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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阗黑混沌的雾气将他包裹,肌肤在氤氲烟霞舔舐下冰凉一片。 是哪里?这儿……李斯特浑浑噩噩,想拨开障目云烟,雾气却好像总能判断出他的意向般,紧密围住他的身躯。在一阵手舞足蹈後总算失了力气,公爵阁下再不抵抗,放下和黑雾搏斗的手脚,迷迷糊糊地张开眼。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英俊脸庞。碧色眼眸倒映出他酡红着脸、黑发凌乱的模样,青年专注地看着他,彷佛这是世上稀有的珍宝:「醒了?」 公爵阁下张着红润唇瓣,傻愣愣地,鹦鹉学舌般复诵:「醒了?」 ……看来是还没醒。艾德格拿手背碰他脸颊,确认那儿只是看上去吓人,其实不怎麽guntang後轻声问:「渴吗?帮你倒杯水?」 李斯特眨了眨眼,鸦黑羽睫微颤,彷佛挠在他心尖上:「你是谁?」 没料到他醉到连自己也认不出来,吸血鬼一怔,摸着他的侧脸,哄道:「艾德,我是艾德。你不认得我了吗?」 「骗子,你肯定是假货。」李斯特用力闭上眼,而後再度睁开,黑白分明却不甚清醒的眼凝在他脸上:「艾德……艾德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搂着男人的手臂骤然收紧,艾德格低声问:「那该怎麽样?」 「总是……没有礼貌,而且很凶。」委屈兮兮的公爵阁下窝在他怀里吐着苦水:「一点也不温柔……只会欺负我……」 青年心底酸酸的,哄孩子般附和他:「艾德这麽坏?」 「嗯,艾德是讨厌鬼。」醉醺醺的李斯特拿脸蹭蹭他的胸膛:「讨人厌,又特别坏,我跟谁出门都不高兴,还不准我去舞会。」 艾德格托着他的腰臀,让正软声抱怨的男人在怀里躺得舒服些。 「可是我好喜欢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伤心事,公爵阁下的鼻音愈发浓重,听着彷佛要哭了,语无伦次地埋怨:「我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我好难过,为什麽艾德不可以也喜欢我?」 「我喜欢你。」酸涩从心底涌上,艾德格抱紧了开始小声啜泣的李斯特:「别哭,对不起,我喜欢你,李斯特。」 「你果然……嗝……是假的……」抽抽搭搭地哭着,李斯特连话也说不顺,将眼泪全擦在青年衬衫上:「艾德又不喜欢我……这是在梦里吧?」 眼泪和压抑的哭声让吸血鬼也跟着红了眼眶,将漂亮男人的脸自胸口捧起,他凑上前一一吻去眼角滑落的晶莹:「不是梦。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这个梦……」仍然无法将眼前对自己温柔以待,说着情话的英俊青年和现实连结,李斯特乖乖地接受他的亲吻,怯怯地和在认知之中只会出现在梦里的温柔艾德交涉:「可不可以……再亲亲我?假装不喜欢艾德太困难了,我好累……」 「好,亲亲你。」 暂时放弃了和醉鬼解释这并非梦境,艾德格心疼地揽着他,让漂亮男人在自己腿间坐稳,一手扶着他的纤腰,另一手轻扣後脑勺,将唇靠近了他。 熟悉的冷凉气息拂在唇畔,李斯特轻阖双眼,长睫微颤,乖巧地打开红唇,准备迎接预想中的狂暴掠夺。 青年的吻却不似他所预期般急躁,先是轻轻地双唇相接,略显乾燥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触碰他的,而後是湿滑灵活的舌尖,一点点润湿柔软红润的唇後才温柔探入,在细嫩的口腔缓缓舐弄後勾弄那条羞怯小舌共同起舞。 温存绵长的吻持续着,直到公爵阁下自鼻间发出软绵绵的哼声,手指无力地在厚实胸膛轻推,艾德格才舍得让纠缠一处的舌尖分开。分不清是谁的唾液在两人间牵出银丝,双眼笼上朦胧水雾,李斯特唇角还带着接吻时淌下的水迹,艾德格靠上前替他舔去,在水红湿润的唇上轻吻:「还要吗?」 双眼湿漉漉的公爵阁下看着他,碧蓝眼瞳中除了自己的倒影外还有满溢的宠溺。他愣愣地端详了一会,蜷起指尖,捉着青年的前襟:「要……」 如果不是梦就好了。