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尾鱼
重明上神 X 锦朱仙官 题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一） 九重殿为上神重明之居所，大殿坐落在神域东滨，其殿宇广袤而古朴，终年仙气笼罩。但因重明不喜交游，殿内也只留一尾多年前捡来的红鲤侍奉，众仙家俱无缘得览盛景。 九重殿后山碧潭，重明端坐于潭心浮水玉台上打坐悟道。他眉峰如刻，双眸微垂，庄严肃穆一如神殿中供奉的神像。 深碧的水面微微泛起涟漪，一抹薄红若隐若现，朝着潭心玉台悠然游去。忽闻玉台旁水声作响，却是一位少年破水而出，他自重明身后揽住对方的腰肢，手臂好似莹润白玉。 “重明，你让我等你许久。”锦朱轻摇他的腰肢，语气像抱怨却又像娇嗔。 “魔族犯境，天尊命我前往议事，因此迟迟未归。”重明睁开双眼，开口解释。锦朱松开双臂，游到重明身前，他舒展如红裙的鱼尾在清澈潭水中一望无遗。 锦朱枕在他腿上，乌发间的水渍浸湿重明的玄色仙衣。重明却也不恼，他以五指轻柔梳理锦朱的鬓发，灵力一流转，少年发间的水渍尽数散去。 锦朱虽原身为红鲤，却极厌水汽湿黏之感。重明便寻来织女宫遇火不焚、遇水不濡的朱红锦缎，为他裁做新裳。 少年乖巧地枕在重明膝上，任由他抚弄自己如瀑黑发。重明恍然回忆起百年前的前尘旧事：当年他在洞庭湖滨悟道，神力外泄竟使湖中一尾红鲤化为人形。 许是对他心怀亲近，新生的孩童便一直依偎在他怀中…直到重明神魂归体，一低眼便瞧见膝上小孩，神明万年未曾起伏的心绪微微一动。 自此，缘起劫起，缘灭劫灭。 （二） “魔族犯我疆域，屠戮生灵，罪不可恕。今敕令战神率天兵迎敌，上神重明从旁协助，定要严惩魔道恶徒，扬我神族之威。”神谕字字分明，打破神魔两族持续百年的和平，战端重启，烽烟弥城。 青玉烛台上火光摇曳，锦朱在灯下认真地为他擦拭战甲。重明与他相对而坐坐，在桌案前翻阅战报。 锦朱抬眼望他：“重明，你一定要去？”他化形不过百余年，修为微薄，重明定不会带他参战上阵。 放下手中来自魔族渭河口的战报，重明望着满眼忧虑的少年，淡笑道：“，战神为主将，我只是从旁掠阵，锦朱不必忧心。” 锦朱定定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中火光跃动，他紧抿唇瓣，终是开口道：“那你同我说好：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不许骗我。” 重明淡笑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平平安安回来，不让你久等。小锦朱也要帮我看好九重殿，不得懒散。” 锦朱郑重其事地点头。 （三） 日月如梭，北斗转南星移，好似哪家仙童从容落棋。 正是春日，繁花烂漫，王母便下令众仙女采撷鲜花赠予众仙家。透过重重花影，奉命采花的琉璃见前方身着朱衣之人，不禁疑惑：“咦，前面那不是锦朱仙官？” “不过是个官阶低微、修为浅薄的小仙，只管摘你的花。”为首的仙姑对她道。奈何锦朱仙官容颜姣好、如玉似画，琉璃不禁又多望了他几眼。 传说锦朱仙官是重明上神从凡间捡来的小侍。自重明出征后，居住在神域东滨的仙家便常见他等候在天门处。 可惜三十三载前，重明上神在魔族渭河口遭遇敌袭，与魔族四将 鏖战三日之久。幸好战神及时赶到，救回重明上神，可当时上神已经重伤垂危，至今仍被封印在寒冰极地中养伤。 见她呆愣愣地望着锦朱，同行的女仙调笑她道：“这小仙官容貌可真好，怕是惹得咱们琉璃思凡心动了。” 琉璃臊得满面红晕，对那女仙道：“就你嘴皮子功夫好，赶紧摘花。”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杏花，琉璃又抬眼望向锦朱，却见他朝御花园南方离去。 琉璃不禁有些失落，她暗暗思索：都来不及送他一枝花，南边…好像是战神离天的行宫，也不知锦朱去哪儿做甚？ （四） “锦朱仙官请回吧，战神军务繁忙，今日外出巡游训政，不便相见。”入内通禀的仙童躬身拱手对锦朱道。 “那敢问小仙童战神身在何处？”拦住对方关门的动作，锦朱不依不饶地询问。 小仙童面露难色，思考片刻后对锦朱道：“战神统领四方神兵，下官实在不知他往东南西北哪处去了…锦朱仙官勿怪。”见锦朱满面失魂落魄，小仙童不禁暗骂自家主人：明明就在家，非要说自己出门了。 眼看重门闭锁，锦朱双眼微闭，他攥紧双拳，回身望向天穹极北尽头，那是重明所在之地。 自重明离开后，他为维持九重殿几乎耗尽灵力。锦朱本就只是一尾洞庭红鲤，若无助他化形之人在旁襄助修炼，最终也只能退化为一尾红鲤，忘却化形时的全部记忆。 三十三载，那个许下承诺的人依旧没有回来。望着极北天穹，锦朱勾唇惨笑道：“重明，你又让我等你许久。” 少年低头喃喃自语道：“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记不得你了…可我不想忘记你。”一滴清泪从他眼中滑落，鱼本是没有眼泪的，可重明却让他变成了人。 （五） 满天遍地的风雪呼啸而至，极地玄冰亘古不化。天地上下举目皆白，唯有万神窟洞口处有一抹红。少年伫立在洞口处，里面是他久候未归的故人…… “锦朱，你别做傻事！玄冰极地可使上神魂魄凝聚，但你修为微薄，一旦进入其内，不出一刻便会被玄冰封冻…”听闻锦朱前往北境，离天立即动身追赶。 “但我好想他。”锦朱望向离天，满目皆是凄然。离天抬手哄劝他：“你先回来…放心，重明的魂魄不日便会凝聚。” “我不回去，你想让我忘了他…别过来。”凝望着锦朱黑白分明的眸子，离天心内暗悔，他确实想让少年忘记重明、属于自己。但他想要的是活生生的锦朱，绝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刻钟，足够了。”狂风吹散少年的轻语，绯红的衣袂烈烈舞动，好似炽烈的火焰，烧尽所有爱恨。 那抹朱红隐没在洞窟中，离天想拉住他，却被万神窟的封印阻隔在外。此地千里冰封，生灵绝迹，极地封印只会阻隔神魂强大的神魔。 万神窟中，锦朱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神明。在神魂封冻的最后一瞬，他化为一尾红鲤，再度依偎在重明怀中。 他依旧记得他，即使他只是一尾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