下却藏着很多的小动物和植物根茎。真希望有机会能带你去看看啊，你一定会喜欢的。”

    白色，一个素来被世人称赞为纯洁的颜色，踏上了遍布白色的土地，满眼间洁白无瑕，便恍惚间会产生自己也被接纳成了纯稚的一员的错觉。

    卫明安从未去过北方，但他向往的有一座山也在靠近北方的地方，那是他计划好的旅途的终点。

    “虽然这么说有些唐突了，”白涟打断了他的思绪，“但你真的太厉害了，不仅人好，厨艺还这么棒，有机会还能吃到你做的饭吗？”

    大部分的rou都进了他的肚子，卫明安见他喜欢，主动将rou拨到了他那边。白涟插起一块牛rou，道：“我真的好喜欢啊！”

    他直视着卫明安的双眼，这句话就像是在对卫明安告白似的。

    卫明安的耳尖被直白的语言夸得透了粉。现代人哪个没有点心机，恭维底下裹着妒忌的毒药，夸赞里头暗藏不甘的诡计，就连小时候，他都没收到过这么多一丝复杂的心思都不掺杂的赞赏。

    他不忍心让这双漂亮的瞳孔暗淡下去，变得和自己一样的暗淡无芒。或许更多的是舍不得。卫明安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嗯，下次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