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倒计时

    “谢谢你跑一趟。”正拿着毛巾擦汗的徐阳走来。

    陈凇摇头，递去手里的冰川时代。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徐阳，并未发现怪异之处。

    运动后的徐阳汗水淋漓，脸色潮红，惹得一群围观他打篮球的女生脸红心跳，大呼性感。其中不乏殷勤送水者，但都被徐阳礼貌地推辞了。

    中午陈凇正准备去食堂，徐阳发消息托他带瓶水。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徐阳为什么不要女生送的水呢？很快他打消了这个疑惑，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每次送水上门的至少有3位，接哪位的水就成了一门学问，况且徐阳坦白自己不打算谈恋爱，更不可能笑纳了。

    徐阳仰头灌了一口，又擦擦水渍，笑着对陈凇说：“一起去食堂？”

    陈凇没有拒绝，他盯着徐阳胸前那一排倒计时，感到有些烦躁。

    09:45:32，09:45:31…

    这一串谜一样的倒计时是三天前出现的。那天陈凇遵照生物钟准点起床，对面两位还在呼呼大睡，只有徐阳已经洗漱完毕了。

    徐阳从厕所出来后，陈凇忽然发现徐阳的胸前有一串不断变动数字，愣了一秒，但没有立即出声。默默观察了一阵，他意识到这串倒计时时刻跟随着徐阳，从70:01:59开始递减。

    陈凇洗了把冷水脸，又做了几十个俯卧撑，确认不是自己头昏眼花。于是他试探地问道：“徐阳，你有没有觉得身上有奇怪的地方？”

    “怎么了？”

    陈凇拿洗脸布遮挡在徐阳的胸前。黑色数字浮现在洗脸布前，对应着徐阳胸口的位置。陈凇不信邪，关上灯，把徐阳摁进昏暗的床罩内，这时数字变成了白色，依旧稳定地倒计时。

    这剧情我熟，三体么…

    陈凇还在沉思，徐阳却有些弄不明白，被他莫名其妙cao作了一通，脸有点红：“陈凇，你压着我腿了…”

    陈凇连忙起身，接着徐阳火急火燎地冲进厕所，还反锁上门。

    陈凇后知后觉：他好像，勃起了。

    徐阳大概还在尴尬，忽略了早晨陈凇奇怪的举动，甚至不敢直视陈凇。

    陈凇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始终对徐阳的倒计时耿耿于怀，这串数字只会出现在徐阳身上，只要徐阳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能看到。

    他很快去了医务室，负责的女校医姓宴。

    接着他们开启一场里的对话。

    “宴jiejie，我的脑子好像出了点毛病。”

    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挑眉：“论文压力大？”

    “论文对我来说不是压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但是眼前老有东西——”

    “飞蚊症。”宴jiejie笃定：“我可以给你开点碘药水和维D，兴许能吸收掉，要是不行就去正规医院看看。”

    “但是我看到的是数字，而且只在某个人出现时才有。”

    女人嚯了一声，“只针对某个人…那不是飞蚊症，应该是相思病吧。”

    陈凇知道她不相信，但这事若不是搁在自己身上，他的反应恐怕也跟宴jiejie一样了。

    “总之，想让我帮你提供生病证明搞旷课是不可能的，小屁孩洗洗睡吧。”

    陈凇无语凝噎。他还不死心，又添了句：“如果这排数字不只是数字，而是倒计时呢？”

    宴jiejie冷漠道：“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你去精神科挂个号。”

    …

    如此一来，还是多多关注徐阳吧，大不了等倒计时归零。他倒要看看葫芦里买什么药。

    于是乎，接下来的好几天他一改往日冷淡的形象，对徐阳格外热情。

    “徐阳，我们一起晨跑吧！”

    “徐阳，一起自习？”

    “徐阳，咱们一起洗澡？我帮你搓背也成。”

