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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记忆20

    杨绪离开后,秦顾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拼命找了数月,却连杨绪半点的消息都没有得到,杨绪很谨慎,他没有用过自己的身份证,也没有使用过线上支付,这让他所过之处毫无踪迹可寻,只能靠缓慢而效率低下的手段去大海捞针。

    就这样,秦顾每天在希望与绝望中徘徊不定,徒劳坚持了几月后,他终于像一只漏完气的气球,整个瘪了下去。

    他开始赖在杨绪家中不走,非要住在杨绪的房间里,杨绪姑姑一开始带着因杨绪任性的歉疚,让秦顾搬进来,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秦顾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对劲,他总把自己关在杨绪的房间中不知在做些什么,常常于半夜突然在里边笑的不能自已,然而下一秒可能又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把整家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吓得根本睡不成安稳觉。

    他们都觉得秦顾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却也不敢乱说乱问,毕竟都是杨绪所惹下的错,便只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顾的一举一动。

    某天,杨绪的哥哥在夜里上厕所时,偶然发现杨绪房门没关上,有灯光从门缝中透出。他想到最近举止怪异的秦顾,便悄悄地上楼走到门前,从门缝向里边窥视了几眼,就看见秦顾坐在桌前开着台灯,正裤链大开地对着手上的一张照片撸管。

    杨绪哥哥震惊之余,又隐约看得出那照片是杨绪高中做义工时所拍下的,他当时正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胸前吊着挂牌,在阳光下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但那张有些害羞的笑脸,紧接着就被秦顾所喷出的jingye糊满,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

    秦顾高潮过后,坐在椅子上不住地喘息着,在他脸上还带着余韵的酡红时,忽然就又面色一紧,忙弯下腰对着旁边的垃圾桶呕吐出来,他的身体抽搐着,不停从喉管反着秽物,等到终于吐空胃里的东西后,秦顾干呕了几下,继而剧烈地咳嗽着。

    待他最后缓过劲来,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秦顾不断地重复着“好恶心”这几个字,又扶着一旁的桌柜呜咽着,低低地叫起了杨绪的名字。

    这便更加证实了秦顾状况的糟糕,杨绪姑姑听过后决定送秦顾回去,如果他在这儿里出了什么问题,她可承担不起,于是就寻着秦顾出来的空几番暗示,终于是让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但秦顾本就糟糕的脸色因此变得更加差劲,他不声不响地冷脸进了杨绪的房间,竟然再也不肯出来了。

    这让姑姑一家担心的不得了,任凭他们再叫,秦顾也一声不吭,在里边不吃不喝连待近三天。杨绪姑姑怕他出事,最后只好联系秦母过来,等她急匆匆地带人赶来后,一起在门外劝喊。

    可是房间中的秦顾依旧毫无声响,秦母叫了半天,便哄骗他说已经有了杨绪的消息,本来怎么都不肯应答的秦顾这才出了声,秦母便继续哄着他,说的就如同千真万确的事实。

    秦顾半信半疑地开了门,可他刚出门就被候在外面的几人联合抓起来,拉扯着带出了杨绪家。

    这天闹的实在是难看,秦顾发现受骗后拼命挣扎着不肯走,他觉得这里才有着杨绪的气息,让他心中能好受一些。

    秦顾到最后急了眼,不顾一切地挣打哭喊着,就算秦母好言好语地劝哄,却根本不起作用,所过之处被他踢扯的一片狼藉,幸而秦母带的人不少,最后还是勉强带出来塞进了车里。

    秦母后来跟杨绪姑姑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秦顾坐车回了自家——她心中有怨,说到底,她的宝贝儿子是因为杨绪的离家出走才变成这样,所以杨绪姑姑一家子连带着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秦母坐在后座,看着身旁曾经生龙活虎的秦顾此时过分低沉无望的颓态,她心里难过极了,却害怕刺激到情绪异常敏感的秦顾,只能偏开头默默地擦泪。

    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不过两家人的关系也从这天起变得远不如前了。

    秦母带秦顾去了医院做全身检查,得知身体无碍后才松了口气,她让医生开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给秦顾,希望秦顾吃下能起些效果。可秦顾吃起药后,整天变得昏昏沉沉,总想睡觉,做的梦也都是些不好的噩梦,让他很是难受。

    某天中午,秦顾喝下药后上床小憩,不知怎的居然梦到自己带燕连溪回家的那一天,当他发现自己正压在燕连溪身上时便开始浑身发冷,脸上不断地冒着冷汗,他知道一会儿杨绪就会看到这一幕,然后弃他而去。

    秦顾拼命地用力,他急地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从燕连溪身上起来,可身体却像是定在当场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他的思想不断地在泥沼里挣扎。

