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命数
离凡掩人耳目来此,正是为了能在四重台一役中看清神仙魔三人的罩门所在,可惜……他恨恨地瞧了一眼方才自己所在的方位,若非这些碍事之人故意阻碍,他早已可窥得全貌。罢了,离凡提气而行,缓缓掠向四重台下的牢狱。 此刻若是有熟识他的人,定然会发现这位已在武林中销声匿迹好一段时间的离凡星主身上竟是产生了些许的变化。且不说他被三裁公打瞎的双目已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在如此强烈的日照之下,隐约还可窥得那双眸底有流彩变幻。 原是从目盲开始,便已是离凡算计好之事。只有被三裁公的术法打伤,再寻梦雨涵的菩萨手治疗,他才能练成这传说的洞察之眼。当他被三裁公打瞎之时,此事便已成功了一大半,梦雨涵那头离凡只需略施小计便可说服她为自己治伤。 绕过四重台之下的无数断崖,离凡终于站在了这座牢狱面前。他方才虽是亲眼所见银河行将神蝶囚禁其中,不过……俗话说狡兔三窟,更何况已经着过他道的离凡又怎会不知他另有化体一事。 正当离凡欲破牢门而入之际,只见一只红蝶翩然而至,徐徐落在了离凡掌心。 诚邀离凡星主前往神殿一叙。 呵,离凡冷笑一声,掌心骤然青火升起,将那红蝶烧成了灰烬。 兴许是为了配合今日神蝶被囚禁于四重台一事,神殿内火光全无,一片死寂。往常美貌侍女并排而行的盛况不再,便只有离凡一人沉闷的脚步声在漫长的走廊里回荡。 过得片刻,面前终于出现了些许光芒,离凡暗自戒备,却未曾料想出现在面前的却是如此yin乱一幕。 偌大神殿之内,唯见数十名绝美女子不着寸缕,纤足如雪,在神蝶面前翩然起舞。 若非离凡身子已被三裁公改造了一番,心中对女色早有定力,兴许便被这天魔舞迷了心智也说不定。 他耐心听了片刻,却是不动如山,只缓缓上前道:“阁下好高深的功夫,整个江湖都在传你被仙魔二人禁于四重台,阁下的真身却在此与美姬享乐,实在快哉。” 神蝶放下手中杯盏,哈哈笑道:“离凡星主,你我也已是数面的交情了,说话何必如此生疏。说起来,我还得恭喜你终于重见光明。”言罢,却是手中气息一张如同轻纱缠身,瞬时便将离凡揽入了他的怀中。 离凡猝不及防之际已跌入一个幽香扑鼻的怀抱之中,抬眼望去再见那数十名美姬酥胸玉腿,便是他再不近女色,终究是心中一荡,在神蝶怀中酥软了身子。 丝竹管弦yin靡之声在殿内不住回旋,几乎让离凡忘记自己应邀前来的本意。 神蝶稍稍抬眸,那乐声便渐渐散去,接着便是一名少女捧了一件衣服过来。离凡仔细看去,却见那衣物之上尽是牡丹绣球,袖口处更是密密麻麻地绕了数圈金线,可谓是华贵至极了。他微微蹙眉,不知神蝶作何打算。 只见神蝶微微笑道:“我虽不似人间帝王将后宫分个三六九等,可离凡星主这样的大人物归顺我神殿,我自然也是要准备这样的华袍了。” 离凡一张俊脸陡然变色,却仍是勉强笑道:“我本以为阁下请我来此是有要事相商,未想却是寻我开心来的。” 神蝶被朱红浸透的指甲在离凡肩头轻轻一拍,又是悠悠答道:“此言差矣,离凡星主今日不但归顺我神殿,更是要为我绵延子嗣,如此盛事怎还称不得一句要事了?” 说到底,不过是讥讽他被三裁公收入后宫还改造了身子罢了。多年下来,这样的讥讽离凡也听得惯了。现下只是淡淡答道:“在下虽然不堪,但殿主还请宽恕离凡并无与畜生交配的兴趣。” 此言一出,神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当即站起身来,森然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离凡星主,若不肯归顺我门,今日便只有死路一条!”他话音方落,惊涛骇浪似的真气汹涌而来,瞬间将离凡包围在内。 离凡心中骇然,这神蝶功体与四重台上之人截然不同,莫非他败北一事也是算计?他虽有意想用洞察之眼来瞧神蝶罩门,但此时实在危险,他手如疾电,瞬时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来,轻诵咒诀后离凡身影便如烟散去,只余神蝶负手立于殿中。 狂风呼啸,殿门上的铃铛被吹得乱响,更是给在屋内测算的三裁公平添了几分烦躁。他姣好如女的面容此刻被遮挡在阴影之中,乍看之下却带了几分诡异。 木门轻叩,屋外响起近身侍者极低的声音:“盟主,风海大人求见。” 三裁公皱眉将桌案上的卦象一推而散,那些形态各异的道具扑通倒地,险些将桌上的烛台也掀倒。 风海不知命进来之时,只见三裁公倚窗而立,脸上隐隐有怒容。可即便如此,他那张面容在月光下依旧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他不禁心中一荡,迅速地低下头去唤了声主人。 三裁公将停留在桌案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他,冷冷说道:“有何要事?” “是异流道那边来的消息,红云三日之内便可复活了。” 三裁公冷哼一声,一挥袍袖又坐回了椅子上去。本来按照他的估算,这个月十五之前红云也应当会再度归来。