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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碎

    迟请青跑得很快,待他找到江今序后,那慌乱的心可算沉下去了。他刹住步子,双手还得借扶墙的力,才得以稳住身形。

    客厅没有开灯,与之相连的阳台窗户被敞到最大,如蓄势待发的怪兽迫不及待张开了漆黑可怖的口。

    nongnong的夜色悉数钻进了屋子里。

    江今序孤零零的坐在沙发中央,他把衣领竖得老高,赤着脚将腿沿沙发边缘垂下,整个人显得落寞又无力。

    有那么一瞬间,迟请青似乎感同身受的弄懂了江今序为什么不爱开灯。

    他收回搭在墙沿的手,之后朝江今序走去的步子都变得很慢很轻。

    迟请青不急着按下开关照亮客厅。

    他盘算着其他计划——比如,去做江今序的灯。

    迟请青离江今序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忽然被地上反着光的东西晃了眼。

    起初,迟请青以为这是夜空投射进来的星星,虽大小不一,但亮晶晶的,衬着流淌的银河,煞是好看。

    直到迟请青挨着江今序了,他俯身望去,才发现地上的东西并不浪漫——它们是碎成渣子的玻璃杯,而远观颇为意境的银河,实则为冒着热气、把地弄得凌乱的牛奶,浮在表层的有不少圆坨坨儿,那是没搅拌开的沫儿。

    这是泛着冰冷银光的“刀刃”。

    江今序的脚正悬在玻璃渣儿上空,他的痛觉宛如被虚化了般,一个劲儿的发愣放空,压根没去顾虑这一脚踩下去的后果。

    但迟请青却怕得不行。

    他迅速蹲下,用手托起江今序的脚掌,而后坐到沙发上,迟请青让江今序把脚搭在自己膝盖处,认认真真检查个遍,连江今序的指甲盖儿都照顾到了。确认没有受伤后,才给江今序穿好了拖鞋。

    末了,迟请青非要以公主抱的姿势把江今序抱到沙发安全的另一侧,才找来扫把清理。

    江今序眨了眨眼,用以滋润长时间凝视而干涸眼眶。他往后倾斜,脊背抵上了柔软的抱枕。

    他陷进沙发的时候,一直在反思,自己究竟喜欢迟请青什么。

    挂着的钟表指针滴滴答答,它啃食着电池给予的动力,轻松走完六十格。

    歪着头的江今序也能跟上它的节奏,不假思索的报出六十种不同答案来。

    于他而言,迟请青的优点数不胜数,即便秒针再来几个轮回,江今序都讲不完。

    因此,余下不多的缺点就格外可爱,像是为了迎合自然的平衡机制,故意制造出的。

    可江今序依旧觉得这样的迟请青精致到完美无缺。

    “在我童年的时候,曾稀里糊涂的把你定为了救赎,”分针终于舍得挪动,江今序垂眼瞥着尚在忙碌的迟请青,喃喃开口,倒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那会儿,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因为没有内裤换更的缘故,迟请青便没有直接在身上套睡衣。此时,他裹着浴巾,抬手迈腿间无意牵扯到那不太牢固的结,露出臀部小半个浑圆。

    闻言,迟请青抠着扫把柄儿,神色苦恼的像解不出数学老师口中万般肯定的送分题:“我…我没小时候好看了吗?”

    玻璃渣儿统统倒进了垃圾桶。

    秒针成为全场唯一调皮的存在,在没人留意的空隙,它也不恼,擅自开启了新的篇章。

    江今序把抱枕从身后抽走,没由来的抛出句:“迟请青,我是谁?”

    “你是江….”

    迟请青的话没未说完,江今序却举高了手,表示不想听了。

    迟请青自知理亏,他挤进江今序岔开的腿间,气势汹汹的把江今序的手搂到自己腋下,好像这样会朦胧的产生种被占有的充实感。

    迟请青的余光瞥见把垃圾袋撑满了的渣子,他扭头碰了碰江今序的下巴。

    许是从事创作的原因,外加特定场合擦出灵感,迟请青偶尔蹦出那么一两句文绉绉的词亦在情理之中:“易碎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们要好好的。”

    江今序瞧着阳台外爬满了一层层红锈的陈旧栏杆,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字一顿重复道:“好好的?”