    正当他咬着牙,头部终于挣脱了束缚抬起来时,却恰好与门外的杨绪对上了眼——

    一切似乎又重回了那天,他又看到了杨绪那冷而无情,厌恶至极的表情,好像自己是令杨绪感到脏而作呕的垃圾一般那样恶心。

    秦顾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让他怎么都不敢回想的场面,此时正重现在他的眼前。秦顾嘴唇抖的厉害,他知道杨绪接下来就会转身离去,丢下自己,去一个他毫不知晓的地方,再也不肯回来。

    秦顾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胃部翻腾着向上涌冲起一阵压力,他猛地睁开眼从梦里醒来,跌撞着奔去了厕所,扶住马桶不住地呕吐,此时的他似乎将被杨绪反感的痛苦转化为与杨绪的厌恶共情,将心底的难过与绝望变成对自己的恶心发xiele出来,吐了个昏天黑地。

    秦顾今天本就因为没有胃口吃的不多,这下吐个干净,更是腹中难过。可他顾不上这些不适,只是边吐边抽噎地哭着。

    后边接连数日,秦顾总会梦到他刻意忘记的那天所发生的事,而噩梦每每在杨绪露出厌恶的表情时,以秦顾因为反胃而惊醒,去厕所呕吐做终结。

    在折磨与痛苦中,秦顾终于明白了杨绪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杨绪是水,是他的生命之泉,杨绪在时,他像是无形中有了保障,于是他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可以放纵,可以无所畏惧。可一旦没有了杨绪,他便只剩下等死的份,再也生不出别的念想,只能跪在干涸的泉眼边哭着哀求,却只能清晰地体会到一点点干渴而死的痛苦。

    秦顾又想起杨绪离开前冷恶的表情,这便牵连起别的一切,他的任性,他的自大,他的不负责任……

    那天的杨绪似乎不止是透过那道门缝望着他与燕连溪,还望着他与其他的男人在床上欢爱的场景,望着他们缠绵的rou体,错杂的喘息,摇动的床板,还有各种不属于杨绪的呻吟……

    秦顾喉间一堵,不由得低头再次干呕起来。

    他咳嗽着,呕吐着,涕泗横流。

    好恶心,自己真的好恶心……

    怪不得杨绪是那样的神情,原来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已经肮脏不堪,那些rou欲横生的回忆让秦顾想将自己的整片皮rou剥落下来,他太脏了,实在是太脏了……

    怪不得杨绪要离开他,这样肮脏的丈夫,不会有谁愿意留下的……

    秦顾流着泪,腹部不断收缩着想吐,却再也吐不出东西了。

    秦母发现,秦顾最近很是奇怪。

    不知是药起作用了或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原因,秦顾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不少,甚至可以用得上亢奋。

    可让他亢奋的却是一个奇怪的行为——秦顾忽然开始拼命地清洁自己。

    起初是从洗手开始,不过也只是比之前频繁一些罢了,后来短短几天就愈演愈烈,只要摸了什么东西,便急忙要去洗手,一整瓶洗手液两天就用完了,秦顾的手也洗的泛了些红。不过秦母看他状态不错,也不敢说什么。

    但后来,事情似乎开始有些严重起来。

    秦顾随身带起了酒精和棉布,每天出门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擦拭各种要触碰的东西以及洗手,门把手要擦,扶手要擦,凳子桌椅全都要擦,秦母陪着他出门,看到秦顾的行为有些疑惑地问:

    “有这么脏吗?我看挺干净的啊?”

    “不干净,上面很多脏东西。”

    就算秦顾擦拭过了心里也还是不舒服,总觉得有密密麻麻的细菌沾上了自己的手掌,脏的要命。

    再后来,他每次从外边进房门,都要把外衣外裤脱了扔在门口的衣篓里,然后先去浴室洗澡,最后才能进自己的房间。

    可即使这样注意了,秦顾的却是对自己越来越严苛,他受不了用洗衣机洗衣服,便开始自己动手洗,但手洗衣服比较费时间,干起来也慢,所以效率低下。不过如果出现干净衣服不够穿的情况,他就打电话叫人买来新衣服包好送过来。

    他的双手没多久就红通通的肿胀许多,上边布满了伤口,指甲盖附近甚至都皲裂开来。秦顾这种近似于强迫的行为直到重回学校才好了不少,他也不知道是怎样缓解的,但似乎只要与人多交流,他就能暂时放下有关杨绪的回忆,也能暂时放下自己的痛苦。

    可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障碍让秦顾的社交又是艰难了不少。

    不知怎的,他开始莫名排斥年轻男性的接触,如果是一些板上钉钉的异性恋,他的反感就会比较少,可以与之交谈,如果是一些陌生的男性,他会本能地逃避远离,礼貌地保持距离。但如果是之前有过关系的炮友,亦或是他所知道的同性恋,秦顾则会生理性反胃,看到他们就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一秒钟都不能与其待下去。

