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昱这还是第一次来三皇子府,江尚泽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还太小,加之江尚泽大部分时候都镇守岳城,他也不是很熟悉,后来江尚泽在天牢关了两年,他去看过几次,但被关到这冷宫来后,他知道谢明庭和父王都暗自照拂着,除了偶然随手行个方便,也没太在意这个“战死的三皇子。” 他看着萧条的府邸,从被管家引进来一路没看见别人,这倒让他有些不解,按说现在江尚泽又以三皇子的身份被放了出来,虽然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继位,但来巴结奉承的人应当也不会少。 江昱笑眯眯地跟管家打趣,说“这我今日是不是硬闯了?看着三皇子殿下似乎不太愿意接见他人。”。 “世子说笑了,三殿下公务繁忙,的确没得空见闲人,但世子,却是无论如何要见的。”管家萧元笑着应道“这么多年,都靠世子帮扶殿下才得安然无恙,殿下不通这些人情世故,萧元斗胆替殿下谢过世子。” 萧元跟了江尚泽二十多年,江尚泽虽是个女子,但骁勇善战,性格极为直率,对除了排兵布阵以外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窍不通。江尚泽镇守岳城,人人敬仰那些年,是萧元在京城打理着三皇子府,在江尚泽被关天牢,命悬一线那两年,是萧元到处奔走,劝得景王和谢将军保住了江尚泽,在江尚泽被囚禁于这破败的冷宫这些年,也是萧元想方设法获得边界动向,特别是岳城战况告知江尚泽让她重新振作。萧元知道,无论是他得到那些消息还是这么多年江尚泽也没被人除了去,这景王世子都在其中帮了大忙。虽然近三年也听得世子的一些离经叛道之举,萧元虽不解其用意,但也知道以江昱的才能谋略,必有他自己的深意。 江昱一直挺喜欢江尚泽这个管家,闻言笑道“这本世子的恩可不是说谢就能谢的,你家殿下以后若是能帮我换了景字,便是还了我这恩了。” 萧元有些惊骇地望了江昱一眼,立即又收敛了心神恢复了笑脸,道“世子说笑了。”随即推开了房门,说“三殿下近日一直在部署岳城,较为忘我,若怠慢了世子,望世子不要见怪。” 萧元又看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一旁的拾一,他早就听闻了世子与这兽人的事,今日见着了才知道,无论是这天姿国色还是这世子的宠爱有加,那些传言当真一点不虚啊。 江昱进去看见满地的图纸和信笺,穿得一身素袍,仍做男子打扮的江尚泽站在桌前盯着他们,萧远见江尚泽的神情有异,走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江尚泽看了眼江昱,转身埋头继续写着东西,说“萧元,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岳城那边又来了什么消息了,我昨日送过去的布防图有什么问题?” “殿下,这岳城与京城相距千里,您昨日送去的怕是还在半路呢。”萧元无奈地蹲下去整理满地狼藉,又江昱致歉道“望世子勿要见怪。” 江昱倒是真不见怪,饶有趣味地看着萧元无比熟练地收拾好了那些图纸和信纸,走到江尚泽面前递了杯水,轻声道“殿下,世子来了,您先歇一歇,跟世子道个谢。” “道谢道谢道谢”江尚泽接过水一饮而尽,头不抬手不停地说着话“谢完了,你不是说不会让人来打扰我的吗?我哪里能歇了,我这就是日夜兼程也不可能在半月之内到了岳城,现在得赶紧先安排好了,你那日不是也听谢将军说了吗……” 江昱看了眼拾一,拾一似是对江尚泽颇有好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江昱心想,果然喜欢会打仗的,面上冷哼,道“怎么,你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女人?” 