在接下来的无数个甜腻亲吻里,睡意渐渐袭上脑海的公爵阁下想,手指攀在艾德格肩上,在腻人的甜蜜滋味中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忽然没了回应,艾德格吓得差点儿要跳起来,在听见均匀呼吸後明白李斯特只是不胜酒意再度睡着,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将纤弱身躯放到床上,取水替他擦净身体又换上睡衣,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跟着上床,而是拉了椅子在榻边坐下,凝神看着熟睡中的公爵。 李斯特没有厌恶他,甚至仍然抱持着喜欢。忙完一切後才有空整理思绪,男人喝醉後委屈的告白让他心疼又激动──心疼是因为李斯特怎麽样也不肯相信自己也喜欢他;激动则是因为从那些可怜兮兮的撒娇看来,自己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他还是得在李斯特醒来後好好道歉,解除羁绊的事也得问清楚。从前他总是罔顾对方意愿,也忽视了自己对男人的心意,如今能有弥补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犯同样的过错。 好好睡一觉,然後愉快地醒来,让我从此像今夜一样好好对你吧。吸血鬼摸了摸口袋,弯腰在小脸微红的男人额前烙下一吻,静静等待他的睡美人自暗夜苏醒。 清晨,熹微日光自窗边斜斜照进卧室,鸟儿在树梢跳跃,时不时扑棱翅膀和同伴嬉戏。温暖的光线包裹住李斯特,让他轻颤着羽睫睁开了眼。 是他的房间……啊,没错,昨天伊文邀请酒醉的他在那儿歇一宿,被他拒绝了,所以连恩就搀着他上了马车回来。 头并不怎麽疼,更多的是记忆破碎带来的茫然。李斯特回忆着用来推拒友人留宿邀请的理由,接着在想起的那刻涨红了脸。 他都说了些什麽?因为艾德不喜欢伊文,所以不能住下? 太不争气了,既然都决定别再喜欢艾德,干嘛管他高不高兴呢。为了自己潜意识里的退让气闷,李斯特卷着被褥转过身,想闭上眼再赖会床,顺带提醒自己别再顾虑吸血鬼,却被正坐在不远处看他的青年惊得停了动作。 模糊的记忆一块块浮现,李斯特恍然忆起昨晚好像是做了一个有着青年的梦。梦里的艾德和平常一点也不一样,对自己好极了,任何撒娇都有求必应,还歉疚着说喜欢自己。他只当作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做出这种过於美好的梦境,可现在艾德格真的在这,或许那并不单纯只是个虚幻梦境? 金发青年看着双眼圆睁,正臆测着梦境真伪的他,自椅子上站起身,迈开脚步往床铺接近。 床边因成年男子的重量微微下陷,还没全然清醒的公爵阁下一时间无法摆出冷淡神色,只能愣愣地回望。 艾德格抬起手,原本想去碰他脸颊,想到尚未说完正事,也没获得男人的原谅,便按捺着缩回了手:「李斯特。」 「你该称呼我阁下。」李斯特强撑着,装备起这些日子里对待他的疏离:「我说过让你别再犯了。」 纵使已经从他醉後吐露的真心明白眼前人所说的是违心之语,艾德格仍然感到心尖一阵刺痛。他吸了口气,稳着声音开口。 「等我说完这些话。如果最终你不原谅我,我会顺从你的。」 公爵阁下的心脏彷佛住了只羚羊,怦怦跃动起来。 原谅?艾德想要我原谅什麽? 「首先,」吸血鬼见他没有表现出不愿聆听的意愿,忐忑着开口:「你想和我解除羁绊吗?」 男人茫然地看着他,在意会过来的瞬间红了鼻尖,带着哭音质问:「解除?你要对别人进行初拥吗?」 李斯特知道吸血鬼同时间只能拥有一个後裔,除非其中一人死去或消除羁绊,否则两者一生间都将密不可分,也无法和他人进行初拥,没有人能破坏这则铁律。 这还是他某次在青年怀里好奇问来的,现在他却巴不得自己不明白这代表着什麽。 虽然告诉自己别再喜欢吸血鬼,可他没想过对方会想将两人之间处理得什麽也不剩。在他的设想里,等到哪天他能够平静面对艾德格时,或许两人还是能维持只有性事的关系,他的脖颈也会一直是仅有青年能够触及的地方,而不是如吸血鬼的提议般一拍两散,和对方再无牵扯。 「不是的,我不会再初拥任何人。」眼看他就要流泪,艾德格也无暇顾及还没取得男人原谅的事,慌张地将人抱到胸前:「别哭。」 