    倒不是秦顾多么厌恶他们,而是一看到他们,杨绪那时恶心的表情所带给他的冲击就会再一次出现,表现在他躯体上的症状就是对男性极度的排斥与抵触,秦顾甚至会在短时间内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时光荏苒,转眼间距离杨绪离开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然而不管通过怎样的渠道,发布多少消息,寻求多少人,都无法查探但杨绪的音讯,但秦顾一直没有放弃,每天会去各个地方张贴寻人启事。

    秦顾在自己的情况稳定后,再一次搬回了别墅,他平日里照常去学校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乱转,他在路上见过很多与杨绪相像的男人,大多是身形类似,也因此激动了好几回,急忙下车冲过去拉住对方,却发现那人并不是杨绪,白白兴奋一场,还引来自己排斥的症状和别人诧异的咒骂。

    不过秦顾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失望,所以心情的落差也在慢慢减小。

    这天,他在路上转过几圈后便开回了别墅,当秦顾提着一袋子蔬果正要开门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转过头看去,发现对方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燕连溪。

    秦顾连忙转回头,他立刻开始呼吸不畅起来,秦顾皱着眉头不予理会,放下手上的东西开始匆忙掏着口袋里的钥匙,可燕连溪却几步上前,在后边又一次叫住了他:

    “秦顾,好久不见。”

    秦顾自知躲不过,他怕燕连溪纠缠,便叹了口气,也不看着燕连溪,就望着眼前自家的门板凉凉地问道:“有事?”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

    燕连溪无奈地笑了,他没想到秦顾竟会这样冷淡,让自己有些难堪。

    他本来是绝不想过来找秦顾的,那种插足的勇气只一次便够了,可前不久他听闻,杨绪已经和秦顾分开了,似乎已经离婚,两人有近一年没有见面。

    细细推算,这大约是因为先前他和秦顾的那件事才让两人分开的。

    燕连溪不禁在想,杨绪那样纵容的性子,怎么会和秦顾因为这件事离婚?难道是秦顾他主动提出的?秦顾又是为了什么要离婚…?

    难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时候他已经把秦顾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秦顾就算想找他也难以联系……

    燕连溪整整一个星期都坐立不安,他实在按捺不下自己躁动的心情,便决定主动来找秦顾,和他当面谈一谈。抛开这些,他其实本身就很想再见秦顾一面,这种想法在起初分开的几月最强烈,就算是过去了一年,也未曾削减。

    “有事就在这儿说吧。”

    秦顾有些烦躁,腹部甚至又开始抽痛起来。

    “你……”燕连溪被他的态度激的一梗,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不说我就进家了。”

    秦顾已经摸出来钥匙,准备开门。

    “……你跟杨绪分开了?”

    秦顾闻言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后才缓慢地开口道:“我在等他回来。”

    燕连溪心中一冷,才燃起的火苗似乎就这么被秦顾泼灭了,他感到失望、委屈,以及疑惑,为什么在自己能够与秦顾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时,放手的却是他?

    “我进去了,再见……”

    秦顾见燕连溪没有吭声,便打开门锁,又弯腰准备提起搁在一旁的袋子,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燕连溪却忽然上前抓住他胳膊,不甘地说道:“秦顾……”

    秦顾瞳孔猛地缩紧,燕连溪覆在他小臂上那手掌的温凉与骨感令他头皮炸裂一般悚然,他惊愕地看了燕连溪一眼,那张没什么变化的面容与那天恶心的回忆重叠在一起,秦顾腹部的疼痛转瞬间变为了被撞击一般的反胃感,他的脸色在燕连溪面前顷刻便白了,秦顾一把甩开燕连溪的手,实在是遏制不住地在门口就弯腰吐了出来。

    “秦顾?!你没事吧……”燕连溪吓了一跳,他想去扶秦顾,却被秦顾抬手挡住了。

    “咳……咳…别碰我……”

    秦顾喘息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了,此时有些不适应的难受。他又咳嗽了几声,从口袋掏着纸巾擦了擦失色的嘴唇,冷冷地说道:

    “……你再碰我,我又会吐。”

    燕连溪这时便全都明白了,秦顾是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恶心。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耻,此时看着眼前平复着状态的秦顾,燕连溪脸上硬扯起一抹笑,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流了泪,

    “秦顾,你果然……自私又残忍。”

    秦顾的自私已经根深蒂固,现在看着似乎是因为杨绪而自我摧残,其实说到底反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回忆伤害,所形成的一种反射罢了。

    燕连溪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离开,他蹙着眉抹起眼泪,快步走到外边空荡荡的公路旁,却忽然发现两边的墙面与树干全都贴满了寻人启事,因为来时是打的车,心情又紧张激动,就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这些东西。

    而寻人启事上边照片里的人赫然就是杨绪,不用想,这些一定是秦顾所贴。

    燕连溪站在贴满寻人启事的道路上,嘲讽地笑了一声,

    “明明是想要把他抓回来,还说什么等他……骗子,自私又残忍的骗子……”

    而燕连溪走后,在家门口站着的秦顾看向一地的狼藉,只觉得十分头疼。

    “唉,又要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