    迄今为止,坐在不亮堂的屋内,准确来说,是跟迟请青坐在一起的江今序已然不复当初回国的坚定了,那通电话给他从头到尾浇了盆冷水。

    迟请青以为是江今序不信,他“嗯”了声给予肯定,而后沾着沐浴露香味的身子在浴巾里不安分的扭动着,应当是在寻找合适角度,想去亲江今序的眼睛。

    亲眼睛还是打重逢起,迟请青最新实践出的结果——高热的唇瓣烙于脆弱的眼皮上,江今序会不由自主卸下戒备与冷漠,吻到情动,迟请青还能看到江今序饱含羞躁的青涩。

    不过这次的吻没预想中那么顺利,在落下前,江今序的躲闪导致迟请青出现偏差,唇瓣直愣愣撞上了坚硬的鼻梁骨。

    迟请青吃痛的哼哼几声。

    他抬手拽了拽沙发边摆着的复古落地灯的灯绳,将灯光挑至适中。

    散在头顶的光晕由浅黄过渡成米黄,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变了。

    江今序被迟请青熟练的压在身下,也不知迟请青是因激动而用力过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迟请青的眼尾很红。

    不是江今序常见的那种事后红,他红的很艳,其混着隐隐怒意,仿佛在进行叫嚣后的领地争夺。

    红凶红凶的。

    江今序所处的下风只适合眯眼,他仰头瞧灯芯,同时也在打量迟请青的脸。

    迟请青的浴巾在缠绵中彻底变成了不足蔽体的披风,昏暗的光能增加的不止暧昧,它还给迟请青的皮肤刷上了层惊心动魄的诱惑,属胸前挺立的红豆最胜,明明未经亵玩,却呈现出熟透了的深色。

    这是江今序梦想过的距离,现在触手可及了,也是江今序害怕的距离。

    他承受不住以谎言包装的美好,并亲自目睹自己的冲动跟愚蠢。

    江今序的舌尖顶住了上颚,他保持这个动作大概有三分钟,整个口腔就开始发酸发疼。

    迟请青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江今序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方才的霸道被打回原形,僵住片刻后,颤颤悠悠伸手去探江今序的额头,先是软下声来认错,紧接着颇为关切的问江今序是不是不舒服。

    明明晚上在饭店喝的是气泡水,即便兑入的有酒精,那也远远不到江今序的酒量才对。

    可江今序却觉得后劲儿上头,他脑子一片混沌,宛如喝垮了半个酒窖,酩酊大醉。

    的确如迟请青所言,世上有太多易碎的东西。

    江今序不怀疑迟请青的爱,他只顾虑迟请青爱得牵强,令他分不清真假,那么接下来的每一步很可能都在犯错。

    他不是没做过仅凭一腔道不完的爱意捧着颗真心。

    但结果是江今序狼狈的伏在曾经摔跤过的地方,都鲜血淋漓了,还不长记性。

    江今序是个聪明人,他自始至终不指望迟请青弯腰去扶,只盼迟请青能多看看他,告诉他,他跟江约珂是不同的。

    终于,走在前面的迟请青停步了,江今序双眼含笑。

    可过去迟请青让他触到的,是在家庭基础上叠加的,更深刻的疼。

    疼到再一再二,真的这辈子没有勇气去尝试第三次了。

    ……

    江今序拨开迟请青浴巾的一角,他的手在迟请青的后背上潜游,惹得迟请青一激灵,把浴巾抖掉在地。

    “痒….”单方面坦诚相见的迟请青朝江今序怀里缩了缩,他不好意思去捡浴巾,便把自己蜷得更小,“你都知道的….敏感点。”

    “是吗,”江今序点了点迟请青凸出的肩胛骨,“我记不清了。”

    远程空运来的玫瑰花花茎遭残忍折断,连同它那被世人称赞的花蕊,都经无情的撕碎,飘落坠地,如一摊红色的废纸。

    小提琴的弓被损坏,宛如打回了一个个待拼装的零件,孤掌难鸣,此后再无卓绝音调。

    越美好的事物,崩溃起来,越一塌糊涂。

    江今序的眼底满是困惑,他怀疑,旅归压根没有所谓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