「那为什麽这样问?」反正都已经被看见脆弱的模样,公爵阁下不再坚持这些天里砌筑的高墙,靠在他身上闷闷地哭:「再也……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 这段时日里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他对艾德格确实能称得上无情,也一直装作没看见吸血鬼偶尔露出的失落。但他又没不让艾德格吸血,也没打算一辈子冷淡下去,怎麽能说出要解除羁绊? 青年搂着他的腰,低下头吻他鼻尖:「不是那样。我每天都想见你,想和你待在一起。」 和昨夜梦里过於类似的语气让李斯特不由得怔忡。 ……那不是梦吗? 见他用哭红的眼发愣,看上去可爱又傻气,艾德格爱怜地在他鼻尖上又落下一吻:「你说的对,我确实对你很糟,当初在森林里不顾你的反抗,就那麽进行了初拥。现在虽然已经迟了,但解除了羁绊,你以後就不用再勉强自己让我吸血。」 大手习惯性地抚上清瘦背脊,较两周前更为突出的骨节让艾德格心下沉沉,力道放得更柔:「就算解除了,我也不会再找别人。血能从森林里的动物身上取得,不必吸取人类鲜血也能活下去。」 在遇见李斯特前,他本就是靠着动物血液过日子的,对他而言并不算什麽麻烦──当然,味道上肯定天差地远,但李斯特又不是任他予取予求的美餐,也不该被初拥制约而处於劣势,他不能再用这种手段束缚住喜欢的人。 「……我没有勉强自己。」傻愣愣的漂亮男人总算说话了,委屈兮兮的。 「可你那时一直哭着说不要。」艾德格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还说将你救出森林,等养好身体再送上门让我吸血,一看眼神就知道不过是想藉机逃走。」 被翻出陈年谎言,李斯特双颊泛红,小声撒着娇:「任谁碰到吸血鬼都会那样……而且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啊。」 「那麽是决定好了,不想解除羁绊?」青年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收了收,俯着脸与他对视:「我只问这一次,以後就不能反悔了。」 「不要。」公爵阁下抿唇,:「艾德这辈子只能吸我的血。」 解决了牵肠挂肚的第一件事,吸血鬼长舒口气,把男人抱得更紧了些:「那麽,下一件事。我得和你说对不起,李斯特。」 李斯特安静地看着他,只有自己知道胸腔里头的响动有多鼓噪,几乎能媲美矗立於王都大教堂旁的那座铜钟,响彻云霄。 「我喜欢你。」艾德格拥抱着他,笨拙地再度告白:「从第一次见面起。可我不知道,直到昨天才明白那种感情是喜欢。」 青年颤抖又不加修饰的嗓音感染了他,做了好几个月的美梦一夕成真,李斯特感觉眼角又湿润起来:「真的?那个梦……那不是梦吗?」 「不是梦。」无奈地重复着昨夜就和他再三保证的话语,吸血鬼亲了亲他染上薄红的眼角:「我喜欢你,因为你而有了心跳。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希望别人待在你身边,如果得有人和你携手走完一生,那只能是我。」 昨晚他凝视着熟睡的公爵阁下思考了很久,猜想肯定是因为仅仅一句「喜欢你」过於苍白,让对方难以相信,艾德格最终决定将对漂亮男人产生的所有想法宣之於口,努力让李斯特知道这份感情并非空口妄言。 「……讨厌鬼……」先前满怀冀望时一句也得不到,如今决定放弃後却又一股脑地给出甜言蜜语,十几天里的心碎就像场恶梦,自梦靥中逃脱的公爵阁下又气又高兴,笑着哭起来:「你是讨厌鬼……」 「可你喜欢讨厌鬼。」青年细细密密地吻他,自前额、眼睑、鼻梁一路向下,直到唇瓣重合:「讨厌鬼也喜欢你。」 李斯特用泪光涟涟的眼瞪他,在看清碧蓝眼眸里的温柔笑意後闭上眼,手臂攀上他的後颈,将小嘴送上:「嗯,我喜欢你……」 旖旎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太久,天色在不觉间已然大亮,敲门声伴随着老管家洪亮的嗓音响起:「阁下,您起了吗?」 眼睫上还沾着氤氲水气凝结出的露珠,漂亮男人轻喘着气,软绵绵地推开上一秒还与他唇舌交缠的吸血鬼:「我等会就下去。」 