萧元听见了江昱的话,心里有些不喜,但也不能说什么,继续轻声哄着喋喋不休的江尚泽道“殿下,我知道您着急,但您不是已经送去了布防图吗?应该再过三日就会有回音了,你先歇一歇,别把自己累坏了,这到时候就不好去边界了。” 拾一没理会江昱,在目前见过的所有皇子中,他的确对这江尚泽最有好感,他记得,十年前大兽潮,做得最好的就是汶城和岳城,汶城指挥,深惟重虑,极为周到,他前阵子知道了是谢清朗,是二十年来拾一见到的十二城所有将领中当真可谓承继了谢凌州的。而岳城指挥,因地制宜,能攻善守,拾一觉得,若只论对战兽人,岳城是做得最好的。其余的,棉城过于冒进,若不是棉城本就是条件最好的地区,十年前棉城守不住,而后棉城指挥的赶尽杀绝,拾一也有些不喜,上次他知道了那指挥是谢清枫。因着那半年边界极乱,加之还捡回了一个重伤的人,他也只在汶城,岳城和棉城附近活动,在兽潮平息了后他去看了各个城的情况,若只论守住与否,可以说无功无过,但若要拾一来看,除了华城,其余的都是草菅人命。而现在看这江尚泽,他算是知道当年岳城打得那么好的缘故了。 “太慢了,不需要什么回音了,他们按着我那安排来,定可以撑得过第一波兽潮,我明日就启程,一月,不,二十日内必定赶到。”江尚泽不理会萧元,她对岳城了如指掌,只要他们按着她的安排来,定能撑过第一波兽潮,按着十年前的情况,第二波大兽潮至少隔着半月,她只要在这之前赶过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昱有些不悦,虽然他不讨厌江尚泽,但就是看不惯拾一如此欣赏别人,笑眯眯地看着拾一说“你之前还说要我去边界,是不是我比江尚泽更厉害?” 拾一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江昱的确天资非凡,但他并没有见过江昱指挥作战,而且,以他这段时间来对江昱的了解,即使江昱也非常善于作战,其风格应当不会是他欣赏的,江昱有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决绝,又把兽人以及人都视为玩物,若江昱真当了边界领帅,怕是会把边界变成个大型斗兽场。 拾一说“我不知道,但是目前,她比你更适合去岳城。” “江晦之?”江尚泽总算被萧元劝了歇了会,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兽人,又装作不在意转过了视线,紧了紧从这兽人靠近房门就放在佩剑上的右手,她曾经也驯过几只兽人帮她打仗,十年前全死了,不过“你都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不点呢,天牢吧,还偷偷给我塞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元在旁边扶额,他这殿下啊…… 江昱本来再跟拾一辩一辩,虽然他同意拾一的说法,整个大楚恐怕没人比江尚泽更适合岳城了,但他不能听拾一这么说,不过还是先招呼招呼江尚泽吧,江昱随意找了个座,说“你是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年吗?十年前三皇子可就重伤不治为国捐躯了”。 “你这小东西,怎么嘴皮子还是这么厉害,萧元说这次多亏了你我才出来了,那还真是多谢你了!老子终于可以回岳城了!”江尚泽坐到了江昱对面,仔细看了看这个长大了的江晦之,道“我十年前就觉得,你跟老师长得有点像,现在长大了,居然更像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拾一听到这话微不可察地扫了江昱一下,原来江昱长得像卫央吗?不过虽然他没见过景王,但江昱的确不像他母亲那般清婉,反而其实长得颇冷峻,加之性情阴晴不定,隐隐有股戾气。 江昱记得小时候卫皇后会让江尚源、江尚泽还有谢家三兄弟偶然去王府请舅舅指导一下,他们都称舅舅老师,江尚泽是最顽劣的,曾经抱着六七岁的他跑去问舅舅“老师该不是王妃的姘头吧?小晦之叫你舅舅,但您又不可能是王妃的兄弟,怎么景王世子跟老师您长得这么像。” 