    ……

    这反常的模样让同寝的叶赫很不爽，因为他和徐阳关系最好，还是高中同学。在他看来，就是陈凇不要脸地往上凑，抢走了自己的好朋友。之前他还暗地里找徐阳发牢sao，哪知道徐阳反驳他说：“不准你说陈凇坏话，他很乖的。”

    这个“他很乖”让叶赫慢慢品出了点怪异。不过直男没有深想下去。

    叶赫总觉得陈凇不怀好意。这个上学期新来的室友对谁都不甚热情，一副神游在精神世界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脑子有病的。所以这两天陈凇的行为就特别扎眼。

    他抻脚踢了下一旁的王韩霹，“憨批，你说陈凇是不是想坑我兄弟。你们这些穷逼不是差钱么。”

    王韩霹一声不吭。

    他身材瘦小，相貌平平，开学那天他父亲帮忙扛着铺盖卷，王韩霹很不想让他进学校，让他把东西放下离开。父子俩还在拉锯，这时两手空空的叶赫看到了，热情地提议帮忙。一交流，没想到两人还是室友，王韩霹羞耻又感激地和叶赫同行。然而不久后，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叶赫根本看不起卑微贫穷的王韩霹，处处刁难嘲讽，还故意以亲密玩笑的口吻称他“王憨批”。

    叶赫觉得没趣，让他给自己倒杯热水。

    王韩霹没有违抗，但动作没控制住，不小心把水撒上叶赫的大腿了。

    “你他妈！”叶赫烫得跳脚，当即抽了王韩霹一巴掌。

    陈凇恰好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皱起眉。他知道二人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叶赫会动手。

    “叶赫，道歉。”

    王韩霹没想到陈凇会出言帮衬自己，显然他也认为陈凇对人漠不关心。

    叶赫冷笑。

    王韩霹连忙说道：“没事的，是我有错在先。”

    陈凇神色严肃：“叶赫，道歉。”

    叶赫早看他不爽，当即要冲上来干架。

    陈凇脑子好，从小就是三好学生，没跟人干过架，但也没后悔过刚才的选择。

    叶赫一拳挥过来。这时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声音「往右前方冲，顶他娘个肺，老子最看不起恃强凌弱的人了」

    陈凇来不及惊讶，身体下意识遵从了神秘声音的话。

    「左钩拳，闪避，攻他下路！…」

    陈凇虽然身体素质不行，实际效果要打半折，但所幸叶赫也不是什么高手，很快败在陈凇的格斗技巧下。

    王韩霹简直看呆了。

    然而陈凇并没有打败对手的成就感，而是匆匆离开了寝室——他只想静静，并好好跟自己的脑子谈谈。

    「我是谁？我是全知全能的主，颤抖吧，人类！」

    陈凇沉默了几秒：“那黎曼猜想证明…”

    「你以为我会白白让你得到那100万美元的奖金吗？」

    陈凇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正所谓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他想要知道倒计时的事情。

    「吼吼吼吼，真相要自己探索才有趣，很快倒计时就结束了嘛。比起这个，你还是赶紧去领取新手大礼包吧。」

    新手大礼包？陈凇正欲发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请问是陈先生吗？这里有你的快件，我就放门卫了。”

    陈凇清楚自己没网购过任何东西。脑子话音刚落，就来了一通快递电话，很难不令人遐想。

    他一边和脑子攀谈，一边慢悠悠地上路。

    在陈凇看来，神秘声音看似讲了很多，但大多模棱两可，俗称忽悠。且这中二的口吻和十岁前的自己如出一辙。陈凇不禁联想到tulpa。tulpa是幻想伙伴的一个分支，tulpa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思考个体和宿主沟通，早期由一群小马宝莉的粉丝们传播开来。陈凇自认为自己取向正常，再怎么孤独也不至于召唤中二少年来排忧解难吧。