艾德格抱着他,又想再凑上来接吻──他们在这两周里都憋得难受极了,若非就这麽躲在房里整天不露面过於引人遐思,艾德格觉得他能和李斯特在床上亲上一整天。 「艾德和您在一起吗?阁下?」克拉克的声音再度穿透门板。 猜想老管家肯定又想找些杂务扔给自己好隔开两人,让总算迷途知返的李斯特不再重蹈覆辙,艾德格蹙眉,准备走下床应付这块难啃的老骨头。 李斯特红着脸,手指在他衣角撒娇似地轻扯,扬声道:「我昨天吐了一身,得冲个澡,艾德协助我後再下楼。」 门外的老人应了声,脚步声向阶梯处远去。吸血鬼看着坐在自己腿上,衣物再乾净不过的漂亮男人:「吐了一身?」 「……清理呕吐物要很久,那样就能拖上好一阵子。」对老管家撒了谎的公爵阁下有些心虚,张着大眼望向温柔凝视他的青年:「趁现在再亲亲我……」 「撒娇精。」艾德格用拇指指腹摩挲他已经被吻肿的唇:「再亲下去你得流血了。」 「舔掉就好了。」撒娇精见他不再吻自己,委屈地想噘嘴,目光落在他眼下的淡青色後又担心地伸出指尖,轻轻碰着那里:「脸色怎麽这麽差……」 掩藏不住的忧色让艾德格心底一暖,牵着那只手轻声解释:「这些日子没喝血,看起来就会憔悴一点,没事。」 知道他这副模样的起因是自己,公爵阁下更不高兴了:「明明告诉你可以吸血的,为什麽只喝了一次就不喝了。」 「──我害怕。」回忆起当时李斯特面无表情解开衣领,一副就只是血液供给者的模样,吸血鬼仍然耿耿於怀:「那时的你一点也不像你。再说,我希望你是在愉悦的情形下被我饮血,而不只是为了满足我。」 确实,艾德格几乎只在zuoai时吸血,而且总会先让他舒服後才展开情事。回忆起床间景象的公爵阁下垂下眼,耳尖红通通的,笑得羞涩又甜蜜,梨涡在颊边浅浅绽开:「……今晚呢?你要喝我的血吗,艾德?」 「乐意之至。」艾德格吻吻他的唇角:「把手伸出来。」 李斯特眨了眨眼,没有问他要做什麽,乖巧地打开了掌心。 满意於他的听话,青年又亲了亲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枚殷红宝石,放到白皙手掌上。 公爵阁下诧异地看着那颗红艳如火的宝石:「这怎麽会──」 是他们在金匠街里看见的鸽血红。当时本还想日後再偷偷委托康奈尔替他订下,可发生芙萝拉那档事後就全忘了,後来又经历逼迫自己放弃青年的痛苦历程,若不是艾德格忽然取出它,李斯特几乎都想不起有这回事。 「不是想要这个吗?」他记得漂亮男人在看见这颗鸽血红时眼神有多璀璨,当时也问了李斯特是不是想要,却得到口是心非的拒绝。昨天从朱利安那儿回宅邸的路上,艾德格突然就想起了它,於是特意绕了过去。幸亏因为价格实在不斐,过去两周鸽血红依然待在原处,吸血鬼就将它买了下来。 李斯特的双眸亮晶晶的,他本来就喜欢各类宝石,以往也收藏了不少,就是没有一颗达到这种色泽和大小。但高兴归高兴,他同时也不安起来:「艾德,你……付钱了吗?」 该不会是抢过来的吧?李斯特的心七上八下,想不透青年怎麽能在不犯罪的前提下取得这昂贵物品。 艾德格愣了半晌,好一会才道:「你以为我没钱?」 「森林里不需要钱,不是吗?」公爵阁下长长的睫毛扇呀扇的,眼神纯净:「动物也用不到钱。」 盯着满脸疑惑的李斯特,吸血鬼好一会才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是不需要钱,但不妨碍吸血鬼们拥有值钱的东西。你以为第一次见面时我身上的衣服是哪来的?动物们织出来的?」难怪当时公爵阁下的眼眸里分明写满想要,却拒绝了他的赠与──原来是觉得自己没法买下它。 漂亮男人呆呆地看着他。 「我的先祖本来就是乡绅出身,从千年前传承至今,累积的财富比你能想像的多多了。」瞧着李斯特傻愣愣的模样,又想起他认真烦恼自己有没有付钱的神情,艾德格扬起唇角,将人揉到怀里:「傻瓜。」 「不是傻瓜。」李斯特委屈地拿脸蹭他,嘟囔着撒娇:「艾德才傻,明明不懂红宝石的含义,还买给我。」当初会看上这颗鸽血红一半是因想收藏,另一方面也是暗自期望它的意义能为自己的心愿献上祝福,谁知道到手时愿望已经实现,如今这颗璀璨结晶只剩下了监赏用途。 可艾德格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