那时,江昱不知道他舅舅叫卫央,其余人也不知道这个文韬武略的神秘老师是死了十几年的卫青玄。 江昱不想提这事,戳了江尚泽的痛脚道“我自然和我舅舅长得像,倒是你,怎么一直长得这么不男不女。”。 “你他娘的专门损老子”江尚泽果然要炸,刚一拍桌子,就被萧元轻呼了一声“殿下。” “啧”江尚泽挠了挠头,又坐了下去,愤愤地盯着江昱道“啧,小晦之你怎么变成这样,小时候还安慰我说这叫阴阳调和呢。” “这阴阳调和的可不止是你,你这个管家……” “世子,三殿下可能之后还需处理边界的事务,殿下做起事来有些忘我,世子要是有什么还是现在于殿下交代了好”萧元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赶紧打断了江昱,瞥了一眼江尚泽,应当是没太听懂。 江尚泽皱了皱眉,瞪着江昱,她觉得江昱是不是在嘲讽萧元是个太监,谁都知道她江尚泽有两个逆鳞,一个是她的外形,一个是萧元的身份,这江昱是两个都踩了踩吗? 江尚泽刚想质问,又被萧元打断了 “殿下,您等会还要看孟城和隋城的情况,还是尽快与世子谈正事吧。” 江昱似笑非笑地看着面白无须的萧元,心下冷嘲,卫皇后虽在手腕上得了当年卫相的几分真传,但这识人育人当真不及万分之一,笑着说“江尚泽,你和你管家倒真是阴阳调和,比其余几个废物蠢货适合当皇帝多了。” “呸,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是不是想我死啊,什么我当皇帝,先不说现在朝廷哪个不知道我是个女的,你这是和江尚源闹翻了吧?来玩我出气”江尚泽觉得这江昱长大了真有些不讨喜,说话难听还有病,居然来要她去抢江尚源的皇位,以为她真被关疯了吗? 萧元没待江昱开口直接道,“世子,您的意思小人明白了,三殿下这些年对外界情况所知甚少,现在还需多费点精力和孟城,隋城的将军讨论一下边界布防,情况较为紧急,怕是无法招待世子了,之后定登门赔罪。” “啊,对!我还要看看孟城怎么样,小晦之,你有什么事就跟萧元说吧,等我以后从边界回来再跟你叙旧了。”江尚泽灌了一口水,跑回了书桌前开始翻找刚才萧元整理还的孟城的资料。 江昱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元,沉声道“死太监,你这是在赶本世子吗?来本世子的嘴都敢堵?你怕是不知道本世子和你假皇子殿下的地位吧?今日我要打死你,你的白痴殿下可不能像十几年前那样救活你了。” 萧元跪了下去,声音倒是平静,慢慢道“奴才不敢,不过三殿下这些事并不知外界情形,现在又忙着应对边界危机,怕是无法很快回复世子,奴才定尽快与三殿下说明这些事,到时候定登门给殿下您赔罪。” 江尚泽本来专心看着孟城现在的布防图,突然瞥见萧元跪了下去,忙跑过去把萧元拉到了身后瞪着江昱道“江晦之,你今日该不是专门来欺负萧元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昱觉得这对主仆可真是有意思,比江衍那蠢货和他的狗奴才可有意思多了,笑着道“这我可没欺负你的小太……” 江尚泽呵斥道“江晦之,别这么叫萧元!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可不怕再惹什么事了!” “殿下。”萧元真对自家殿下无奈了,明明他说了那么多次他不在意别人如何说,偏偏江尚泽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世子没有为难我,我刚才只是被他旁边那兽人气势吓着了,您快去看您的城防图吧,否则今晚我又得陪你熬一夜了。” 江昱瞥了一眼把人吓跪的拾一,看见他正盯着江尚泽那摆满了图纸的桌子,这么远又看得清? “哎呀,我们年轻力壮,熬几天怎么了,你就该跟我练练武,就不会这么虚了”江尚泽嘴上念念有词,倒是赶紧回到了桌子前,又瞪了江昱两眼。 萧元支开了江尚泽,垂头站在江昱面前,没有说话。 “你刚才都说赔罪了,还不是已经替你殿下回复我了?”