    当然，要是它能解出黎曼猜想之类的、再展示一下超越人类科技的技术，陈凇就不必担心自己的精神健康了。

    陈凇来到校门口，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取走了自己的快递。

    快递上除了“陈凇”两个大字，没有其他信息。他找了个静僻的地方，打开快递盒。

    里面躺着一本普通的笔记本，不厚，封皮纹着奇怪的纹路。

    陈凇拿了出来。

    「请千万注意周围没人哦，嘿嘿嘿。」

    陈凇权当耳旁风。

    笔记本第一页只记载了半页，还是印刷文字。

    陈凇瞄了眼，神色诡异。

    “4月12日，星期四

    想要咬破他的嘴唇，逼问他为什么这几天这么热情。简直让我…无法再忍耐了。

    不敢和阿凇靠的太近，前天早晨他扑上来的时候就没办法控制住，昨天他还说要一起洗澡，老天！我迟早要疯。

    今天我故意落下矿泉水，请阿凇帮我带来，不想跟那些无聊的女人说话，看着就恶心，恨不得杀掉，为什么要觊觎我的东西？！找到他了，想把他干哭。

    叶赫和他闹了点不愉快，我的小可爱没想到还挺有劲儿的，得好好安慰他。请阿凇看电影吧？他不喜欢爱情片，当然，我猜的。但是我就想和他一起看爱情片。

    我们在门禁时间前回去了。阿凇说他会好好考虑我的告白。

    我真的咬破了他的嘴唇，真可爱。”

    怎么会有叶赫的名字？这是谁的视角写的日记？

    一起洗澡、送水、和叶赫闹了点不愉快——忽略那些奇怪的感叹句，日记中提到的事件令陈凇很熟悉。因为这些正是这两天、甚至是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所以很容易猜出这属于徐阳的视角，“阿凇”指的应该是自己。

    「想不到吧，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把我当老婆！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陈凇倒不在乎脑子的胡话，他只想知道是谁这么蛋疼故意弄个这玩意恶心人。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笔记本和快递包装，指望找到点线索。

    “陈凇。”

    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甚至还想藏起来。

    陈凇调整了下面部表情，一扭头，差点给那一排明晃晃的倒计时整破防。

    「缘来是你！看见英俊的ta，你是否为ta心动呢？」

    “看什么呢？”徐阳微笑着走近。

    陈凇皮笑rou不笑：“呵呵，笔记本。”

    徐阳看见了封面，有些意外：“C程序设计语言？”

    陈凇迷惑状，迟疑地指着笔记本。“你说，这个？”

    “学傻了吗。”徐阳从他手里接过笔记本，竟然对着空白的一页议论道：“你准备自学C语言吗？我可以教你哦。”

    “…你读读上面的内容。”

    徐阳虽然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读出来了：“指针是一种保存变量地址的变量。在C语言中，指针的使用非常广泛，原因之一是，指针常常是表达某个计算的唯一途径，另一个原因是，同其他方法比较起来，使用指针通常可以形成更高效…”

    好家伙，陈凇看着他颇认真的模样，一时不知道是徐阳有毛病还是自己有毛病。

    从徐阳手里接过笔记本的手指都有气无力的。

    见陈凇闷闷不乐的样子，徐阳只当刚才在拿自己逗趣。他柔声安慰：“你还在生叶赫的气吗？”

    陈凇倏忽警觉。

    果然，徐阳很快提出了建议：“要不要和我去看电影？”

    陈凇笑容僵硬：“爱情片？”

    “你不喜欢吗？没关系，我们可以换别的。”

    原来你还真想着带我看爱情片！

    “我们在门禁时间前回去了。他说他会好好考虑我的告白。

    我真的咬破了他的嘴唇，真可爱。”

    出于对未知的震撼，陈凇果断回绝。

    徐阳看上去似乎有些委屈，竟然有了撒娇的趋势。

    陈凇眼不见为净，只看着倒计时，05:39:21，05:39:20…

    今晚二十二点，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吼吼吼吼吼，宝贝儿，准备好迎接新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