不过已经到了这等紧要关头,三裁公仍旧是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如若和红云联手对付异流道的话,于公对星联来说乃是一大助力,于私……他没有再细想下去,只是难得有些茫然地望向了天上高悬的明月。 风海不知命将他的神情变化都收入了眼底,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生出了一种上前将三裁公紧紧搂入怀中抚慰的冲动。他竭力按捺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开口问道:“主人是否还在为血祭一事而忧愁?” 三裁公凝视了他片刻,又将桌案上一团糟的物什摆整齐了,语气中是nongnong的失望之意:“是啊,我这几日在此推算终是不得其解,看来唯有血祭一途了。只是这人选……” 风海不知命蓦地抬起头来,震声说道:“属下甘愿血祭为主人分忧。” 三裁公抬起头来,仔细地瞧了他好一会,方才微微笑道:“你确实是个好人选,但现在还不到你为我献出生命的时候。”他的眼底微微带了些笑意,让风海不知命没来由地心中一暖,顿时口干舌燥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了声是。 三裁公见他面容有异,更是难得的微微泛红,心中挥之不去的疲惫好似也消散了些许,不禁莞尔道:“你怎么了?” 风海不知命跟在他身旁多年,如此笑容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回,可唯有这一次让他心跳如擂鼓,脑中微微晕眩,他低声答了句无碍,便落荒而逃般退了下去。 三裁公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又集中精神重新推算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三裁公在椅子上很有些昏昏欲睡,心里头却已经敲定了此次血祭的人选。隐约听到推门的声音,他慵懒地睁开眼,见着风海不知命站在门口有些痴痴地瞧着他。 三裁公心下一惊,示意旁的人退了下去,又起身取了锦袍将自己单薄的中衣盖住,这才回头说道:“这个时辰你不该在此处。” 风海不知命踌躇片刻,这才徐徐说道:“我今日……是来侍奉主上的。” 三裁公微微一愣,又失笑道:“你跟在我身旁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念头。” 风海不知命坦然地望着他,胸口一腔热血鼓荡:“属下对主人一片忠心,此等儿女私情,本也不愿让主人所知。” 三裁公眸中清亮,又反问道:“那今日为何说出?” 风海不知命本是一路忐忑而来,全凭着脑中那一点执念撑到现在,然而见着三裁公从容不迫的神情,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银河行的脸来。片刻,他才垂眸道:“属下一时僭越了,请主人恕罪。” 三裁公稍稍迟疑,如同松了口气般地让他退了下去。 风海不知命将门掩上,只觉心中一片悲苦空茫,竟险些要落下泪来。他的手眷恋般地按在那门上,单薄的木门因为他迸发的气劲而嘎吱作响。 三裁公在里头听得清楚,正要开口之时,却听见了他远去的脚步声。他对风海不知命今夜之事虽感诧异,但也未曾细想,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令他烦心之事太多,实在无暇顾及下属所思。 他又看了一会星联中呈上来的要务,只觉疲惫感如海潮般袭来,三裁公实在抵御不住,便又沉沉睡去。此番半梦半醒之际,却又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声声唤着主人。 三裁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去瞧,只见风海不知命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跟前说着什么。 他凝神去听,却只依稀辨得一句若有来生。他的声音极轻,彷如多年间在三裁公耳畔传达的各类机密要事,却又带着一种阴阳相隔的恍惚。三裁公猛然一震,蓦地从椅子上惊醒过来,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星辰。 这件事情,似乎透着几分的诡异。 三裁公身形如风掠了出去,直奔风海不知命的居所。 还未走近,他便已问道了浓厚至极的血腥味。三裁公有些茫然地走进去,甚至险些被脚下的青石板绊住了步伐。屋内风海不知命的尸首安静地躺在中间,鲜血已经将三裁公的眼眸染成了赤红色。 他低头看着下属的尸首,只觉得心口阵阵绞痛传来,甚至在银河行离去之时,他也未有如此的痛彻心扉。秋夜的风带着冰凉的寒意,一点一点裹住了三裁公,他伸手过去,将那双已经熄灭最后一丝光芒的眼睛盖上。 随后三裁公狂笑着跪坐了下来,就着这一地的鲜血,心无旁骛地开始了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