江昱沉着脸看着不卑不亢的萧元,心里倒真是觉得江尚泽和这人也算绝配了,一个骁勇善战,赤子之心,一个老谋深算,忠心护主,而且,这萧元,就算继位也算得上“名正言顺”吧,不过面色还是要吓一下人说“当年卫皇后说你心机深沉,以后必成jian宦,我看还真是说得不错,这还没权没势呢,就敢替皇子做主了,当真是厉害啊。” “奴才不敢,三殿下本就冒充皇子,身负重罪,又为人爽直,心思单纯,只想着镇守边界,报效大楚,望世子成全,若世子觉得奴才图谋不轨,奴才定在平定边界之乱后自刎谢罪。”萧元压低了些声音,面上平静,说话平缓,心里却有些紧张,倒不是畏死,只是若这外界传闻喜怒无常的景王世子定要逼得他殿下应下,那怕是…… “拾一,你说呢?”江昱看见拾一又在盯着江尚泽,有点不悦,难不成还真的喜欢这种善于打仗,不男不女的女人? 拾一习惯了江昱总要将本毫无干系也根本不懂得这些事的他拉下水,不过,就算这皇室衰落,内忧外患,江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捧不得一个被宣告死了的假皇子和一个太监上位吧?他有些看不懂江昱想干什么,只能问“说什么?” “你觉得这犯上作乱的死太监该不该死?”江昱站起来伸手去拉拾一的手,本来觉得,拾一似是不太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他既要拾一对他动心,自然还是少做对方不喜的事为好,但现在看来,反正这人也不在意这些事,还不如让他高兴高兴呢。 拾一躲了一下,又看见江昱的手开始往他尾巴上挪,皱了皱眉,却也不意外,若是不来动手动脚就不是得寸进尺的江昱了,拾一攥住了江昱的手任由江昱反握住了他,淡淡道“我不懂这些。” 萧元低着头装作没看见江昱和拾一的动作,心里却有些意外,刚才他去劝江尚泽歇歇的时候,江尚泽问他这是谁,驯服了这么厉害一只兽人,他知晓江尚泽的本领和性格,能被她说这么厉害,这是江尚泽认为自己绝对敌不过才会说出来的话,他也看得出这兽人非常不简单,它倒是一直安安静静跟在一旁,简直像尊玉雕,这世子倒是一直关注着它,现在来看…… 江昱满意地抓过了拾一的手,他也喜欢玩弄拾一手指,好似把玩上等的白玉,不过,他更想摸摸拾一的爪子,可惜那次唯一一次看见了没好好摸摸,调笑道“那你就说想他死还是想他当皇帝?” 拾一没理会江昱,无论是在那个羽阁,或是上次提了岳城城主,他都明白,与他说的话没什么关系,江昱想刁难那个江衍,不是他个同样被刁难的阶下囚可以阻止的,而江尚泽被放出来,也不可能因为他个来路不明的兽人一句话,而现在,就更与他想不想没什么关系,何况这些事,他完全不在意,根本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萧元心里百转千回,他之前得知,说谢将军这次一定要讲江尚泽放出来就是因为边界有危,而消息来源似乎是景王世子的一只兽人,他真正接触过的兽人只有从前江尚泽驯养的几只,但这只,不但自身不简单,这江昱对它的态度…… “拾一你最喜欢救人了,肯定不愿意让人死的,那就……”江昱说得随意,专心摆弄着拾一的手指,又比划了一下,发现拾一手居然比他大,手指也比普通人更长,好像上次变出爪子来还会更长,这可真是奇妙。 “世子。”萧元再次打断了江昱,他是实在不想在江尚泽刚出来就惹这种麻烦,只能妥协道“世子,三殿下会仔细考虑您今日说的的,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奴才送您回去吧。” 拾一突然看着萧元道“孟城近几年发了几次山洪,同岳城之间的传讯通道断了,江尚泽要同时指挥水域三城,必须要重新开条路,不要试像日三城那样用信鸽,水域会飞的兽人很多,大部分信鸽都会被吃了。” 萧元微怔了一下,马上又笑着说“多谢十一公子,我会告知三殿下的。” 江昱没有说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了眼萧元,笑着说“那你家殿下好好考虑吧,不过,最好快一些,本世子倒是不急,就是怕有人赶着去阎王殿。